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書店幻想
那同樣是幾個小學生，正圍坐在一起，一同津津有味地翻看著一本書頁已有些破爛的《鄭淵潔童話》。
他們看得太過入迷，以致於王長輝站在他們麵前許久也毫無感知。
“你們怎麽坐在這裏看書？喀什書城不就一街之隔嗎？去那裏讀書環境更好，書也更多。”王長輝本不忍打擾他們，但看到他們的小臉已被太陽灼曬得通紅，汗珠也在每個人的額頭和鼻尖瘋狂滲出，隻不過他們由於看書太過專注，根本無心擦拭。王長輝心疼不已，隻好輕聲提醒。
拿書的小學生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雙手一抖，書掉到了地上。
其他小學生也立刻抬起頭來，眼神驚恐。
不過，當他們看清來人是一個笑容滿麵、並無惡意的叔叔時，那個學生才立刻從地上撿起書本，用手小心撣拭上麵的塵土，又用嘴輕輕地吹了吹，這才小心翼翼地重新翻開，尋找剛才閱讀的書頁。
孩子這一番謹小慎微的動作，足以可見這本童話書在他們眼裏是何其珍貴。
另一個小學生趕緊把頭湊了過去，眼睛緊盯書頁，生怕少看了幾個字。
待跟上其他人的閱讀速度後，他眼也不抬，隻輕聲說道：“書城的書都是新書，新書都覆著膜呢，能試看的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成人書籍，適合我們小學生閱讀的書比較少，也沒有能夠坐下來閱讀的大片空間，還不如坐在這裏看。”
“那你們現在的書都是哪兒來的？”
“借的唄。隻要哪個同學買了好看的書，就在班裏傳閱，我們大夥兒都湊在一起看。”
“童話書好看嗎？”
“當然。我們不僅愛看童話書，還看中國名著呢。”一個小學生自豪地說道。
王長輝一聽，來了興致：“都喜歡看哪些中國名著？”
那個拿書本的小學生說道：“《水滸傳》、《三國演義》，裏麵的故事可精彩了。”
“這些名著，可都是成人書籍，你們看得懂？”王長輝問道。
“看不懂。老師說，我們的識字量還不夠。如果有一些帶拚音的名著，或是繪本、連環畫之類的童書就更好了。可惜，這些書喀什書城都沒有。”小學生們說到此，都是滿臉的遺憾。
“如果叔叔想開個書店，你們希望會是個什麽樣的書店呢？”王長輝的心在歡呼雀躍，聲調也由於興奮變得高亢起來。
拿書的小學生立刻放下了書本，看書的小學生們激動地揚起了頭，連踢球的小學生都扔下了足球，全部跑了過來。
小學生們把王長輝團團圍住，眼裏閃動著無限憧憬和渴望的光，七嘴八舌地說道。
“要有很多很多書，全都是我們能看懂的書。不認識的字全都有拚音！叔叔，隻要有拚音，我能一口氣把書看完！”
“要有很多世界名著的學生閱讀版本，老師說，我們就是應該多看些這樣的書籍，能學到很多知識。”
“要有很多繪本、漫畫，想想都幸福。”
“書店裏要有一個很大很大的閱讀區，最好能坐下我們全班同學，到時候，同學們就能一起看書了。閱讀區其實不用太複雜，不需要椅子，隻要有那種階梯就行，同學們席地而坐，就像我們坐在自己房前的台階上。”
“書最好能拆開讓我們看……我們小學生本來就沒什麽錢，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坐在書店裏靜靜地看一會兒書就好了，千萬不要趕我們走。我們會把手洗幹淨，絕不在書上留下任何痕跡。”
“要是真有你們說的這種書店，我每天放學後都會去幫著打掃衛生。叔叔也是要賺錢的，我們沒錢買書，力所能及地幫他分擔一點兒工作，節約一點兒開支，讓他能把書店開得更久！”
“我也要去！”
“算上我，我擁有最多的，就是力氣。”
……
王長輝聽得很認真，把孩子們每一個異想天開的字都牢牢地記在了心裏。
而他們淳樸真誠的話語，不僅叩開了他固步自封的心門，也擊潰了他在工作中逐漸深厚而堅硬的城府，讓從不輕易泄露的感動，如肆意奔流的洪水。
“叔叔，會有這樣的書店嗎？”
王長輝逐漸模糊的視界裏，那個手捧書本的小學生撲閃的大眼睛，就這樣點燃了王長輝心中的明燈，書店在他心中早已漸行漸遠的輪廓，卻清晰起來。
“當然會有！叔叔就想開你們剛才說的那種書店。”王長輝笑了，心已亮堂，眼中也就不再有迷茫。
“真的？要等多久？”孩子們也笑了，那是一種喜出望外的笑容。
在他們眼裏，一個漢族叔叔的承諾，就如同金子一般珍貴、閃閃發光，而且一定能夠實現。
因為在學校裏給過他們承諾的那一批批漢族叔叔們，最後都實現了當初的諾言。
“就在不遠的將來。謝謝你們！”
王長輝朝小學生們揮揮手，轉身一路小跑而去。
“叔叔，你的書店叫什麽名字？我們以後上哪兒去找你的書店？”孩子們在他身後大喊道。
足球小將甚至已經開始啟動，邁開了腳步，想要追上他。
“絲路之光！”
王長輝的腦子裏一道光忽然閃過，他下意識地喊出了這個名字。
足球小將們停下了追逐的腳步，每個孩子立刻就把這四個字鐫刻在了自己的心裏。
因為這是他們夢想中的、也將隻屬於他們的書店！
而王長輝則越跑越快，他感覺到有種呼之欲出的東西在召喚他。
自從他接手莎句上海書城這個項目以來，他從未有過如此強烈而清晰的感覺。
那個書店從海市蜃樓一般的幻影中忽然真實了起來，雖變換了模樣，但卻更加親切。
他甚至能夠觸摸到它如同絲路一般粗獷簡約的輪廓和細膩豐富的內裏。
他欣喜若狂地朝前奔去，一口氣跑到車站，登上了回莎句的大巴車。
等他回到莎句，縣委縣政府的辦公樓早已人去樓空。
他輕快地跳上每一級台階，連守門的大爺看見他，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一直步伐沉穩的王副局長，今天怎麽就像一隻采花歸來、翩翩起舞的蝴蝶？
王長輝打開自己辦公室的門，鋪上紙，鎖上門，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
辦公樓的這盞孤燈，已經很多天沒在深夜裏點亮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