第15章 咒童
第十五章 咒童
姓名:冥渡
性別:男
年齡:表麵六十多
職業:白閣的老板兼大師傅
住址:博美集西口街44號
“張應貴這個老狐狸!”桑千霖在心裏低低咒罵,疾步行走下,雪紡的眉綠裙擺隨著曲線優美的小腿線條作著規律的擺動,引來路人一陣張望。雖然早過了三旬的年紀,保養得當使得她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更甚,比起那個年齡的女子三十多的桑千霖反而又多出一份從容的優雅來,即使現在處於盛怒之下,含嗔帶怨的一雙美目依然襯得她美貌出塵。
早知人心比紙薄,卻沒想到這層紙竟似比蟬翼還消去七分!
早十年前自己當紅那會,多少紳士名賈擠破了頭來捧場,真金白銀地大把奉上予取予求她還消挑挑揀揀,電影、電視劇、廣告,什麽地方沒有她桑千霖的身影,什麽人聽到她桑千霖的名號不會忌憚三分,就是那些掛著資深、自命名流的上層人士還不是說盡好話巴巴地等著自己的青睞,怔怔地盼著自己垂袖麽?怪隻怪自己太糊塗,年輕輕地急流勇退,嫁作商人婦,本以為豪門一入萬事足,誰想到嫁了個五全老公,吃喝嫖賭抽樣樣俱全獨不會賺錢,公公一過世不過幾載光陰家產敗了個七七八八卻不知收斂,盡日裏除了鬼混什麽事都不做,反仰賴她托出八成的本底錢來,要不是抽身得早,怕自己要一朝鳳凰變野鳥,不給人笑死自己也要羞死的。
離了婚分了家財,桑千霖折現了身邊細軟才發現家產籠總隻剩十多萬。這點錢,普通人家當然夠過上好一陣子了,若是節儉些,存在銀行吃利息,不事生產倒也能湊活,偏她桑千霖豪門太太一做十載,早習慣了流水樣的花錢,光吃喝一項就少不得多萬的開銷,人參燕窩鮑魚雪蛤,不是福榮齋的極品她還瞧不上眼。桑千霖早年未出道時倒也吃過許多苦,早起晚睡一日隻兩頓,就是冷飯剩菜也吃得津津有味,隻是大紅之後成了人掌上的寶貝,寵著嗬著多時,早養刁了嘴再回不到從前了。是以,她左思右想,唯今之計隻有再戰江湖。
雖說上門求人難免看人眼色,去之前,桑千霖也早作了熱臉貼冷屁股的最壞打算,但是事實的冷酷就連看慣名利場的她也頗決懣悶。富貴那會桑姐長桑姐短的一票人等統統不見了蹤影,打手機不接,找上門裝不在,好容易逮著的不是一副日理萬機甩頭就要走的樣子便是心不在焉地有一搭沒一搭,到頭來連個準信都不給。
今早拜會的這個張應貴便是娛樂界的新銳天影集團的老總,如今風光無限的他,十年前做生意失敗窮得連個包子都吃不上,要不是她桑千霖看不過去接濟了些恐怕此人早已餓死街頭又豈會有今日這等榮耀?正因著這層淵源,她自信這條線不至十拿九穩總也有個七成準,誰料想人家電話裏客氣是客氣,卻接連擺了三回空城計,氣得桑千霖誓天咒地不再理睬此人。可眼見得荷包日漸癟了下去生活卻還要往下過,她才鐵了心厚了臉皮在人門口死守,人是見著了,可結果呢?人家抬抬眼皮,甩過來一個電影劇本,編劇、導演倒都是現今當紅的大腕,攝影、造型之類或多或少也算個角,隻不過人給她留的是個超級配角,從頭至尾不過出場兩回,合起來算戲份也就三分多鍾,演的還是個橫死的青樓女子,說白了,這不過是比群眾演員多上那麽幾個正麵鏡頭的龍套角色,桑千霖縱橫演藝圈幾載何時受過這等委屈,當下想發作,人先開了口。
“應貴也知道這樣的角色是斷斷委屈了桑姐的,隻是應貴家小底薄,幾年都拍不了一部大戲,要弄些小成本小製作的給桑姐您吧,怕是未免失於不敬;這不,好容易有部像樣些的,偏早半年已經定了角了。本來為桑姐您改弦易轍也不是什麽大事,糟就糟在人家導演還就看上了那女一了,您老也知我們做小老板的是表麵風光,背裏辛酸啊,應貴力有不逮辜負桑姐早年栽培之恩,應貴……應貴實在是慚愧之至呐!”
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又是歎氣又是抹淚,興致之餘幾乎就要捶胸頓足表惺惺相惜了,看得桑千霖都開始懷疑張應貴如果今日不從商說不準早捧了小金人成個明星中的腕了。談話的結果當然是,桑千霖心不甘情不願卻還要千恩萬謝地接下了這出劇。當日風華絕代,今日淪落至此,可見世道險惡!
桑千霖長籲一口氣停了思考,方記起往周邊看看,不看還好,這一看倒困惑起來——自己不知何時走了到個熱鬧集市來!麵前是寬不過幾米的青石小路,路左右商鋪林立,人潮湧動,建築一概俱是古色古香,飛簷鬥拱,乍一看之下倒恍若進入了哪個武俠劇組的外景地;再看那些商家,莫不是打扮怪異,舉止異常,縱是穿著正常的,在神情中仿佛也透了些古怪出來,這個集市當真怪得可以!
桑千霖想著倒起了好奇心,便丟開了煩心事索性緩步遊逛起來。左手起第一家是樂器行,中西樂器滿滿地排了一鋪子,店主人像是雅士,一舉手一投足無不透著雅痞的韻,老式的西裝穿在他身上倒真似時光倒退回三十年代;再看右手邊,一名穿著石青長袍的十七八少女正在編製精巧的腕飾,木盤的盛具內各色飾品樸質而奪眼,樣樣皆是她桑千霖都未看過的佳品;再過去是一間四合的小小院落,雙開的木門扉內竟植了極大一片月下香,雪白的重瓣舒展在煦日之下,頗是怪異……
桑千霖看著那嬌嫩的花朵,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當然隻是如果,這世界上有一種藥可以讓人恢複年輕的話,是不是自己的複出也會變得容易些呢?才這樣想著,突然就耳邊風聲急轉,周圍的景致似乎一瞬變得有些模糊,再定睛看時四合院落不見了,眼前取而代之的竟是一間掛黑底鎦金牌的藥鋪,褐色的雕花門扇內,半人高的櫃台上一名梳羊角辮的可愛女孩正笑眯眯地朝她招手。
桑千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便衝對方笑了一笑,腦中隨之又轉了一念,說到美貌和青春,這當然是混跡娛樂圈必不可少的要物,但要真正成功,除了自身的實力,最主要的恐怕還是要靠關係和手腕了。隻是電光火石的那麽一刻,耳聽得轟隆一聲再看時那藥鋪的門扉竟然已經牢牢闔上,連帶那名十一二的女孩兒也不見了蹤影。桑千霖愈發覺得奇怪起來,便起了探究之心。她走上前去剛要扣那緊閉的門扉,卻聽身後傳來一把蒼老卻洪亮的聲音。
“這位夫人,煩請先坐著歇會,您要的東西老朽不可即可完成。”
桑千霖回過身,當下就嚇了一跳。不知道何時身後的糕餅鋪變作了冥器鋪,黑漆漆的店堂內一名戴著厚框眼鏡的老者正聚精會神地在一盞油燈下便紮著竹簽的架子,看來應該是供喪守靈的左右髻童,再看那滿滿一鋪冥紙金箔木造棺材,雖隔著條窄路,當下一股陰森的冷風便襲了過來,桑千霖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連接口都不敢緊了緊身上的小洋裝,轉身就要走。
“夫人,您既然訂了貨又怎可言而無信,做那空口的買賣?”老者也不抬頭看她一眼,隻是取了白紙開始蒙皮,一麵又鋪開了上好的顏漆擺上了小毫,想是打算描繪五官。
桑千霖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疑惑兼生氣地道:“我何時訂了你家的東西又不要了,青天白日的莫要胡扯了與人晦氣。”
老者像是笑了笑,蘸了豔若桃花的一筆仔細地繪那紙人的唇齒:“夫人不是對老朽有所求,又豈會來到此地,況那對鋪的本已瞧上了夫人,若非老朽受了夫人的命已著手開始做這物,怕是平白的生意就要叫人搶了。”
桑千霖聽得更是惶惑,心中惴惴的同時竟也添了幾分興趣,便下了那藥鋪的台階小心地來至那冥器鋪的門前向內張望。迎麵但見一塊銀字牌匾,上書白閣二字,孔明方燈高懸兩旁,白紙亮芯卻是與內裏的昏暗大大不同,讓人不明所以。
“夫人可曾聽過咒縛二字?”老者不悠不急地道,手腕起落,烏木樣的一雙目便在那紙人的臉上顯現出來,炯若星辰,仿若活物。
桑千霖心中一驚,便老實回答:“以咒製人的誑言倒也聽過些,因疑是坊間流傳,倒也未曾當得真,老先生的意思是……”
老者描繪完最後一筆,放下手中什物,抬起頭來,意外地露出一雙清明的眸子來。
“咒者,以口為表,以器為助,灌之以念,是成密語;其力雖不可改天換地,變換往史,唯調改將來,易勢更命卻可做到七八分,想是夫人正有此意,是以人未到念先至,老朽方取了原材作這夫人請托之物,如今其物已成,還請夫人收好。”
老者說著,便將那不過一個半巴掌大小的紙人遞到桑千霖的手中,自己轉而開始收拾起筆紙來。桑千霖觸到白紙溫潤感受,低頭瞧那紙人,登時大駭。那眉目,初時不覺得不妥,再看時竟無一不形肖自己,再多看幾眼,竟如同比對本人所作肖像一般,就連氣度神韻也絲絲入扣,逼真至極。
“往後夫人如有所願,竟可向這咒童訴說,語至而意達,念貫則事改,凡本命可承之願皆可順遂,日後必心想而事成,無往不利矣。”老者說著,伸手去移那紅木的門板,似要關店。
“心想事成……無往不利……”桑千霖怔怔看手中紙偶,不覺心中湧起一股狂喜,之前的害怕早丟了不知何處。
“正是,”老者停下動作,沉聲道,“隻不過此人偶僅可實現夫人本命可允可承之願,斷不能逾越的。凡一願達則取夫人命之一二,而眉目消淡幾絲,如此往複;倘夫人付之大願,則命之七八去矣,及至眉目寡淡,五官盡失便是夫人命盡之時,是以還望夫人凡事三思而後行,決計不可樣樣依靠這咒童,方不致無故枉死,老朽言盡於此,夫人請。”
桑千霖尚未及道別,但覺耳旁風聲虎虎,再看時竟已到了家宅附近的車站,當下隻覺心中一凜,對這手中的紙人更是多添幾分相信,因而兜了脖上的絲巾圍起,如至寶般捧了回家。此後星途一帆風順,可謂驚世駭俗。
先是參演的這部片子其女主角莫名病倒,此後接替的備選也統統無故受傷,原打算無奈封鏡的導演在桑千霖的要求之下並不熱衷地給了她一個試鏡的機會,誰想到一試之下便不可罷手,桑千霖的樣貌,桑千霖的演技,活脫脫就是劇中那自青樓出生卻要強能幹的奇女子,當下拍板臨陣易角由桑千霖以三十三歲的年紀出演女一,從女主角十五六的年紀開始一路演到八十多歲被人殺害,此中坎坷,桑千霖無不演得入木三分,就是編劇導演都大讚有加。片子殺青之後,不僅囊括大小獎項無數,更將桑千霖重捧上演藝圈的巔峰,自此桑千霖重回星壇,榮光無限。
倒也有些小報對桑千霖的複出與無往不利提出質疑,像是與其爭奪角色的女演員或傷或病一事,追蹤她的狗仔隊無故出了車禍一事,更有知其重獲富貴而找上門來討要錢物的前夫莫名溺死在河中的怪異之事,請了道士分析之下說是她桑千霖用了異端邪術除去障礙,稱其用心險惡。然凡此種種,不過市井流言,既無憑據也無證言,人們隻當是他人妒嫉作祟,胡亂派的罪名,便也一笑付之了,反多出一票人聲援桑千霖,說其天佑神護,命勢富貴,其言之玄,再精彩的小說也不及萬一。
這一晚,桑千霖正要去參加某電影頒獎禮。打扮停當之後,她忍不住瞧了一眼床頭的白花紙偶。早半年前,那紙偶的眉目已經寡淡而難辨,三個月前更是突然消失不見,嚇得她整整半月不敢出門,以為自己命將終結,然而,這三月來她非但沒有生病遇禍的跡象,反而事業繼續蒸蒸日上,更有跨國集團的老總對其表示好感,放出風聲,揚言非她莫娶,一切一切再怎麽看都隻有富貴榮華之勢,不見當日那老者所預測之災禍。再加之請教了一位專替演藝圈人士卜卦算命的大師,說是她桑千霖祖上積德,命中注定大福大貴,之前一劫已過,自此便命途順暢,可平安活至九十九,終生得享安樂,她這才放下心來。然而,每每見著那紙紮的白花人偶,端著沒了五官的平板臉蛋對著她,心頭便湧起一股惡寒,想著她忍不住將伴隨了她多年的咒童胡亂地塞入箱底,再用其他東西壓了方放下心來。做完一切,剛好司機車子備妥,桑千霖整整衣冠,優雅而出。
桑千霖的死在第二天的報章雜誌上被炒得熱火熱荼。各類報刊無一不將其車禍現場的照片大幅放送並附贈離奇報道洋洋灑灑近萬字。據說桑千霖昨晚提前半小時乘車前往位於離其豪宅一小時車程的晚會現場,然而晚會開始近三刻桑千霖卻始終沒有到場,主辦方原以為她是搭架子擺譜,因此也不甚在意,但晚會過半仍不見其蹤影,便發了火致電過去,然而無論怎樣致電桑千霖的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再打電話去宅邸詢問,仆人說是夫人老早已經出發,這才著了急,報警請求尋找。此後經過一夜的搜索,黎明時分終於在其家不遠的某斜坡旁發現了其翻覆的豪華坐駕,司機和兩名助理均隻受輕傷,獨桑千霖當場已告不治。再調查下去,更是疑竇叢生,那斜坡在背離會場方向的偏僻地段,桑千霖本不該出現在那裏,而負責紀錄的電子眼也並未在當晚拍到有除桑千霖座駕以外的車輛經過,更絕的是在路麵上警方沒有發現絲毫車輛相撞痕跡。再講到桑千霖的司機,此人替有錢人開車數十載,不僅技術嫻熟且風評極佳,事後也未檢測出酒精超標,車輛的狀況也顯示保持著最佳的安全標準,總之一切的一切就如同一個惡作劇般的靈異故事,引發了日後一場沸沸揚揚萬人參與的大爭辯。
冥渡起身,將報紙隨手丟到一邊的籃筐裏,去拆那門口的木板。差不多已是傍晚時分,也該開業了。
你有想要實現的願望嗎?請到博美集來,這是世上最大的集市,販賣不思議的神奇集市,隻要你想,沒有不能實現的願望,任何願望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