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周潑皮

“賠錢!”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縣老爺說了,法理大過天。若是不想償命,那就賠銀子了事,休要欺辱我等......”

“說得好,賠錢,望春樓家大業大,不差哥幾個兜裏的幾個字兒。但我們楚河幫也不是好欺負的。可憐我們洛哥兒啊,囫圇個的宿在了你們夜館早起一摸身子梆硬,人都涼了啊。”

“快賠錢,若是不給,某等便日日來鬧,且看你這生意做不做的......”

大周朝,城南郡的一座小城內。

這日頭剛起,晨曦剛灑下來城南的勾欄外就被一群閑漢圍了個水泄不通,看那模樣好似這望春樓不給個明確的說法就要鬧的雞飛狗跳。

牛車上,陳文洛有點被吵到了。

昨夜裏他剛喝了一頓大酒,奮鬥多年的企業總算披荊斬棘,年近四十歲的上市公司老總成功的完成了在紐約敲鍾的壯舉,功成名就,財富自由,慶功會一直開到淩晨。

可現在誰吵老子?

陳文洛頗有些不悅的瞪了瞪眼,隻是環顧四望卻頃刻懵了。

身前的糙漢們一個個汙言穢語將他圍攏在中間兒,他這才注意到自己是被草席子包裹住了,一抬頭就能嗅到好像剛拉過泔水桶的牛車上濃鬱的怪味,氣味衝鼻,險些將陳文洛熏了一個跟鬥。

“滾滾滾,在望春樓撒野,也不瞅瞅這兒是什麽地方。”

“還不快滾?”

被潑皮們圍住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鳩,早已過了接客的年紀,老鳩早就算不上風韻猶存尤其是一張老臉塗的雪白好似掉進了麵粉堆。

“某可憐的洛哥兒啊,你好苦的命呐,活生生的一條人命。這驢日的望春樓竟然不賠錢,沒天理了啊。”

“賠錢,賠錢!”

潑皮們叫的撕心裂肺。

沒成想,這老鳩冷笑一聲,一甩手,望春樓畜養的凶奴們獰笑著走了出來將這群鬧事的閑漢圍住。

堵在前頭的潑皮身子一顫,隨即忙不迭的喊了一嗓子,拿著剛撿著的四兩銀錢一哄而散完全不顧牛車上的挺屍的死鬼。

我他媽.....

陳文洛搖搖頭,若是可以,他恨不能破口大罵。

時間尚短,不夠他完全理清當下的處境,但模糊的記憶還是讓他知道了當前的身份。

原主也叫陳文洛,和他同名同姓,身份是大周皇朝城南郡中一座偏遠小城中市井廝混的潑皮。

這世道兵荒馬亂,天災人禍不斷。

原主父母早亡隻剩下他一人在街頭晃**,淪為遊手好閑的市井無賴,終日靠著坑蒙拐騙過活,甚至加入了城裏的幫派。昨日,原主在望春樓中喝了一通大酒,誰曾想醉酒後夜宿勾欄的原主還沒來得及提槍上馬,就猝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瞎搞!”

陳文洛嘀咕了一聲,強撐著就要坐起來。

無論如何也不能繼續躺在這牛車上,身子虧的厲害,不知何時就要昏過去。陳文洛可不想再次睜眼醒來的時候被城中的差役隨手丟棄在亂葬崗中,那可就是無妄之災了。

未曾想,陳文洛還沒動,牛車便先動了起來。

一個二十來歲的漢子埋著頭,悶不吭聲的推著牛車就要往外走。

“哪去?”

老鳩抬腳要進門,扭頭一瞧愣了下。

“下葬!”

糙漢仰起頭,淚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他抹了把臉,甕聲甕氣的說道:“洛哥兒對俺有恩,俺不能看著他就這麽沒了。俺娘說過,入土為安,否則投不了好胎。他是俺哥哥,俺不能瞧著他做了孤魂野鬼”

一聽這話,老鳩頓時覺得稀奇。

這世道吃人,偏居一隅的小城雖然暫未被戰火波及,但城中卻是亂的厲害。廝混在城中的潑皮不少,可一個有人味的都沒有。

“多稀罕!”

老鳩嘖了一聲,好似見了新鮮,她擺擺手,掏出十兩銀子往地上一丟便徑直朝著勾欄裏走:“莫要覺得奶奶好心,奶奶是怕這廝死在咱們望春樓晦氣,拿了銀錢,快快去下了葬,也省得汙了奶奶的眼。”

糙漢紅了眼卻沒說話,他一聲不吭的撿起銀子揣進懷裏朝著老鳩鞠了一躬。

十兩銀子,不夠洛哥兒風光大葬。

但至少能打一副簡陋的棺槨,省得他死了也沒有遮風擋雨的地方,淪落成野孤墳成了那無根浮萍的孤魂野鬼。

“鐵牛,等等......”

等牛車推出了勾欄,陳文洛強撐著一口氣拉住了糙漢的胳膊,顫顫道。

他還真生怕這廝將他不由分說的活埋了,那可真是連哭的地兒都沒有。聞聲,後者一怔,仿佛見了鬼一般瞪大了雙眼,而後盯著陳文洛,好似嚇毛了。

剛剛他還探過洛哥兒的鼻息,分明身子都涼了。

可現在,

洛哥兒在說話,莫不是詐屍了?

這念頭在鐵牛心中轉過一圈,隨後猛的撒開了膀子,一把就將陳文洛從牛車上橫抱了起來歡喜的都要落下淚來。

“洛哥兒,你沒死?”

鐵牛驚喜道。

“撒開,撒開,你這憨牛......快撒開,你若不撒,哥哥可真要死了......”陳文洛大口大口的呼吸,也不知這廝是哪裏來的一把子力氣,險些把他的腰都要抱斷了。

這廝叫鐵牛,是前兩年逃難來的。

原主見他可憐便用一把糙米便忽悠鐵牛進了楚河幫,不為別的,隻為這鐵牛五大三粗,雖說腦子憨了點,但往那一杵便能壯壯聲勢。

恩惠不大,頂天了也就一把糙米,一錢銀子也不值。

誰曾想,原主這一幫吃喝嫖賭的狐朋狗友聚在一起,也就隻有一個鐵牛算得上真心實意,至於其他怕是早就撿了銀錢瀟灑去了。

“哥哥莫死,鐵牛不抱便是了。”

聞聲,鐵牛這才撓著腦袋鬆開了胳膊。

他拄著胳膊嘿嘿一笑,瞪著一雙牛眼瞧著陳文洛仿佛他的臉上長了花一般,待到確定坐在牛車上的是個活鬼,這才起身拉著牛車便走。

“哪去?”

陳文洛一怔,強撐著做起了身,好奇道。

“自是回去一趟。”

鐵牛愣道,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方才那望春樓的老鳩多給了咱十兩銀子,如今哥哥活了,某自當拉著哥哥再回一趟望春樓,便將那老鳩施舍的銀錢還給她。”

一聽這話,陳文洛都愣了,心道這年月還有鐵牛這等憨直的人?

不過他腦子轉過一圈,頓時反應過來還真是。

這鐵牛性情憨厚,當初被原主一把糙米便忽悠進了楚河幫,性情最是憨厚。若是放在後世的太平日子裏,能說上一句淳樸,頂天來了再補上一句大智若愚。

“且慢!”

陳文洛開口喝止了鐵牛推車的動作,隨即攤手道:“銀子呢?”

鐵牛聞聲一愣,不知自家哥哥心中在盤算著什麽,但還是將懷中的銀子遞了過去。沒成想,陳文洛伸手接過,忙揣進懷裏,這才道:“這十兩銀子暫時交由某來保管,至於望春樓就不用回了。”

“鐵牛,你莫要這樣看著我,哥哥問你,某是不是在望春樓中險些丟了命?”

“自然!”

“那好,既然是在望春樓裏丟的命,雖然哥哥命大僥幸活了過來,但是這鬼門關前走一遭的這罪卻是生生受了。你若是挨了揍,你找不找他們賠銀子?你受了傷是不是得找正主賠償醫藥費,否則治病的錢哪裏來?”

“所以啊,鐵牛,這銀錢是咱該得的,萬萬不能還回去的。”

開玩笑,這可是自己的賣命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