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酒醉舞曲

“這還用你說?哈哈哈,我就是帶你來看看,喀什的文化標杆應該具有怎樣的規模。”王長輝一愣,隨即笑道。

“喀什書城就算放在一線城市也不逞多讓,對於我們來說,完全沒有借鑒的可能,浪費時間,走。”唐玲扭頭便走。

王長輝趕緊跟上,小聲嘟囔:“浪費時間你還看那麽仔細?!現在即刻出發,到莎句天還沒黑。”

唐玲忽然停下腳步,說道:“誰說我要去莎句了?”

“那……你還要看哪兒?”

“都說喀什古城的夜景才是最美的,我怎能錯過?”唐玲笑顏如花。

夜幕降臨,喀什古城鱗次櫛比的燈緩緩亮起,像天山女神灑下的璀璨花雨,匯聚成了絢爛銀河。

唐玲興奮地登上古城的最高點——耿恭祠,看著依地勢而建、層層疊疊的異域民居泛著五彩的光暈,如水波般**漾開去。

“沒想到新疆還有如此絢爛的夜景!太美了。”唐玲顧不上愈漸濃烈的風吹散了她的長發,興奮地大喊。

金黃的光暈勾勒出她秀美的側臉,像城樓上降下的九天玄女。

就在這時,一種從未聽聞的清澈悠揚的弦樂聲飄上了城樓,另一種清脆悅耳的琴聲緊隨其後,兩種樂器彈奏的聲音本有先後主次之分,但忽地交融在了一起,頓時輾轉纏綿、呢喃傾訴之意。

唐玲收回遠眺的目光,側耳聆聽,不禁沉醉其中。

“這是什麽樂器彈奏的音樂?好獨特!時而悠揚婉轉,時而又歡快奔放。叩響入懷,聲聲都在撩撥心弦啊。”待樂曲終了,唐玲才喃喃自語道。

“這我知道!”王長輝略顯得意,“那清澈悠揚之樂,來自新疆獨有的一種彈弦樂器,叫熱瓦普,另一種聲脆如絲的琴聲,是卡龍琴獨有的弦音。這可都是演奏古典音樂《十二木卡姆》不可或缺的樂器!”

“師兄,看不出來,你還懂音律?”唐玲笑道。

“略懂。你也不看看我在哪兒工作!莎句,便是世界級的非遺藝術《十二木卡姆》的故鄉!”王長輝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自豪地說道。

話音剛落,城樓下音樂再次縹緲而上。

這是一首兩人都異常熟悉的新疆民歌。

“師兄,走,去看看。”唐玲說完,便自然地拉起王長輝的手,朝城樓下奔去。

一個開放式的小酒吧內,幾位略上年紀的維吾爾音樂人正彈奏著那些形狀獨特古怪的樂器。

他們的臉上,洋溢著熱情的微笑。

兩個維吾爾男女青年正在樂隊前的空地上,跳著熱烈的舞蹈。

男青年極有節律地抖動著雙肩,女青年則揚起雙臂,合著音樂,輕盈旋轉。

兩人一邊跳,一邊頻頻用熱情的笑容和殷切的目光邀請遊人一起上來同舞。

“新疆人民最擅長跳舞,也特別希望大家能一起舞蹈,共同分享這種快樂。”王長輝輕聲告訴身旁的唐玲。

“走,陪我跳一曲。”唐玲一聲壞笑,用力一推,就把王長輝推到了舞池中央。

王長輝沒料到唐玲忽施毒手,一個踉蹌,便木然而驚恐地呆立在了舞池中央。

兩名維吾爾青年正苦惱遊客們太過拘謹,忽見有人主動上前,便趁他立足未穩,成左右夾擊之勢把王長輝圍在其中,跳得更歡了。

唐玲笑著也立刻加入進來。

這是王長輝第一次見唐玲跳舞。

他沒想到,平時一心隻有工作的唐玲,舞姿竟如此曼妙清麗。

在這個皎潔月光之下的古城宮闕中,在熱瓦普和卡龍琴彈奏的雲宮清音中,唐玲像極了瑤池起舞的嫦娥。

唐玲踩著律動的節拍,來到王長輝身邊,拉起他的手:“師兄,你腳步真是笨拙,來,我教你。”

王長輝忽感臉頰滾燙,輕輕甩開唐玲的手:“這歌不行,我跳不好,你自己跳吧。”

王長輝說完,便溜下了舞池。

這首歌曲,叫《掀起你的蓋頭來》。

唐玲看著王長輝有些狼狽的背影,臉上掠過一絲惋惜,心中輕歎:“像一個落跑的新郎……”

不過,她又很快和那兩個維吾爾青年跳了起來。

舞畢,兩人挑了個離樂隊稍遠的座位坐下,以便能夠交談,此時,音樂人也彈奏起了舒緩的樂章。

“要不來杯紅酒?”燭光搖曳,唐玲的眼神變得有些迷離,輕聲說道。

“師妹好雅興,我正想讓你嚐嚐新疆獨有的葡萄美酒——穆塞萊斯。”王長輝朝服務員揮了揮手。

兩杯清澈透明、芬芳撲鼻的美酒擺在了兩人的麵前。

“這是葡萄酒?”唐玲饒有興致地端起酒杯,輕輕晃動,然後細嗅一番,“好香。”

“穆塞萊斯是西域最古老的葡萄酒,古稱‘西域瓊漿’,是唐代高昌王朝向朝廷進貢的貢品。那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中的‘葡萄美酒’,指的便是這穆塞萊斯。”王長輝笑道。

“我們還有曆史如此悠久、聲名如此顯赫的葡萄酒?看來是我孤陋寡聞了。”唐玲有些驚訝,立刻低頭輕抿一口,在唇齒間細細品味。

“唉,新疆被曆史逐漸淡忘的好東西豈止這一個穆塞萊斯?我們援疆,就是要重新擦亮這些因曆史塵埃的掩蓋而光芒愈加黯淡的珍寶,讓它們再次閃耀,走出新疆,走上更大的舞台!”王長輝有些激動,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話鋒一轉,“唐大設計師,你得好好輔佐我。”

唐玲的臉上也因濃烈的穆塞萊斯泛起了紅霞:“王局長,你這是杯酒授兵權啊。葡萄美酒剛入口,你還真就馬上催了!怎麽?你征戰西域,我還得為你鞍前馬後、出生入死?”

王長輝笑道:“不是為我,是為新疆。你就忍心看著這麽好的東西被埋沒?”

唐玲有些動容,她低下頭,纖細的手指輕輕撚動著衣襟,艾德萊斯細膩的質感浸過指尖,毫無防備地柔軟了她那顆孤獨而高傲的心。

唐玲忽然抬起頭,盯著王長輝的眼睛,目光變得炙熱……甚至泛起瘋狂之色:“那……你打算怎麽報答我?”

“報答?”王長輝沒料到唐玲會突然發此一問,微微一愣。

“錢肯定與你以前的項目差距很大,你知道的,援疆嘛,主要以奉獻……”

“你知道的,我說的不是錢!”唐玲打斷了王長輝的話,眼神迷離而犀利,步步緊逼。

王長輝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唐玲!

她生性高傲,但從不顯露鋒芒;

她樂觀友善,但一直孤獨清高。

今天,這突具攻擊性、有些不管不顧的陌生唐玲,讓王長輝有些難以適從。

他理解唐玲的孤獨。

優秀女性,身心難免孤獨。

王長輝也曾替她留意良伴,但和唐玲相處越久,他就越覺得身邊那些所謂的優質男人根本配不上她。

他問過唐玲:“你到底想找什麽樣的男人?”

唐玲嬉皮笑臉地說道:“就像師兄這樣的!”

“八戒,別這樣,你已剃度,猴哥我何嚐不是早已心向佛祖!哈哈哈。”

這樣的問題,王長輝後來再也沒有問過。

唐玲也就一直快樂地過著單身生活。

此刻,夜色迷人、美酒醉人,王長輝又何嚐不明白她暗含的深意。

“喂,服務員,過來一下!”王長輝忽然笑著朝酒保招了招手。

“先生你好,有什麽需要?”酒保禮貌詢問。

“你們這穆塞萊斯是純粹的嗎?”王長輝問道。

“純粹?”酒保一頭霧水。

“沒有混合鹿茸、小豆蔻、枸杞、紅花、肉蓯蓉、藏紅花、玫瑰花等輔料?”王長輝問得很專業。

酒保恍然大悟,笑道:“先生很懂穆塞萊斯。的確,新疆不同的地方,會加入不同的輔料。我們這款,正如先生所品,是最純粹的葡萄釀製而成,沒有加入任何輔料。”

待酒保離去,王長輝長舒一口氣,笑道:“師妹,你都聽見了,這酒裏,並沒有下藥。”

“藥?”

“良辰美景,就怕**無香。”

王長輝盯著唐玲,唐玲一愣,片刻之後,兩人會心一笑。

“我隻是醉了……酒後失言,你別放在心上。”

唐玲將重新斟滿的穆塞萊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