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祥之人
文鴦連忙抬手抵擋,片片水花濺落在手臂上,還好衣袖抵擋部分,但文鴦的小臂還是通紅一片。
“哎呀!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啊!”
裘氏蹙眉,身體卻黏在椅子上未動分毫。
“母親!”
門口傳來一聲驚呼,隻見好姐姐文芝婉提著裙擺小跑上前,連忙扶著裘氏打量著。
“母親可有受傷?”
文芝婉見裘氏搖頭,轉身嬌斥。
“這奴婢怎麽笨手笨腳的!連端茶都端不好!燙到母親了該怎麽辦!”
文鴦麵無表情,原來活了兩世才明白,文芝婉為何對她的高高在上,原來隻當她是個低賤的奴隸。
前世的文鴦也被裘氏用這端茶,來了個下馬威,當時她是如此惶恐,馬上跪地請求母親原諒。
她依然記得,文芝婉當時,是如何用輕蔑的語氣說起她。
“在母親身邊伺候的奴婢,都沒你這般笨手笨腳。”
文鴦當時連聲喊著母親,用那片燙傷去祈求垂憐。
可裘氏不但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反而和文芝婉一唱一和,讓她跪地撿起了碎瓷片。
瓷片劃傷了水泡,母親的冷漠劃傷了她的心。
那一夜傷口化膿,燙傷處傳來萬蟻噬心般的灼痛,但她更痛的是裘氏看她那厭惡的眼神。
明明我才是你的親女兒啊,母親。
文鴦下彎起唇角,目光冷冽的看向翠竹。
“賤婢!三小姐訓你!你還敢站在那裏不為所動?”
“跪下!和母親道歉!”
翠竹不明所以,下意識看向主母,卻見裘氏也莫名。
“妹妹,你……”
“姐姐不必多說!你就是太善!”
此時知道她是妹妹,不是奴隸了?
文鴦一句話將文芝婉噎了回去,轉而伸出被燙傷的手臂展示給裘氏。
裘氏看著細瘦的手臂上一片紅腫,抿了抿唇。
“母親,女兒為您頭一次奉茶,翠竹卻故意端來滾燙茶水想要燙傷您!還好女兒替您攔下了!”
“還不跪下!”
翠竹不情不願地跪在地上。
文鴦半蹲下身,抬頭看向裘氏,滿眼的孺慕之情。
“母親,您沒受傷吧。”
麵前的少女容貌清婉,眉眼間有幾分似文國公,一雙鹿眼更顯無辜,秀挺鼻頭和櫻唇與自己簡直如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一般。
不如文芝婉容貌豔麗,卻是與夫婦二人十足的相似。
原來自己的女兒長這副模樣。裘氏下意識搖搖頭,就見少女用那雙略顯粗糙的雙手,細致的按摩自己的小腿。
“母親常年操勞家事,腿腳總是有所酸痛,女兒略懂醫術,為母親解解乏。”
文芝婉眼看這母慈女孝的一幕,隻覺得分外刺眼。
從前她在母親麵前,哪裏需要這般低三下四的伺候,這妖豔賤貨一來,就奪走母親的目光。
地上茶水撒了一地,瓷杯的身體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瓷片的銳角仿佛閃著寒光。
文芝婉心一橫,玉指伸向瓷片……
“姐姐小心!”
文鴦一把攬過碎瓷片,不給文芝婉分毫受傷的機會,她轉而怒斥跪在不遠處的翠竹。
“你身為母親的侍女,不僅意欲燙傷母親,現下還要放著碎瓷片妄圖劃傷小姐嗎?”
翠竹難免幽怨的看了文芝婉一眼,那瓷片就在原地,小姐不去碰不就沒事嗎?
她認命般起身收拾好地麵,將文鴦手下的碎瓷片打掃幹淨。
文鴦這才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看向文芝婉。
“姐姐可要小心些,那瓷片若劃傷你的玉蔥指,那可就不好看了,母親會心疼的。”
裘氏也讚同文鴦的說法,一同勸慰文芝婉。
“阿婉你可要小心些。”
文芝婉嘴角請抽,維持著表麵笑意。
“知道啦,還是母親最疼我!”
向裘氏請安後,兩人一同出門,行至轉角處時,文芝婉忽然展開一個優雅得體的笑容。
“妹妹好手段,在麓丹長大的你,一定學到了不少忍耐的本事。”
“妹妹雕蟲小技,不及姐姐萬分之一,日後一定會向姐姐悉心討教。”
文鴦向她行了平禮後,轉身迅速離去,留下文芝婉一個人站在回廊中,目光淬毒般盯著她。
驀然,文芝婉露出一個笑,轉身走向宋老夫人居住的慈恩堂。
文鴦獨自回到落荷園,久久無人打理的小院中一池枯荷衰敗,她靜靜的坐在岸邊,扯了扯不合身的衣袖。
這身舊裙子還是昨日,文國公差人送來的衣服中唯一一件幹淨的。
老嬤嬤看她可憐,漿洗後給她掛在門口,今早她才能換上幹淨衣服,去給裘氏請安。
文鴦扯了扯嘴角,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都比血脈親人對她好。
池塘中一片枯枝,荷頸折斷落入水中緩緩分解,淤泥沉澱護住藕根,一根根細瘦的蓮葉才露尖尖頭角。
出淤泥而不染,今年夏天必是荷香滿池。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匆匆腳步聲中,文鴦頓住了換外裙的動作,目光移向門口。
“四小姐,老夫人身體不適,召你前去侍疾。”
婆子尖銳的嗓音在門外響起,屋門傳來震動,砰砰砰的敲門聲侵蝕著文鴦的神經。
“四小姐開門!忤逆老夫人可是要治你一個不孝的罪名!”
屋門早早就被文鴦用梳妝台堵得死死的,然而那幾個婆子一身蠻力,硬生生推開一條縫隙,將渾濁的眼球湊近去。
“四小姐…”
“放肆!”
文鴦一聲喝止,門被重重地關上,生生磕在那偷窺婆子的額頭。
門外一番兵荒馬亂,“哎呦哎呦”聲不停。
“再敢把你那頭伸進本小姐屋中,本小姐不介意先斬後奏。”
“稍候片刻,敢打擾本小姐更衣,就讓爹爹治你的罪!”
文鴦的胸口劇烈起伏,聲音卻沉穩冷冽。
好險!前世的她抱著燙破水泡的手臂回院,就遇到了這群渾身蠻力的婆子們。
她們揚言一句“老夫人召你侍疾”,就急匆匆闖進來將她外衫剝淨,強行拖她跪在老夫人榻前!
老夫人嫌惡的看她一眼,擺擺手讓人把她拖走。
“不祥之人,快快拖走!純是來討人晦氣!”
婆子們如丟死狗般將她丟棄出慈恩堂大門,一人啐一口唾沫。
“呸!不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