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孀嫂
陳文洛說的一本正經,三兩句話便將鐵牛給侃暈了。
隻是鐵牛心中狐疑,眼瞧著陳文洛侃侃而談鐵牛眨了眨眼,心道自家哥哥什麽時候這般能說會道了?
不過鐵牛並未多想,趕著牛車一路往城西走,往日裏得了銀子自家哥哥總是要去望春樓的,如今望春樓去不了那便隻能去城西的胡同裏了。
“今兒咱不去城西,咱回家。”
回家?
聞聲,鐵牛怔了怔,他已經很久沒有從自家哥哥口中聽到回家這個詞兒了。
見狀,陳文洛也沒多說,更清楚他所謂的家,不過是借著城牆根搭起來的一間窩棚罷了。
原主遊手好閑,又是個豪氣幹雲的主兒,那群潑皮三五句一吹捧就能囂張的不可一世,任勞任怨的掏銀子早就已經敗光了家底兒。
原主父母早亡,隻留下一間土房的祖產。
奈何前兩年原主兒的親大哥戰死在邊關中,原主沒了管束,早就將祖產當了個幹淨。如今能剩下個窩棚遮風擋雨,這還要得虧大哥剛過門的嫂子。
一路上,到處汙水橫流,醉酒的鰥夫們三三兩兩的倒在泥溝子裏不省人事,誰也分辨不出他們是醉了酒還是丟了命。
一路顛簸,陳文洛靠著牛車坐起了一點,遠遠瞧著便見到一個窩棚顯現出真容來。搭建的不算好,有些地方空了一塊用稻草塞住。破破爛爛的門板圈住一圈籬笆將窩棚圍了一圈,莫說是夜晚行凶的蠢賊,怕是三兩個孩童都能一腳踹到。
不過讓陳文洛感到驚異的是,門板上掛著白燈籠,有洋洋灑灑的白紙錢從院落中飄了出來。
定睛一瞧,陳文洛便見到籬笆的縫隙中,一個穿著孝服的年輕女子跪倒在火盆錢,期期艾艾的朝著裏頭扔紙錢。
年歲好像二十,又或許是三十,瞧不真切。
可精瘦的瓜子臉上,一雙眼睛忽閃忽閃,下巴尖尖將本就雪亮的大眼襯托的愈發顯眼,她頭上蓋著白布,眼眶紅紅的。
“哥哥,是你家嫂嫂!”
鐵牛甕聲甕氣的提醒了一句。
嫂嫂?
陳文洛一怔,頓時想起來了。
老陳家父母早亡,原本隻剩下陳文洛和大哥相依為命,奈何年前的戰亂朝廷大肆征兵,陳家大郎隻能遠赴邊關,隻剩下剛過門連洞房都沒入的嫂嫂和陳文洛相依為命。
可惜,原主是個不學好的,終日在市井廝混,甚少顧家。
尤其是祖產變賣了之後,這窩棚更是懶得回來了。
下意識的,陳文洛起了身,強撐著朝著院子裏走去。隻是他的腳步剛靠近木門,便聽到不大的籬笆間隱隱有抽泣聲傳了出來。
“公公在上,兒雪奴不孝,大郎應招入伍,尚未與雪奴圓房便遠赴邊關。半年過去,隻留下一紙戰死沙場的公文,叫雪奴成了孀婦。”
“世道如此,雪奴不怨。”
“隻恨自己未曾與夫君留下一兒半女,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雪奴愧對先人,苟活在世,隻求好好照顧小叔,奈何,昨日傳來噩耗。”
女人雙手十合,眉眼間說不出的哀怨。
她重重的衝著火盆磕了三個響頭,在抬眼的時候淚水已經沾了滿臉。
“小叔死在了勾欄中,妾一介女子,無力爭辯,雪奴身為長媳愧對公公婆婆,隻願來生當牛做馬,報答公婆大恩。”
韓雪奴額頭上紅彤彤的沁著血。
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看的陳文洛心裏頭咯噔一下子。
這姑娘好似心存了死誌一般,聲音悲苦。
她每一個頭都用足了力氣。陳文洛剛想推門,沒想到這火盆錢的姑娘猛地抬眼深吸一口氣,而後目光決絕的朝著一旁的石頭撞去,仿佛下一秒就是頭破血流的下場。
“鐵牛,救人!”
陳文洛暗叫一聲不好,頓時暴起踹開矮門也顧不得身體虛弱一個健步就衝了進去。眼瞅著韓雪奴就要血賤當場,陳文洛徑直擋在了韓雪奴的身上,強大的衝擊力險些將他掀翻,腸胃裏更是一陣翻江倒海。
陳文洛咬住壓根才讓自己沒有當場昏厥過去。
再一瞧自家嫂嫂,韓雪奴雙眸緊閉,顯然是已經昏死了過去。
陳文洛搖了搖頭,沒有多想便將韓雪奴抱了起來朝著屋棚裏走,他沒空思考為何自家的嫂嫂會想不開尋了短見,但方才的話音入耳,陳文洛多少也能才猜想出一二來。
“洛哥兒,要不要去請郎中?”
鐵牛坐立不安的來回走動,陳文洛搖搖頭,剛自己進的及時想來韓雪奴是沒有收到什麽傷勢,無非是驚懼過度導致的昏迷而已,隻待休息片刻便能醒過來。
進了窩棚,他將韓雪奴放在草席上。
用稻草臨時拚湊起來的床鋪談不上舒適,甚至還有不少泥汙,窩棚的角落裏隨意的堆砌著鍋碗瓢盆,米缸裏早已見了底,匆匆撇過陳文洛不用想便知道這個家國的並不如意。
“去取盆清水來。”
陳文洛扭頭吩咐了一句,鐵牛點頭出去不多時便取來了一盆清水。陳文洛小心的將韓雪奴扶了起來,喂了一些清水進去。
咳咳咳——
韓雪奴幽幽轉醒,她睜開眼眸瞧見是自家的小叔,眼眸中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來:“叔叔在上,嫂嫂總算是追上你了。若是不然,縱然是到了陰曹地府,嫂嫂又有何臉麵去麵對公婆和你大哥.......”
“咱們是上了黃泉路嗎?”
韓雪奴顫顫的說道,眼淚便掉落下來。
陳文洛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好像什麽都說不出來、
原主的記憶很清晰,眼前的孀嫂對他著實不賴,早年間便沒了爹娘,又死了大哥的原主在眼前的韓雪奴眼中被慣成了個無法無天的霸王。
平日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說,稍有不如意便是喝罵,甚至混帳到連自家的祖宅都輸了個精光,也沒落得韓雪奴半分埋怨。
“嫂嫂,你沒死,我們也沒上黃泉路。”
“我還活著。”
陳文洛沉聲道。
聞聲,韓雪奴愣了愣,似乎不敢置信。可此刻,自個兒的柔荑還被陳文洛握在手中,那灼熱的溫度傳來讓她下意識的驚了一下。
這哪裏是死人,分明是個活鬼。
韓雪奴下意識的扭頭,迎頭便對上了鐵牛呲著牙的憨厚笑容。
唰的一下,韓雪奴的臉登時煞白。
她忙不迭的從陳文洛的大手中將自己的柔荑抽了回去,連忙就要從草席上起身:“叔叔沒死?這是天大的好事,妾身生怕叔叔沒有留下香火便下了陰曹,公婆會怪雪奴無能。”
“叔叔稍呆,嫂嫂這就去給你做飯,稍呆片刻便好。叔叔大難不死,可要多休息,莫要累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