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喬遷如昨

時過境遷,喬遷之喜恍如昨日。

喬遷的日子是婆婆專門找人算的,公公與劉攀也是商量,這是他們老劉家有史以來的一件大事情,比劉攀這位長子結婚還要大,就得辦得有麵子。

雖然公婆不知道,房子在陳述的名下,要是他們知道在陳述名下,他們都得私下找劉攀談。打著老人言的名頭,幫兒女規避意外或問題,永遠都是中國父母的重要功課。但劉攀知道,婚後置辦的房產,不論在誰的名下,也是夫妻共同財產。

為了這次喬遷之喜,為了老劉家揚眉吐氣的一次喬遷,為了昭告天下要搬新房,一家人都合力約請著親戚、朋友和同事。

窮人乍富,婆婆駝著的脊背都挺得直了,跟陳述說起話來,嗓門也大了起來,恨不得派公公到地下去通知列祖列宗,老劉家兒子在西安這樣的大城市有了房,紮下了根。

婆婆跟陳述說起話來,也口氣強硬了很多:“現在房子都給你買好放這了,喬遷的事你可得辦得體麵一點,別給親戚朋友留話把兒,說咱老劉家人摳索小氣。”

惹不起動不動就要撂挑子不幹的婆婆,陳述隻好向劉攀翻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白眼。

像是這房子是老劉家出錢給兒子買的似的,那成百萬的房貸還在自己名下,那一個月一個月的房貸還要從自己卡裏扣出。隻要一次房貸沒有按時打,就會影響征信。

打房貸就像出征的戰士立下的軍令狀,是承諾,也是責任。

為了這次喬遷,陳述與劉攀將新朋、舊友都請了一個遍。婆婆和公公打電話將老家那些親戚都請了一遍,看婆婆的架勢,就是收到通知者來不了,也要讓對方知道這個事。

陳述為此整整包了一個大型會場,然後自嘲道:“公司年會也不帶這麽開的。”

在張羅完所有瑣事後,劉攀還特地準備了一個演講稿,每天對著鏡子練著。像是要發表獲獎感言似的。

陳述雖然在鄙視公婆的虛榮,但自己也無法按捺虛榮心的作祟,如同這才是她真正的婚禮,她真正鳳冠霞帔,榮升為後的一天。

結婚時兩人畢業才兩年,工作不穩定,還住在小出租屋裏,兩人心虛地請了一些能來的同學和親人,辦了小小的四大桌酒席,穿著閨蜜楊若兮送的紅色旗袍,才湊湊合合把婚結了。

當初她跟閨蜜楊若兮約定好要將不婚主義奉行到底,結果她中途叛變,留楊若兮還在孤零零堅守。

楊若兮奉行的單身格言是:錢自己可以掙,房子可以自己買,孩子可以自己生,要男人做什麽。結了婚還要伺候他們一家老小。

這話聽起來好像沒有毛病,但也有一種吃不著葡萄嫌葡萄酸的感覺。

楊若兮為陳述與劉攀結婚的事一下耿耿於懷,她批評陳述,非要跟劉攀一起打拚再過上好日子,而不是直接選擇過上好日子。

“婚姻就應該是,女人光著身子進去,穿著衣服出來。”

現在都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閨蜜抓著這件事情不放,陳述臉上擠出僵硬的笑。

陳述覺得楊若兮現在的角色不是閨蜜,而是媽,麵對待出嫁的女兒,各種舍不得,各種放不下,害怕過得不好,自己又無能為力。

“你看你還沒結婚,日子就過得摳摳搜搜,人家結婚有三金,你結婚三十塊錢買一個925純銀的戒指。這就是你婚前同居的下場,這樣簡陋的婚禮恐怕隻有你了。誰家娶個媳婦不是三媒六聘的,況且這個年代。你倒好,自己原本條件也不差,還倒貼。要換作是我,這種賠本的買賣我是不會做的。”

陳述並沒有生楊若兮的氣,大學四年的同學情誼,到現在的閨蜜,兩人儼然將彼此視作了親人。

陳述將頭枕到楊若兮的肩上,對自己的選擇保持著堅定態度:“我是性情中人,也是愛情至上的人。”

楊若兮從鼻孔裏發出一聲輕哼:“遲早你會為你的愛情至上埋單。”

潦潦草草地辦完了婚禮,兩人跟外人說旅遊結婚,將親戚朋友招待完就出去旅遊,實則是在婚禮上節約成本,將份子錢攢著買房。

婚禮完畢第二天,她們就急不可耐地到銀行將份子錢存了起來,別說去旅遊了,就是同城遊都沒有去。

為了省錢買房,倆人每個月的錢都集中由陳述保管,一個周各拿一百塊錢。兩人商量,每天下班,誰先回家誰先做飯,偶爾下館子也是吃個8塊錢的砂鍋,或者三秦套餐涼皮肉夾饃。夥食標準不能超過10塊。

如果遇上同事、朋友結婚隨份子,陳述跟割肉一樣疼,恨不得在收到請帖之前,就將對方拉黑。

陳述也從來不參加一些飯局,自己也不請飯局。

不過這也是多年前能幹出來的事情。

如果是換現的陳述是斷然做不出這麽決絕的事,她就是刷信用卡,也得把朋友招呼好了。

所以有些事隻能屬於那個特定的年齡,隻有那個年齡才能幹出那樣不計後果的事。

現在想想,陳述還是挺佩服以前的自己的,要不是以前那種六親不認的奮鬥姿態,今天的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攢下買房錢。

為了將喬遷的酒席辦得體麵一點,陳述與劉攀合力透支了自己的信用卡。

想想為了買房她當年將家裏邊邊角角的錢都掃了出來,這次為了裝修,她同樣掃光了家中的錢。

現在隻能透支信用卡了,反正馬上又要發工資了。劉攀除了工資外,在外麵還有幾個大型商超的供貨錢。

即便是經濟這麽窘迫了,陳述還要在樓下燙個頭發。

隻要自己打扮得精致一點,就仿佛能在這貧窮的泥沼中掙紮出一點尊嚴。

劉攀略不耐煩:“喬遷人家是看房子,又不是看你。”

劉攀的話讓陳述特別不舒服。

這些年,她如同一個永不停歇的陀螺,為了買房、家庭的幸福和孩子的成長,每天的生活被各種瑣事填滿,幾乎沒有時間停下來為自己考慮。她覺得自己辛苦這麽久,做個漂亮的頭發就像是給自己頒發的一枚勳章,是對自己多年辛苦的一種認可。

她以重塑頭發來重塑自己,同時也在親朋麵前彰顯自己的生活品質。

話說回來,大家過自己的生活,誰願意真心為別人的風光喝彩。

正在奮鬥沒房的,給自己打氣;奮鬥過買了更大或多套房的,為自己的成就驕傲;不奮鬥,也買不起的,要麽因不如人而痛苦,要麽酸溜溜地不服氣,盼得勢者跌倒。

但不是說為照顧別人的心情,這個儀式就可以豁免,儀式感還得有。

喬遷禮且跟出生時的滿月禮,長大後的成人禮,結婚時的婚禮,死後的葬禮等,有著同等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