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壞的記憶會生根
林小冰回想了一會兒，才說：“忘了.....太久了......應該不是我。”
莊婕很快又問：“就你們兩個人一起喝酒？”
“好像是。”林小冰說。
莊婕說：“既然你知道他是你的姐夫，也知道孤男寡女一起喝酒不合適，為什麽你還會去？”
“這......”林小冰說，“可能是我心情不大好吧？”
“那就是你約起的。”莊婕分析道，“按照正常邏輯，不可能是他恰好得知你心情不好，然後請你喝酒。”
“這不一定吧？”林小冰說，“不過這個重要嗎？我很好奇為什麽你一直揪著這個問題不放？成年男女一起喝杯酒，問題很嚴重嗎？法律不允許嗎？”
麵對林小冰的挑釁，莊婕很平靜，繼續說道：“因為你心情不好，約了方屹喝酒。至少，你是主動找他訴苦，然後提出要去借酒消愁。酒後，你和他發生了性關係，懷上了孩子。這個孩子，成了你和你姐姐之前的心結，最終成了你和她之間仇恨的導火索。”
林小冰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笑了一下：“莊警官，你的想象力很豐富。”
莊婕繼續說：“在你最不如意的時候，恰好是你姐姐最為風光的時候，你們生活的巨大反差，讓你敏感，讓你很想把她的一切占為己有。加上你的姐姐經常會把她的一些衣服、鞋子和化妝品送給你，有一些是她用過的，這對你的自尊心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可你如果不要，有沒有經濟能力去購買，你需要在外麵維持你表麵的光鮮，需要讓你朋友圈裏的人，覺得你有個富裕的姐姐，從而高看你一眼.......”
“夠了！”林小冰幾乎是吼出了這兩個字。
莊婕發現，她的唇角有輕微的顫抖，指尖也是。
莊婕繼續說道：“人都會有攀比心理，女性似乎更嚴重一些。還有，你姐姐小時候腳上的那塊燙傷，是因為自告奮勇去燒開水，在倒水的過程中，把自己的腳給燙了。但你的父母卻以為是你讓姐姐受傷了，也因為這件事，你父母讓你一個人在黑夜了站了大半夜。後來，你一看到你姐姐腳上的那塊傷疤就能引發巨大的仇恨。”
林小冰唇角依舊囁嚅，指尖兒依舊在控製不住地輕微顫抖：“莊警官，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方屹？不.......不太可能，方屹不可能知道這些.......”
莊婕沒有回答，而是靜靜地看著林小冰。
林小冰停頓了一會兒，又問：“你們聯係到我父母了？”
莊婕說：“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回國。”
林小冰先是微微怔了怔，而後突然笑了，笑出了眼淚：“是我爸媽告訴你們的？嗬嗬嗬......我爸媽連這些都說啊？看來我沒猜錯，林小陽在他們心中的位置比我這個親生女兒還要重要.......嗬嗬嗬嗬......”
莊婕調整了一下坐姿，再次開口道：“林小冰，其實我很理解你。包括你的那種心理，我都特別能理解。很多人都會說，不好的過往，就忘記，不然於人於己都沒有任何益處。這個道理，其實我們都懂。但是，一些不好的感受一旦發生，而且是長年累月的發生，還從未得以解決......那麽這一切足以形成一個足夠大且足夠壞的記憶點，僅憑人的意誌是不可能清除的。就像你跟林小陽之間，成長中發生的不愉快，雖然都不算大，但一件接著一件，你的父母又沒能很好地去解決這個問題，他們不知道你心裏的苦。你覺得他們是在偏袒林小陽，而在他們看來並不是，甚至還會拿這些問題來責罰你。這種感受，確實很不好，而這些壞的感受，就像一個過敏原，以至於後來看到與之相關的一切，都會產生極度不適的心理反應和生理反應......”
“莊警官，你知道的真多呀。”林小冰打斷了莊婕的話，繼續說道，“我覺得你就像在我的童年，還有我的腦子裏，裝了一個監控器一樣，我心裏的一個小角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莊婕笑了笑：“我就當做是你對我的表揚了。”
林小冰繼續說道：“正因如此，我很難去相信有過巨大過節的兩個人會不記仇這種話。”
莊婕聽罷，緊接著說：“尤其是我們做這行的，什麽樣的事都能遇到，不管見到什麽事都不覺得稀奇了。之前，我會覺得朋友、姐妹、夫妻，如果好就應該一如既往地好。但是現在，如果我看到合作多年的商業夥伴突然分崩離析、一起生活多年的夫妻突然形同陌路，甚至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最終漸行漸遠，一點都不意外。至少，我不會對他們進行情感綁架和道德綁架。不是他們不想繼續，而是壞的感受驅使著他們不得不這樣去做。”
林小冰聽罷，再次沉默。
莊婕繼續說道：“就像你跟林小陽，你也希望能和她姐妹情深，但是那麽不好的過往，會讓你對她的感覺越來越不好。即便表麵上依然很親，但心裏的感受，隻有你自己才知道。”
林小冰依舊沒說話，像是在回憶著什麽。
莊婕看了她一會兒，又說：“所以，你在和她發生矛盾的時候，最先砍下了她的那隻帶有傷疤的腳。”
林小冰聽罷，像是突然被雷擊了一般，坐在那裏好久沒動，連眼珠子都定在那裏。
她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大概半分鍾，眼珠子才開始緩緩轉動，目光落在莊婕臉上的時候，定住了：“方屹都告訴你們什麽了？”
“什麽都說了。”莊婕語氣平靜，“方屹和你不一樣，他對林小陽沒有仇恨，隻有愛。而且，一直以來，他都希望能還林小陽一個公道。”
“他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來了，對嗎？”林小冰問。
莊婕沒說話，目光依舊平靜地看著她。
林小冰看著莊婕，目光也漸漸平靜了下來：“莊警官，我有些累了。你不要再問我什麽了，我現在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
林小冰的父母林海和王莉莉很快從國外趕了回來。
回來的第一天，就來到了東江花園，當時江詩施正在陪著方方圓圓玩玩具，看到兩位老人突然出現在大門口處，而且臉色都不大好，有些懵。
直到方方突然跳了起來，一邊朝著他們跑一邊喊“姥姥姥爺”，她才知道來者何人，也瞬間明白他們為什麽看上去神色凝重了。
江詩施很快站起身，帶著圓圓朝著大門口走去。
走到二老麵前時，她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伯父伯母好。”
一直愁雲滿麵的林海看了看江詩施，笑了笑，點了一下頭。
王莉莉上下打量了一下江詩施，才開口說話：“你就是那個叫......江.......江什麽來的？”
盡管她沒想起江詩施的名字，但從她的這一舉動能看出來，林小冰肯定跟他們提起過她。
“伯母，我叫江詩施。”江詩施說。
“哦對，江詩施，這名字還挺好聽的。”王莉莉說話間，目光一直停留在江詩施的臉上。
雖然語氣還算客氣，但眼神卻是不冷不熱的，顯然對她喜歡不起來。
不過在江詩施看來，這樣也好。如果他們對自己過於冷淡，甚至帶有敵意，那麽今後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如果他們表現得過於熱情，她也很難找到合適的方式與他們相處。
林海和王莉莉來了，並沒有提起方屹和林小冰，而是和方方圓圓玩，叮囑他們就算爸爸和小姨都不在，也要好好學習，要聽話。盡管他們沒明說要聽誰的話，但除了老師，好像也就隻有江詩施了。
但此刻的江詩施，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對老夫婦麵對她態度如此平和的深層次原因。
按照常人的正常邏輯，他們會理所當然地將江詩施視為第三者、外來者，或是入侵者。
他們怎麽可能見到她會如此平和？還能叮囑兩個外孫聽她的話？
這是不符合常理的。
但此刻的江詩施，大部分的心思都在方屹身上，一直盼著他能早日回來，想著如何才能幫他回來，如何才能見到他，哪裏還有心思去琢磨這其中的不合常理來自何處？
......
就在林海王莉莉夫婦回來的第三天，江詩施再次約了莊婕，地點仍是斑馬花舍。
莊婕還像往常一樣，似乎很樂意見她，她提出邀約之後，莊婕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江詩施明白，在林小陽失蹤案尚未結案之前，莊婕都會樂意見她的。
這一次，江詩施依舊沒讓莊婕失望，見麵之後各自點了一杯咖啡之後，江詩施就主動說：“莊警官，有一件東西，我想交給你。”
莊婕一點兒都不意外，好像就等著她這句話似的：“什麽東西？”
江詩施很快從包裏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盒子，雙手遞給莊婕：“這個，也許對你們破案有幫助。”
莊婕接過來之後，稍稍將盒子打開一個小縫隙，看到裏麵的那個黑色小玩意兒之後，笑了笑：“謝謝。”
當她把那個小盒子放進手袋之後，服務人員已經把咖啡端上來了。
莊婕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之後，點了點頭：“味道不錯，我現在熟悉這裏的咖啡味道之後，其他地方的怎麽喝都覺得不對味兒。”
江詩施笑了笑，沒接話，也沒喝咖啡，而是問出了她一直很想問的那句話：“莊警官，方屹已經走了這麽長時間了，什麽時候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