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到達伊寧市

“其實,伊犁是最能代表北疆風情的城市。”

海納爾上車後湮滅了煙,李鳶這才注意到他的車被今天收拾得很幹淨,應該是昨天晚上回民宿後他開去特意洗了,後座上的繩索和用具也被收了起來,沙土味淡了很多。

李鳶吃著包子,問他:“不到伊犁不知新疆之美,大美新疆的名言嘛,那你去過麽?”

“當然。”他笑了下,看著前麵的方向,調侃道:“大美新疆的角角落落我都去過。”

海納爾是個很懂得怎麽讓人放鬆下來的,他的一個笑,一個眼神,帶著一種西北漢子獨有的粗礦硬朗,又溫柔紳士的極具分寸。

李鳶則相反,她不是很愛說話,也不怎麽會說話,經年的情緒憋在心裏,匯聚成一坨密不透風的牆。所以這一刻,馳騁在荒漠中的公路上,儀表盤轉到了160碼,她覺得前所未有的舒暢,有什麽東西鑽進了心裏的牆,一點點地瓦解了它。應該是新疆的風。

下一瞬,李鳶的目光又落在了海納爾的胳膊上,他挽起襯衣的袖口,那塊傷疤又露了出來。

她以為海納爾專注開車,大概不會注意到自己的眼神,索性仔細研究起那塊兒疤痕。和平年代,她沒有見過槍,隻是聽那些從事過護林工作的學長們描述過一兩句。

海納爾一回頭,就看見了她的視線。

他目光微垂,抬了抬手,“在看這個?”

李鳶一怔,耳邊的風聲逐漸回籠,她垂下視線,有些抱歉地說:“嗯,我……我在看你的傷。”

“看出來什麽了嗎?”他似乎一點也沒有生氣,相反,還頗有些調侃地淺笑:“猜對了有獎勵。”

李鳶不知道該不該說,她覺得那個字涉及了某些禁忌,至少不應該這麽冒犯和膽大。如果不是,大不了就是吐槽她想象力豐富,如果真的是,一個受過槍傷的人,過去是怎麽樣的?是否能接受自己猜測出來的真相?

海納爾看她的表情,大概已經猜到她心裏有了數。

“你很聰明。”

“什麽?”

“你看出這是槍傷。”

李鳶微微詫異地抬起頭,聽見他說:“你猜對了,不止這兒,肩膀上也有。”

如今李鳶是真的有幾分震驚,手裏的包子還有餘溫,她卻覺得刺骨的寒涼。

海納爾還是笑著,隻是笑容有一些沉重了,甚至有點遙遠的悲傷,他說:“別多想,以前部隊出任務時留下的。”

部隊。

包子又熱了。

李鳶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好奇的問:“你以前還在不對待過?”

“嗯,讀研的時候去的。在邊境,有一次出任務,受了傷。”頓了頓,海納爾睨著她,笑問:“不然你以為呢?”

“我……”李鳶給他巴巴地遞包子,說:“我以為你是不是犯過什麽錯。”

“你還真敢想。我要是真犯過錯你哥還會把你塞給我?”

李鳶迷茫地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兩個小時,車子走了兩個小時,戈壁和鹽鹼灘才逐漸消失,接踵而至的是漫長的黑石頭,大塊大塊的黑石矗立成一座座山,頂尖兒落著一層薄薄的雪,像是在黑漆漆的糯米團上撒了一層鹽。

這沿途的風雪仿佛是無邊無際的,不會停止的。

海納爾說,再過兩個月獨庫公路就開放了,景色會比這個壯觀得多。

到了服務區,兩個人準備先吃一頓中午飯。

服務區的飯一般,但海納爾下了服務區後又拐進了附近的鄉鎮,他說那裏的飯都比較正宗。

二人找了一家小飯店,海納爾要了半隻大盤雞,這個李鳶早有耳聞,傳說在新疆名揚傳承了三十多年的菜。

大盤雞,其實和辣子雞很像,至少李鳶看不出來太大的分別,土豆大了一些,辣子紅了一些,但雞肉泛著更加濃鬱誘人的糖色,醬汁濃鬱鮮香,最重要的是裏麵沙綿軟糯的土豆,似乎在大盤雞中比雞肉扮演著更重要的角色。

“味道怎麽樣?”

李鳶點頭,是真的很不錯。

“還怕你吃不習慣。”

“沒有啦,我們這一行天天走南闖北,所以我對口味的適應能力很強,不過,倒是第一次來新疆。新疆食物的味道,比任何地方的都……多了一點濃厚。”

用濃厚這個詞大概有些不對,但李鳶想不出別的詞語,她隻是覺得,這裏的食物和這裏的景色一樣,濃厚的沙土,濃厚的綠意,濃厚的美景,還有濃厚的味道,這樣寬曠的土地生不出單薄的東西,就連食物也是這樣。

或許……李鳶看了看海納爾。

或許,連人也是這樣。

服務員又端上一盤小麵放在桌子上,隻是這麵條有些寬。

“皮帶麵,這才是大盤雞的靈魂。”

海納爾將皮帶麵倒進湯汁裏,取出一雙公筷攪拌攪拌,手拉麵條很快吸收了濃鬱的湯汁。

李鳶已經吃不下了,可還是沒頂住嘴饞又來了兩筷子,湯汁被皮帶麵裹脅著一起進入口腔,滲透進每一絲味蕾。

吃飽喝足,繼續出發。

附近的村子多了起來,一望無際的荒原逐漸泛起綠意,沿途可見大片大片水藍色的湖泊,偶爾有牛羊擋路,山頂的洞裏鑽出探頭探腦的土撥鼠。

“我們到伊犁了?”

“快了。”他回頭看她笑了一下,“累了?”

“沒有,隻是想,新疆真的好大啊。”

“我們在伊犁找個民宿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出發去鞏留,還能路過恰西,可以帶你去草原。”

“真的?”李鳶聽說過恰西草原,她是向往的,腦子裏不知怎麽回事就冒出昨晚在宴會廳參加婚禮時海納爾給她說的那句話。

總會見到草原上的婚禮。

伊犁到了。

車子逐漸多了起來,這個城市比克拉瑪依看起來多了很多綠色,哪怕是剛冒出芽的綠色也能讓人感覺到生命力。

李鳶看著街邊不斷後退的小樓和湛藍色房子,桑葚樹葉子才冒出綠芽,不由微微出神。

新疆,總是比她想象的要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