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世道多艱難

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清晨的朝霞落在蘇皎皎的眼底,此刻她的內心慢慢寧靜下來。

她慢慢關上軒窗,走到梳妝台前坐下,麵前的銅鏡打磨的很是嶄新光潔,她拿起桌上放著的木梳一下又一下的梳理著她的長發。

銅鏡裏少女身量纖纖,五官還未徹底長開算不上精致但也算清秀,膚色很白配上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顯得人更加單薄,似乎風一吹就能將她刮倒似的。

“姑娘?”

穗禾推開寢房的門,急忙放下手裏的活計,“我來吧。”

“您今日怎起的這般早。”她接過木梳手上動作不停,利索地替蘇皎皎挽了一個垂掛髻。

穗禾攙扶著蘇皎皎走向前廳寬慰著,“姑娘先用膳,小廚房今日做的都是姑娘愛吃的……”

隻是這早膳到底是沒有如常的進行下去,蘇皎皎正好端起麵前的桂圓紅棗蓮米粥喝了小半盅。

院外就響來了許嘉佑的聲音。

“皎皎妹妹。”他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一屁股就坐在了蘇皎皎身旁的空位上麵。

蘇皎皎坐在圓桌前,手裏還捧著剩下小半碗的米飯。

“別吃了!”許嘉佑一把拿開蘇皎皎手裏的碗,自來熟地拉起蘇皎皎。

他衝她眨了眨眼睛,“走吧,我帶你去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有意思?”蘇皎皎有些不解。

許嘉佑神秘莫測地朝她一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走啦。”許嘉佑拉起蘇皎皎就大步朝外走去,“梓晴和大哥在外麵等我們。”

剛到將軍府大門口,果不其然就看見了早已等候在此的許梓晴和許嘉佑兄妹倆,以及一旁的許楚瑤。

見蘇皎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許楚瑤朝她善意一笑。

“皎皎妹妹。”許宴禮回身,衝蘇皎皎禮貌一笑。

“走吧走吧。”許嘉佑迫不及待地先往前走去,“今日就由小爺做個向導,帶你們好好逛逛這燕京城。”

一行幾人大搖大擺地朝前走去,因為還是晌午時分,所以燕京城很多好玩的還沒正式上演。

但很多小販已經開始在街道兩旁支起了小攤,許梓晴看似拉著蘇皎皎邊走邊看,都是些新奇的小玩意。

直到看到一處賣手工飾品的小攤上,許梓晴鬆開拉著蘇皎皎的手,眼睛放光地拿起一支又一支珠釵往蘇皎皎頭上比劃著。

蘇皎皎的視線忍不住落在另一邊的書攤上,她忍不住走上前隨意地翻看了幾本。

“徐霞客遊記。”蘇皎皎被上頭那本書吸引,正準備伸手拿起頭頂卻突然出現一隻手先一步將它拿走。

蘇皎皎回頭,正好撞進那人眼中。

“姑娘也喜歡這本?”

那是一個和蘇皎皎年歲相近的少年,一襲玄衣,頭發用一條同色係的發帶半挽起來,唇紅齒白生的很是俊俏,難得還是一雙瑞鳳眼。

蘇皎皎愣愣地點頭,少年抿嘴一笑將書交到蘇皎皎手上。

“君子不奪人所好。”

少年笑起來嘴角有兩枚酒窩若隱若現。

“皎皎走了!”許楚瑤在前邊喊,蘇皎皎趕忙應聲,“就來!”

好久沒有這麽自在的跑過了,蘇皎皎大口大口的呼吸著這久違的新鮮空氣。

蘇皎皎自小不愛走動,燕京城裏大大小小的街市蘇皎皎從沒有認真逛過。

今日跟著許嘉佑倒是難得的見識了不少從前沒看過的景色。

“公子。”隻是走到一半的時候家裏突然來人將許宴禮叫走了。

不知是不是蘇皎皎的錯覺,許嘉佑和許梓晴暗地裏一笑,似乎是達成了某種共識。

直到他將蘇皎皎帶到觀月樓門口,一旁的許楚瑤拉住蘇皎皎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察覺到許梓晴的神色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們走在前麵很是自然地領著蘇皎皎進去。

“秦媽媽來個包廂。”許嘉佑熟練地走向二樓。

許楚瑤拉著蘇皎皎緊隨其後,看著蘇皎皎有些不自在的樣子,許梓晴寬慰地拍了拍蘇皎皎的肩膀。

“安了安了。”

似是看出蘇皎皎有些想打退堂鼓,許梓晴快刀斬亂麻。

“皎皎看看嘛,來都來了。”許梓晴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看著蘇皎皎,蘇皎皎拒絕不了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觀月樓,顧名思義就是燕京城最大的風月場所,在這裏你可以隻談風月也可以醉情聲色犬馬。

許嘉佑將蘇皎皎按在位置上坐下,“皎皎妹妹別這麽緊張,我們就是聽聽曲,看看舞蹈……”

許嘉佑慵懶地坐在靠窗的榻榻米上,手裏還勾著杯酒。

包廂內燈光昏黃而曖昧,金縷熏香繚繞,蘇皎皎緊挨著許楚瑤坐著,目光不時偷偷掠過那些圍繞在許嘉佑周圍的女子。

她們身著流光溢彩的紗衣,頭戴珠翠,笑語盈盈,仿佛春日裏最絢爛的花朵。

一位身著紫紗的女子,指尖輕撥琴弦,音符跳躍間帶著說不盡的哀愁與歡愉,如泉水叮咚,又似夜風拂過竹林。

蘇皎皎的目光落在一位身著翠綠羅裙的佳人身上,她正是許楚瑤提到的柳絮,眉宇間透著書卷氣,與周遭的脂粉氣截然不同,正低頭淺酌,偶爾抬頭,眸光流轉間似有千言萬語,引人遐想。

金釵綾羅,步步生蓮幾乎晃花了蘇皎皎的眼睛,那些女孩子圍坐在許嘉佑身旁,他倒是笑得春風得意。

蘇皎皎坐在許楚瑤旁邊,忍不住悄悄抬眸打量那名女子。

許楚瑤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神色冷冷的,而許梓晴倒是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拉著蘇皎皎坐在那裏該吃吃該喝喝。

“姐姐覺得這曲子怎麽樣?”許梓晴衝許楚瑤眨眨眼,一副俏皮的模樣。。

“柳絮姑娘這曲子彈的不錯。”許楚瑤難得開口。

“你聽得懂?”許嘉佑還不忘抽空看一下許楚瑤,有些嫌棄地瞥了一眼,“大字不識得幾個的粗魯女人。”

“許嘉佑!”許楚瑤捏了捏拳頭,手指頭被捏的哢哢作響。

“你要不要再說一遍?”

氣氛一時間有些劍拔弩張,蘇皎皎慌忙站出來打圓場,她伸手拉了拉許楚瑤的衣袖。

“阿瑤。”

“算了,看在皎皎的麵子上我不和你這種小孩子一般見識。”

“你說誰是小孩子?”許嘉佑猛地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

“說誰是誰!”

許楚瑤不服氣地瞪過去,“怎麽不服氣啊,憋著!”

“好了好了。”蘇皎皎拉拉這個又哄哄那個,出來一趟可把她累個夠嗆。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大家欣賞欣賞歌舞,結果還沒消停一會兒。

也許是酒勁上頭,許楚瑤突然有些感傷,“為何女子便一定要安於宅院呢。”

許楚瑤說起這個的時候,眼神帶著難言的憤慨。

“誰說女子就一定不如男子。”

她深吸一口氣,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那架勢就好像飲下的不是一杯酒而是那些吃人的陋習。

蘇皎皎默默垂下的眼眸,她伸手輕輕地碰了碰許楚瑤。

“阿瑤。”蘇皎皎想說些什麽安慰,但開口卻又猶豫了。

“嚇到你了哈。”許楚瑤扯出一抹笑,“我沒事,就是——”有些不服氣。

她不甘心。

“明明論才華謀略,她們根本不比那些差,隻因為身為女子便一定要放棄自身安於宅院嗎?”

“阿瑤。”蘇皎皎輕聲道,她的手溫柔地覆蓋在許楚瑤緊握成拳的手上,試圖以自己的溫度驅散對方心中的寒意,“你看那窗外的月,它不也靜靜地掛在夜空,不問世間男女之別,隻灑下清冷的光輝,照亮每一個仰望它的人嗎?”

隨著蘇皎皎的話語,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投向窗外。

夜色如墨,一輪明月高懸,銀輝傾瀉,給這繁華喧囂的觀月樓披上了一層柔和而神秘的紗幔。

許楚瑤的眼中閃過一絲動容,仿佛被那輪明月觸動了心弦,她輕輕抽出手,指尖輕撫過窗邊雕刻繁複的木欞,仿佛是在觸摸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她猛地站起身,酒意讓她的步伐略顯踉蹌,卻更添了幾分決絕,她揮手掃落桌上的酒壺,清脆的聲響在包廂內回**,如同她對命運無聲的抗爭,那一刻,她仿佛不再是那個被束縛於宅院的世家女,而是自由翱翔於天際的鷹。

“你這又是想起你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了。”許嘉佑把玩著手裏的空酒杯,還不忘數落許楚瑤幾句,“我勸你啊,還是早點收起你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娘是不會希望看見你又擺弄你那些兵器的……”

許楚瑤聞言,眉頭緊鎖,眼中閃爍著不屈的光芒。她猛地轉身,目光如炬地盯了許嘉佑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直抵靈魂深處。

許嘉佑下意識地閉上了嘴巴。

許楚瑤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走到窗邊,雙手緊握成拳,望著窗外那輪明月,心中湧動著無盡的憤慨與不甘。

此時,一陣風吹過,窗簾輕輕飄動,仿佛也在為這不公的世道歎息。

隨即,她大步流星地走到窗邊,猛地推開窗欞,一陣夜風夾雜著淡淡的花香湧入,吹散了包廂內的酒氣與沉悶。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吭聲的蘇皎皎指向夜空中最亮的星,聲音堅定而有力:“你看那星辰,無論身處何方,都努力閃耀,不求人人稱頌,隻為不負此生。柳絮姑娘亦是如此,她雖出身低微,卻才華橫溢,比起那些徒有虛名的世家子弟,她才是真正的明珠。”

即使世道多看不起,但她們何嚐不是在努力的活著呢?

她柔柔的嗓音仿佛一陣清泉劃過在場的二人心裏。

許嘉佑側眸看向身旁似乎一直安安靜靜的女孩子,仿佛這一刻才算真正認識了一下蘇皎皎。

“皎皎妹妹這看法倒也算新奇。”許嘉佑看似不正經的說道,“世人多看不起此地的女子認為她們****。”

“你倒是不一般。”許嘉佑的眸光一深,隻是他心底估計也是不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