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翻地覆

第2章 天翻地覆

瑤光這一次昏迷並沒有昏迷太久,但她卻接連做了很多很多支離破碎的夢。

五歲時,身為純陽五子之一的清虛子於睿在外遊曆時途經陳留,發現一戶農家幼女根骨清奇,極適合修道,純陽乃是國教,家人豈有不願,當即將幼女交由於睿,自此此女得名“瑤光”——取義於北鬥七星之一的破軍星瑤光,此為瑤光命星。

破軍者,屬水,北鬥第七星,化氣為耗,主司征戰破壞,殺氣外露,傷敵傷己,故有“破軍性惡”之說,然善惡實非以此而論,懲惡即揚善,誅邪即匡正,破軍如兵刃,是善是惡全看導向如何。破軍鋒銳為七星之首,若得引導,實是第一等的劍修苗子,故而於睿將瑤光帶回純陽,授以劍宗奧義,果不其然,短短數年,瑤光於劍道便小有所成。

九歲時,安祿山反叛,陳留遭血洗,瑤光遠在陳留的家人無一幸存,自此瑤光立誓定要取仇敵之首以慰先人。

十三歲時,瑤光隨純陽同門下山暗助唐軍,伺機救出李唐皇室之人,先後曆經幾次大戰,瑤光氣質大改,便如璞玉打磨,光芒四射。

十四歲時,瑤光於同門四人潛伏鄴城,除夕夜行刺安慶緒未果,自裁。

華山的積雪終年不化,積雪厚處甚至幾可沒到腰際。純陽弟子在這冰天雪地修行,首先要習慣的就是酷寒,緊接著要學會的便是輕功,若是輕功不濟,根本不用考慮離開太極廣場,恐怕剛剛到了山中就直接變作哪個雪坑裏的雪人。

瑤光對華山印象最深的就是無處不在的白雪、繚繞山間的雲霧、悠閑自在的白鶴。

當她在論劍峰習劍時,唯有白鶴相伴。

師尊說:若想於劍道有成,必要先習得萬事不縈的不動道心,風雨不改其誌、權勢不動其心、愛憎不晦靈台,彼來者,功名利祿也好,七情交織也罷,悉作清風明月。

劍者,利器也,常與殺戮相伴。修劍者若無堅定意念,恐怕反而為劍所控。

要從與同門相交的溫暖中感悟何為柔軟溫情,也要從孤獨寒冷中體悟何為堅定,以酷寒孤寂磨礪心誌,使心中生出足以掌控劍的定力來。

非無情,也不能耽於情,明理,而不能極於理。

修劍,修心。

以劍修心,以心修劍。

六歲習劍,八年有成,然而這柄劍卻在戰亂中含恨折斷,又意外地在另一方天地醒來。

這不是大唐。

這就是瑤光在醒來後得出的最主要的結論。

瑤光幾人潛伏鄴城,自然不會身穿純陽道袍,而是身著浩氣盟製服,那一身藍衣早在亂鬥之中破得不成樣子、幾乎都給鮮血染成了褐色,因此當瑤光再次醒來,她褪下這身破損的戰甲,換回了純陽宮的道袍,全身隻見藍白二色我意逍遙全文閱讀。瑤光是於睿親傳弟子,又是門內精英,一身道袍自然比初入門的弟子要繁複許多,這種繁複最終體現出的絕不是令人生厭的富貴堆砌,而是如清風明月、藍天白雲一般的疏朗自在,又因為瑤光久經戰場,眉宇間早已磨礪出一股充滿銳氣的鋒芒,這樣的冷厲鋒芒和清淨的藍白色相合,不由得使人想起千裏冰封的冷傲。

這本是瑤光最習以為常的裝扮,但是當名為雪女的銀發女子推門而入、滿臉詫異地看著她時,瑤光這才驚覺:或許這一身衣飾在這裏是“不尋常”的。她雖略有懊悔,反省自己思慮不周、行事不夠謹慎,但已經換上的衣服卻無可能收回。

有了這樣的認識,瑤光接下來的言行謹慎了許多,在巧妙地掩飾了師門的前提下,她從雪女那裏得到了很多信息。雖然對方也說的不盡不實,但是,即使隻是一些片段也足夠瑤光去猜測思索了。

之後幾日,先後有數人來“看望”瑤光。

純陽與李唐皇室關係密切,本是國教,素來擅長與權貴打交道,所謂的權貴多半長袖善舞、能言善道,真真假假,一句話裏藏著十個陷阱,既要與這種人打交道,當然也要有相應的本事,瑤光跟隨於睿耳濡目染,對這種言談謀算相當熟悉,隻是還不能駕輕就熟地用來,但隻是適當地隱瞞真相和探聽消息,這就完全難不倒她了。

或許是因為瑤光看起來實在是年幼,若是刻意收斂掩飾,看來就如同略有些冷清的道童一般,並不會使人聯想到一人可破軍的劍客,這種無害的外表成功地蒙混了一些人,再加上當日瑤光身受重傷,在有人猜測瑤光是遭受軍隊追殺的道家子弟沒有被瑤光否定後,這個猜測就迅速變成了眾人認同的理由。

瑤光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什麽人,但從眾人得出上麵那個結論後迅速消除了戒備心將她當做單純的客人、可憐的女孩來招待,她若有所悟。

被軍隊追殺——若那不是叛軍,被追殺之人縱然不是壞人,也是當廷眼中的罪犯。

這些人會對被軍隊追殺的罪犯釋放善意,也就是說,這些人是和朝廷作對的。

和朝廷作對的人有幾種,若是沒有獲得勝利改朝換代,那就是反賊;若是最終贏了,改天換地,那就是義軍。

一個隱秘的地方,一群不知是反賊還是義軍的人士……

瑤光乖巧地隻在住處附近活動,看著來往的人若有所思。

無論是房屋格局、建築風格,還是這裏的人的服飾材料、染色裁剪,無一處不顯出幾分怪異。

這絕非大唐的風格。

瑤光短短十四年過得不算坎坷,卻也曆經開元盛世,親眼見過盛唐繁華,曆經安史之亂,粹過亂離戰火,因而她對大唐該是怎生模樣相當了解。

盛極之時,金碧輝煌、歌舞升平,衰落之時,餓殍遍野、殘垣斷壁。

而她蘇醒後所見的這一切卻不符合大唐任何一個時期的風格。

如果單單從建築上來看,這種選材和建造風格,大約比大唐要古老千年——這種風格,她曾在師祖呂純陽的手劄裏看到過記載。

這裏的人所傳的衣服以棉麻為主,而不像大唐常見絲羅綢緞。大唐織染技術已經非常成熟,絲綢可以做的極薄,即使身披五層絲綢依然能透出膚色,盛唐之時,即便隻是一般人家也能負擔得起這些用料,作為國教享受供奉的純陽宮更是予門中弟子配發上等布料,不但質地精良、更有明暗繡紋,即使隻是最簡單的入門道服也會於古樸中透出一種雍容氣象。

若在大唐,便是普通民眾也會知道質地精良的藍白道袍意味著什麽,雪女卻沒有叫破瑤光的師門,反而因這一身道袍顯露出詫異,反觀此地諸人衣物,瑤光不難發現,若不是這個地方織染技術不過關,就是這裏的人並不富裕絕世陰師。

滿是秘密的地方啊……

瑤光倚著憑欄神色淡漠地看著遠處的人來來往往。

她非常清楚,現在有不止一個人在明裏暗裏監視自己,如果她有任何不合適的舉動,恐怕都會迎來刀光劍影,此刻她失去佩劍玉清,全身上下可做武器的唯有師尊於睿所贈拂塵,但她精修劍道,若是持劍,還有信心從這裏衝出去,若用拂塵,那就沒有半分把握了。既無把握,此刻又無危險,那就絕不輕舉妄動,等到傷勢完全恢複,再作打算。

就如瑤光所料,不遠處,幾人聚在一起,有意無意地看著瑤光所在的方位,低聲議論。

“雪女,你究竟在何處發現此人?看她這一身氣派,恐怕不是什麽無名散修的子弟,會不會是函穀……道家?”

“……我在城外山崖邊發現了這個小女孩,當時她倒在血泊之中,氣若遊絲……我見她一身正氣,不像是心懷鬼胎之人,就將她救了回來。”

“……此子身懷劍氣,必是劍客。”

雪女沉默片刻,歎了口氣,從袖中取出幾樣東西來放在幾人眼前。

那赫然是斷成三截的一柄長劍。

劍身雪亮,不沾鮮血,雖已斷裂,劍刃依然鋒利,毫無鏽蝕卷曲的模樣。

“這是當時在她身旁發現的……我本想求徐夫子修好,他告訴我……這柄劍已死,無法修複了。我想……這孩子剛剛在生死之間走過一遭,若是見到心愛的佩劍變成這般,恐怕更是……所以……”

高漸離狠狠皺眉,想要怒視雪女又不忍心,最後隻低聲哼了一聲,小心地捏起斷劍端詳,片刻之後,他咦了一聲,將斷劍放回石台上,拔出水寒劍一劍斬落。

雪女不由得驚呼出聲。

出乎眾人意料,“叮”的一聲後,那截斷劍隻是搖晃了一下,並沒有因水寒劍的斬擊有所損傷。

高漸離收劍歸鞘,冷聲道:“果然沒錯。此劍之鋒銳當世罕見,絕非尋常人可有。劍譜未曾有所記載,若非新成,就是藏世多年未曾現世。”

一個短發的青年彎下腰湊過去,盯著台上幾截斷劍看了好一會兒,撓頭。

“再鋒利都斷了,要是這麽說,能斷了這柄劍的該是什麽?哎?你們看,劍柄上好像有個圖形,這個是——”

“是太極。”班大師沉聲說,“這是太極八卦的圖案。那個女孩,恐怕真的是道家弟子,而且不是一般的弟子。”

“道家啊……道家什麽時候也出來了?”

“這就要問那個女孩了。”

石台上斷裂的玉清劍反射出一道炫目的陽光,不知是巧合還是怎樣,恰好晃到了瑤光的眼。

瑤光轉過頭向著光線反射來的方向瞥了一眼,冰雪般清冷的視線遙遙地對上一道藏著敵意的陰沉目光,她不退不避,微微一笑,收回視線,繼續以悠閑的姿態倚在欄邊。

那種悠然自若的姿態,仿佛她並不是才來到這裏的客人,而是這裏的主人,既沒有分毫的緊張也沒有半點的憂慮,清朗自然,就如同山間靜立的白鶴,又像是晴空靜止的白雲。

這種風姿霎時間看呆了幾人。

“……道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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