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事公辦

“我不看你,”陸揚專心盯著手中的門把手,“換吧,濕衣服穿久了會感冒的。”

時夏眸光一閃,眼前有些模糊,可能是凍壞了腦子,不然那麽平常的一句話怎麽就惹得她想哭。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最後無所謂地笑了笑:“也是,六年前我全身上下哪個地方你沒看過?”

陸揚喉頭發緊,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你自找的。”

身後響起淅淅索索的摩擦聲,他沉默地仔細分辨著,翻東西的聲音,穿衣服的動靜,她的呼吸聲。

時間好像很長,直到時夏說“換好了”,陸揚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才發現就過了兩分鍾。

時夏換了一件紅色毛衣,下身是藍色牛仔,明亮的顏色讓本就冷白皮的她看起來更加白皙透亮。陸揚盯著她細白的手腕看了幾秒,看到她手臂再套進白色的羽絨服裏。

他低下頭,行李箱攤在麵前,衣服和化妝包、筆記本電腦淩亂地疊在一起,換下的粉色絨衣和裙子扔在椅子上。

陸揚的視線從掛在椅子扶手的同色內衣一掠而過,很快轉回到行李箱上。

時夏看著他刹那慌亂的眼神,嘴角輕微地勾了勾,幾乎算不上笑,像是風一般立刻消散了。

“阿嚏!”她又吸吸鼻子,抱緊手臂,嗓子更啞了幾分,“你查吧。”

陸揚從上衣口袋裏掏出隨身攜帶的塑料手套,蹲下身認真地翻了一遍行李箱。因為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再次看到她的貼心衣物時,他沒有多餘的情緒。

一無所獲。

“我說了,隻有我的一些生活品。”

陸揚麵色如常地拿著時夏的筆記本電腦起身:“電腦裏的東西,我們也需要確認下。”

時夏“嗯”一聲:“你拿走吧。給我個號碼,檢查完你要還給我。”

“010……”

時夏往手機裏儲存號碼的手一滯,冷眼看向陸揚:“這是座機電話吧?”

“是我們辦公室的號碼,你在網上也可以搜到。”

他明顯不想跟她產生更多交集,也是,過去都是她強求,他哪來的“舊情”?

時夏摁滅手機屏幕,點點頭,將自己的東西胡亂塞回了箱子裏。

起身差點撞到陸揚的下巴,她瞥了一眼:“還有事?”

陸揚鬆開扶著時夏手臂的手,公事公辦地問:“電腦密碼是什麽?”

“我的生日。”

……

“這個也記上,”陸揚把筆記本電腦放進其中一個箱子裏,“時夏的,密碼是991113。”

同事憋笑地瞅了瞅陸揚,一邊記一邊打趣:“陸檢察官,你的臉好紅,沒事吧?”

“咳咳,可能要感冒了。”陸揚若無其事地回到車裏。

蔡婷婷跟著上車,不太開心地坐到陸揚旁邊的位子:“我看那個時夏長得挺漂亮,但跟她爸一樣不是個東西!”

陸揚的眉不易察覺地皺了皺,溫吞地問:“你認識時夏?”

蔡婷婷傾身往陸揚的位子靠了靠,將手機伸過去。

“網上剛爆出來的,說她在機場威脅被辭退的工人……”

“這些富二代仗著家裏作威作福,早該被吊路燈了。”

……

時夏懨懨地拖著行李箱從一家陳舊的旅館走出來,昏黃的路燈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簡直是搶錢,這麽破的房間都要兩百!”

時家回不去,她爸的幾處房產都被封了,甚至包括她18歲生日時收到的那棟小洋樓。

她媽下落不明。

傍晚時夏去了市一院找顧叔——她爸媽的老相識、也是她媽的主治醫生,醫院告知他一個月前就已經辭職了,不知道去了哪裏。

時夏活了二十多年,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無家可歸。

冬令時五六點的天早已暗了下來,她沿著小路拐進湖邊的一個小公園,坐在椅子上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

“好冷啊!”以往的冬天有這麽冷嗎?

不能讓別人看到自己這麽落魄的樣子。

借錢的對象也要慎重。

通訊錄往下翻。

“茗伊,我是時夏,借我兩萬塊……喂喂!”

電話被掛斷了。

“喂,我是時夏……”

“喂……阿嚏!”

手機那端響起長長的忙音,直到自動終止。

“阿嚏!阿嚏!阿嚏!”

時夏吸了今天不知道第幾次鼻子。

正當她失落地鎖上手機時,忽然屏幕亮了起來。

是一通未知來電。

時夏期待地接起電話,聽到那端問:“是時夏吧?”

“是……你是哪位?”

“我是娛樂時刻的記者,時小姐今早在機場……”

時夏立刻掛斷電話。

鈴聲又響了起來,是另一個號碼:“時小姐……”

屋漏偏逢連夜雨,機場的蒼蠅追到了手機裏,不知道是她剛才打過電話的哪個朋友透露出去的。

都說這個圈子慣會捧高踩低、見風使舵,直到自己變成被踩的,時夏才發現以往圍在身邊的朋友一個都靠不住。

一夜間她仿佛失去了一切。

包括家人,朋友,錢。

“時……”

她直接將手機扔進了湖裏。

世界清淨了。

而時夏不知道的是,幾分鍾後一條短信發送到她的手機上——“時夏,我是顧叔,如果你回國的話去禦景花園1棟。”

“時夏?”

時夏猛轉過頭,陸揚從草坪間的小道緩緩走來。

她連忙抬手理了理額前的頭發。

冬夜,湖邊,孤單一人,帶著行李箱。

時夏覺得單憑自己的穿著和樣貌,看起來也不可能像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她先發製人地問:“你怎麽在這?”

陸揚跟了她好一會兒,沉默的視線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她腳邊的行李箱上。

“我回家路過這兒,”他揚下巴指向湖對麵的小區,“你怎麽在這裏?”

下意識的,時夏輕描淡寫地說:“朋友約我在這裏見麵。”

“這裏?”

“額……阿嚏!”

陸揚默默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抽了一張遞給時夏。

時夏沒接,拉開行李箱前的拉鏈從裏麵拿出一包紙巾,聲音黏黏糊糊的,鼻音更重了:“你不會以為我落魄到連一張紙巾都沒有吧?”

陸揚搖頭,看時夏也沒注意自己的動作,隻是拿紙巾敷衍地擤了擤鼻子。又一陣風刮來,她瞬間打了個顫。

“要不要上我那喝杯熱茶?”

時夏驚訝地看向陸揚。

說實話,她對這個提議有點心動。

“我……”

“擔心錯過你朋友?”陸揚貼心地問。

“是……”時夏猶豫地站起身,捏著行李箱的抓手,“不過她過來應該還有段時間……”

“別騙人了!”

陸揚突然打斷她的話,時夏瞪圓了眼,愣愣地盯著他陰沉的臉。白日裏見到的那雙含著笑意的眼也變了,漆黑的眼珠子像是陰森可怖的深不可測的井底。

“時夏,根本沒有人會來找你,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