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再被拿捏

“季小娘,快醒醒。”

迷迷糊糊中,芙蓉聽到了覃醫女的聲音,感受到有人在輕輕晃動手臂。

季小娘是誰?

“季小娘,侯爺和長公主叫您去問話呢。”

芙蓉徹底清醒,“我是——季小娘?”

“是,世子吩咐的,若是有人未改口,他必定重罰。”

“什麽時辰了?”

“巳時。您失血過多,所以睡得沉了些,世子離開時吩咐,不要吵醒您。”

門口停著一步輦,站著四名轎夫。

“世子說了,您腿上有傷,讓您坐步輦前去。”

芙蓉有些無措地被抬起,平生第一次以這種視角去俯視從前同她一樣的下等人。

到了榮華殿門前,芙蓉都做好了下步輦的準備,可轎夫卻絲毫沒有減速。

覃醫女低聲道:“季小娘坐穩,世子吩咐過,抬進去。”

這可是靖安侯和長公主的榮華殿,步攆抬進去成何體統?

殿內靖安侯鄢辰陽和長公主一左一右坐在高位,鄢少仁和赫連禹一左一右站在下方。

芙蓉哪敢正眼去看,隻想著下了步輦行禮。

“坐著別動。你腿上有傷,父親母親會體諒的。”赫連禹的手按在芙蓉肩上。

鄢辰陽和長公主麵色陰沉,明顯不滿。

“請父親母親為兒子夫婦主持公道,嚴懲行凶者!”鄢少仁言辭懇切,重音落在“母親”二字。

鄢少仁並非長公主親生子。

他的生母餘氏也曾是鄢辰陽的正妻,偏巧在長公主看中鄢辰陽後不久病故,長公主這才嫁入侯府做正妻。

長公主一直覺得虧欠鄢少仁,想要彌補,卻又因懷孕辛苦,無暇顧及鄢少仁。

子憑母貴,皇帝禦賜六歲的鄢少禹國姓,改名赫連禹,並以次子身份冊封為靖安侯府世子。

長公主對鄢少仁的愧疚之情更甚。

鄢少仁便是吃準了長公主慈愛,對他懷有歉疚,才當眾施壓,讓她無法明目張膽的偏心。

“大哥何必為難母親,有何怨憤,大可衝著二弟來。”

“好,絳紫至今昏迷,生死難料。二弟卻維護行凶者,還抬她為妾,這是何道理?”

“芙蓉傷人乃是自保。大晁律法,自保傷人,無罪。”

“哼,據我所知,二弟從不相信邪祟之說。”

“我是不信邪祟之說,但我信一向忠心耿耿、敬畏主子的丫鬟,不會冒著死罪打傷主子。這其中必有緣由。”

“哼,自然有緣由,我想要抬芙蓉為妾,絳紫一直反對,芙蓉心懷怨恨。”

“夠了!”鄢辰陽打斷兄弟爭論,“芙蓉,你可有話要說?”

芙蓉突然被靖安侯點名,下意識便又要起身行禮。

“坐著說。”赫連禹笑著對芙蓉道,“日後,你都要習慣坐著說話。”

鄢辰陽不滿咳嗽。

長公主沉聲催促道:“芙蓉,你說。”

芙蓉恍然,長公主和靖安侯早就默契達成一致,此事若要盡快解決,不傷兄弟和氣,就得犧牲她這個卑微之身。

所以他們才執意要讓芙蓉前來,當麵提點她。

赫連禹一定已經與他們周旋了一陣子,實在拗不過,這才讓人把她抬過來。

芙蓉要想在侯府立足,隻憑赫連禹一人庇護遠遠不夠,她早就打定主意討好靖安侯和長公主。

此時若是堅持鳴冤,讓事情僵持不下,隻會讓靖安侯和長公主對自己更為厭惡。

不如認罪領罰,自我犧牲,給靖安侯和長公主留個好印象;

再學鄢少仁為難長公主那一套道德綁架,先發製人,再把難題拋回給他。

“芙蓉傷人雖是無奈之舉,卻也不願給侯爺長公主、大公子和世子添麻煩,願一力承擔。”

赫連禹蹙眉低聲警告:“你莫要胡鬧。”

“是芙蓉自願承擔罪責,不算世子違背賭約。大公子既然要公道,那麽最公平公道的方式便是以牙還牙。請大公子親自以叉杆擊打芙蓉的頭,癡傻也好,喪命也罷,芙蓉絕無怨言。”

芙蓉吃準了鄢少仁絕不可能明目張膽要了她的命。

鄢少仁是國子監的博士,專門教授三品以上大員的子弟,是盛京有名的謙謙公子,才德兼備。

他唯一能夠贏過赫連禹的就是寬仁的好名聲,他舍不得。

鄢少仁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不敢置信地望著芙蓉,“這倒大可不必,我隻是想要讓你回青雲閣受罰,或者是發賣。”

“大哥此言差矣。芙蓉已經是逍遙軒的季小娘,無論是活人還是屍體,這身份改不了。蕭笛,去拿叉杆。”

鄢少仁攥拳,“二弟,你明知道,為兄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大哥不是要公道嗎?大哥心疼大嫂,不顧兄弟情麵,也要親手懲戒我的愛妾。此事傳出去,定會是一段笑……佳話。”

鄢少仁抬頭去看鄢辰陽和長公主的臉色。

“少仁,禹兒已經退讓一步,你也不要步步緊逼了。”鄢辰陽發話,“若是氣不過,就不要婆婆媽媽,動手吧。主子懲戒下人,本也沒什麽好說的。”

長公主聽聞,忙附耳低語,“侯爺,禹兒好不容易有個能瞧得上眼的,還是個伶俐識大體的。況且這麽打死,太過殘忍。”

鄢少仁暗暗叫苦,他本以為這二人定會為了息事寧人去拿捏身份低賤的芙蓉。怎料芙蓉竟以退為進,把兩難抉擇拋給他,反倒讓他成了在場最好拿捏的軟柿子!

果然,他們一家三口沆瀣一氣,他始終是個外人!

蕭笛把叉杆送到了鄢少仁麵前。

鄢少仁不接,卻也不甘就此罷休,踟躕難定。

“如此懲戒太過嚴苛,我隻想要帶芙蓉回去懲戒或發賣。”

“大哥為何非要私下懲戒?莫非是大哥的懲戒方式見不得人?若是想要從輕發落,下手輕一點便是。若是大哥掌握不好力道,二弟我可以代勞。”

說著,赫連禹便要接過叉杆。

鄢少仁情急之下搶過叉杆,“若你來,自然就是比劃一下。”

“那你來?”赫連禹後退一步,擋在鄢少仁和芙蓉之間,“隻是大哥一定要小心瞄準,若是不小心傷到我,怕是不好看,傳出去也不好聽。”

鄢少仁腳下移動,變換角度想要繞開赫連禹。

赫連禹也跟著移動。

明擺著,隻要鄢少仁動手,赫連禹一定會以身體抵擋。

芙蓉望著擋在自己身前赫連禹的背影,不由動容。

“二弟,芙蓉再三勾引爬床,我才有意抬她做妾。你把這樣的女子收入房中,傳出去怕也不好聽吧?”

赫連禹被逗笑,“大哥怕是被氣糊塗了,我何時在意過名聲了?況且外人頂多知道芙蓉從前是大嫂的陪嫁丫鬟。府中上下都知道我的手段,不敢外傳。大哥若是不張揚,其中內情,外人又怎麽會知曉?”

鄢少仁握著叉杆的手止不住顫抖,臉上青紅不定。

“父親母親,大哥遲遲不動手,定是寬仁大度,原諒了芙蓉。此事了結,日後就不必再提了。兒子不打擾父親母親休息,告退。”

赫連禹抬手,示意轎夫把芙蓉也抬下去。

芙蓉被抬出榮華殿,回頭去看,剛好看到鄢少仁和赫連禹並排而出。

鄢少仁一改剛剛的頹勢,洋洋得意,對赫連禹低聲說了句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