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煙花綻放時,刹那即永恒
就在江詩施沉浸在這久違的默契之中時,方屹又開口了,聲音依舊很輕:“這座城市的天很藍,雲朵很白。它們在這座城市上空來來去去,卻從不屬於這座城市。”
江詩施聽罷,緩緩轉過頭去看他。
方屹的視線仍落在那片雲朵上,夕陽下他的側顏,俊美得令人心醉.....但他的眼眶卻紅了,眼中仿佛有淚。
江詩施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問:“方屹,你想到什麽了?”
方屹仍然沒回頭,目光依舊落在那片白雲上:“我是覺得,很多東西很美,但轉瞬即逝。就像我們眼前的這些雲朵,天一黑,它們就都不見了......”
江詩施不知道方屹到底想到了什麽,但她知道,他傷感了。
這樣的傷感,在方屹並不常出現,盡管他熱愛藝術,有時候會有神經質的一麵,但由於在商場之中沉浸太久,大多時候他都處於高度理智的狀態。
即便是在足以讓人情緒激動的瞬間,甚至是在熱戀期,他心裏理智的小宇宙也一直在不停轉。
她也很清楚,麵對一個傷感的人,不宜用傷感的方式與他共情,那樣隻會讓傷感加倍。
她定了定神,目光再次落在那片白雲上,用淡而尋常的語氣對方屹說道:“美好無論存在還是消失,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無論是天邊的白雲,還是地上的這些人、車、樓房.....我們誰也不知道,它們到底在將來的哪一天以什麽樣的形式消失。甚至是能夠支撐起眼前這一座座高樓的土地,也許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突然換了一副模樣。不斷改變,才是永恒不變的規律,沒人可以對抗。也許正是因為知道美好轉瞬即逝,才會懂得加倍珍惜吧。”
方屹聽罷,突然沉默了。
就在江詩施正想說點兒什麽的時候,方屹突然轉過頭來看她,神色略有些複雜。
江詩施迎著他的目光,卻不知道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方屹看了她一會兒,才說:“詩施,有血有肉的人,不能總是像個AI。”
類似的話,他不是第一次說。
江詩施自嘲道:“現在是詩施1.0,以後還會不斷升級的。”
方屹笑了一下,沒去迎合她的幽默,而是隨手從桌麵上拿來一張卡片,遞了過來:“你看這束花......”
江詩施接過來看了一眼,卡片上是一朵白色的曇花,每一片花瓣都盡情舒展,算是綻放到了極致.....
“美嗎?”方屹問。
江詩施點了一下頭:“美。”
“可他是曇花。”方屹說,“它的美,隻存在於瞬間。”
“不管什麽花,綻放即永恒。”江詩施說。
“那隻是人為給下的定義,不是它本來存在的狀態。”方屹的目光依舊落在江詩施的臉上,“詩施,你是一個詩人,思想和俗人不太一樣,我明白。但不管你是什麽身份,隻要在這個世界生活,就必然要接受這世間的規則......你不能總是一個人活在主觀世界裏。”
曾經,方屹不止一次地告訴她,他喜歡她能有自己的思想和追求,有獨特且豐盈的內心及精神世界。
隻是,現在精神世界變成了主觀世界。二者並沒有高低之分,但卻是有些區別的,尤其是加上方屹這段時間的情緒反複,江詩施就更加地覺得他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江詩施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語氣平靜地問道:“怎麽突然跟我說起這個?”
方屹思索了片刻,才說:“大概是我們一直以來太多思想交流吧!一直以來,我們都在尋求一種精神層麵的高度契合,還有情感上的共鳴。”
“其實我現在,不太追求這些了。”江詩施說。
方屹似乎有些意外,微微皺了皺眉:“怎麽說?”
江詩施頓了頓,才回答:“因為我突然覺得,過度追求高度的精神共鳴,本質上是希望自己被理解、被認同、被接納,這是一種心理低能的表現。當一個內心足夠豐盈力量足夠大的時候,是不太渴望被他人接納和認同的。”
方屹看著她,神色裏略有些變化,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有道理,但仍然是過於片麵。人的內心不管再怎麽強大有力,都需要被理解和接納,這是一種本能。一些道理,雖然邏輯上行得通,並不代表可以主導或者改變事實。”
江詩施再一次感覺,方屹好像變了,卻又說不清哪裏變了。
但接下來方屹說的一句話,讓她徹底懵了。
方屹突然伸出手,捏著她的下巴,眼神和語氣都極認真:“江詩施,如果嫁給我,你願意嗎?”
江詩施怔住了。
盡管她曾無數次地想過,如果方屹向她求婚會是怎樣?
盡管她沒有想象過求婚時所在的場所,但也能想象出當時的驚喜。
可這一刻,她完全沒有驚喜,卻有著十足的驚訝。
是的,驚訝。驚訝得讓她誤以為是方屹說錯了,或是他隻是一時興起隨口開個玩笑。
“幹嘛這樣看著我?”方屹問,“難道是被嚇到了?”
江詩施這才回過神兒來,搖了搖頭,但嘴裏卻說:“可能真的是被......驚到了。”
“是你沒想到我會突然求婚?還是你不想嫁給我?”方屹問得依舊認真。
江詩施思索了幾秒,又搖了搖頭:“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從沒想過那個問題?”方屹又問,“是從沒想過我會向你求婚?還是從沒想過要嫁給我?”
江詩施思索了半秒,然後如實說:“都沒想過。”
大概是由於江詩施的反應過於平靜,方屹多少有些意外,他移開放在江詩施下巴處的手,又問:“詩施,你不是一直說很愛我,既然愛我,為什麽不想一生一世呢?”
這個問題,江詩施思索了好一陣子,也沒能給出答案。
她倒不是不想一生一世,隻是沒想過走進婚姻。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才說:“兩個相愛的人的一生一世,為什麽非要用一張紙去約束呢?”
這個答案,依舊讓方屹很是意外。
道理,他自然都懂,愛情無需用婚姻去約束,也不需要通過婚姻去尋求安全感。
方屹用一種難以理解的目光看了江詩施,似乎有些感慨:“我從沒遇到過你這樣的女孩子。”
這句話的意思,江詩施能理解。
但凡遇到方屹的女孩子,但凡能和他產生一些微小的交集,都會絞盡腦汁想方設法能和他的關係更進一步。
“我在你麵前越來越透明。但你,卻讓我越來越看不透。”方屹又說。
江詩施心想,方屹肯定沒想到,她竟會將他拒之門外吧?
他一定在想:這到底是她的真實想法兒,還是她欲擒故縱的小把戲吧?
“我很愛你,你也確實很重要,但我確實沒想過和你結為夫妻。”江詩施低了一下頭,但很快又將頭抬了起來,“包括你這次突然向我提出結婚,我也真的好意外。畢竟前幾天,你還勸我去讀研,當時......當時我還在想,你會不會是擔心有一天你離開我了,我一個人不能夠過得很好。”
“可以理解。你說的這些,我確實都想過。”方屹的神色再次變得認真,“我雖然很愛你,但在今天之前,確實沒想過和你結婚。”
江詩施想了想,問:“方屹,有個問題我挺好奇的。”
“問。”方屹再次將目光投向她。
“你想到要和我結婚,是不是和方方圓圓有關?”江詩施問,這也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方屹皺了皺眉頭:“也許吧。”
看他這神色,聽他這語氣,似乎並非如此。
至少,不止如此。
“還有別的原因嗎?”江詩施又問。
方屹停頓了片刻,才說:“也許,我不希望你有一天會離開我。”
江詩施看了方屹好一陣子,才說:“如果我不離開呢?”
“口說無憑。”方屹很快說道。
“方屹,你不像是沒安全感的男人。”江詩施說。
你的行為有些反常,真的太反常了!
但這句話,她始終沒說出口。
結婚一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也許方屹早已想到江詩施不會這麽快就答應,在她婉拒後,方屹的臉上並沒有出現過多的失望。
從辦公室出來之後,方屹帶她去了他們常去的那間中餐廳去吃了飯。
自從林小陽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方屹每次和她出來吃飯,總是很輕鬆,哪怕有故作輕鬆的成分,也不至於讓人感受到明顯的刻意。
但是今天則不然,方屹的情緒似乎都有些不太穩定,眉頭也一直未能舒展,即便偶爾會笑一笑,也很難掩飾內心的不安。
為了緩和氣氛,用餐期間江詩施還特地講了一個小笑話兒。
這個笑話兒,她講得饒有興致:“法官審問一個偷瓜的人,偷瓜的人如何都不肯招供。法官怒了,說,那麽多人證人都看到那天晚上你在偷瓜,你竟然還想抵賴?偷瓜的人淚流滿麵地說,冤枉啊法官,那天晚上根本沒有月光,他們不根本不可能看見我。法官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確實啊,看來你確實是被冤枉了!”
她講完之後,方屹過了半分鍾才笑,笑罷之後又自嘲:“看來我最近忙得暈頭轉向,理解冷笑話的能力都下降了,這麽老半天才反應過來。”
“看來還真是,忙得腦子都快生鏽了。”江詩施一邊幫他斟茶,一邊打趣道。
但她話雖這麽說,心裏卻很明白,方屹不是沒理解這個冷笑話,也不是腦子沒轉過來,而是他的心裏在想別的事,心思根本不在這個笑話上,甚至都不在這餐飯上。
他的心思到底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