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噩夢纏身
夜色已深,月光如洗。
“我乏了,你們幾個可要將皎皎給我好好送回去。”
許夫人掃了許氏兄妹一眼,溫柔地將蘇皎皎的手交到許氏兄妹四人手中,隨後在追月細心的攙扶下,緩緩步入內室歇息。
“皎皎。”許楚瑤不舍的上前擁抱了一下蘇皎皎後很快鬆開,她朝蘇皎皎眨眨眼,“明日見。”
許楚瑤住的西院偏遠,不便久留,便在離開許夫人居所之際,禮貌地先行告退,她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拉長,漸行漸遠。
於是,餘下的路途,便成了許氏兄妹三人與蘇皎皎並肩而行。
昭武將軍府的夜晚,月色格外迷人,天空中繁星點點。蘇皎皎被許家兄妹三人環繞著。
“都說臨安水土養人,從前我對此半信半疑,如今親眼見到皎皎妹妹,才恍然大悟,那些流傳於世的佳話,竟是一點不虛。”
許家兄長的話語中帶著幾分由衷的讚歎,仿佛是在這寧靜的夜晚,對美好事物的一種由衷感慨。
如此,一行人在月光與星輝的陪伴下,繼續著他們的歸途。
許嘉佑悠然行於蘇皎皎左側,少年身姿挺拔,墨色長發由紫金冠高高束起,一襲紫衣華裳流光溢彩,腰間緊束著墨色寬帶,更添幾分不羈風采。
月光如細紗,輕輕灑落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顯得格外耀眼。
蘇皎皎微微側首,目光不經意間掠過身旁的少年,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漣漪。她的思緒飄回了多年前,那個與陸司玨共遊燕京城東街的日子,記憶中的少年身影與眼前的許嘉佑悄然重疊。她恍然察覺,許家培育出的公子,似乎都天生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灑脫與肆意。
“好啦,二哥哥,你就別再打趣皎皎姐姐了。”許梓晴的笑聲清脆悅耳,她輕輕捶了許嘉佑一拳,眼中閃爍著俏皮的光芒,“你再這麽說下去,皎皎姐姐可真要害羞了呢。”
“是嘛,我看看。”說著許嘉佑突然湊向蘇皎皎,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裏盛著滿滿笑意。
蘇皎皎一怔,愣在了原地許久都沒有動彈。她沒有料到許嘉佑會如此的大膽,突然湊上前來。
四目相對間,許嘉佑突然輕咳一聲錯開目光。
“嘉佑!”許宴禮忍不住出聲訓斥。
幾人說笑間,許嘉佑的目光卻突然轉向獨自一人遠去的許楚瑤。
“老姑娘。”許嘉佑輕聲歎息,目光追隨許楚瑤漸行漸遠的背影,手不自覺地撫上胸口,那裏還殘留著許梓晴玩笑間輕輕捶打的微痛,話語中帶著幾分戲謔,幾分深意,“離經叛道,難怪快十七了還許不到人家……”
蘇皎皎聞言,心中不禁微微一怔,目光在許嘉佑那略帶無奈的笑容與許宴禮同樣複雜的眼神間流轉。而一旁的許梓晴,麵上雖掛著幾分看似維護的笑意,眼底閃爍的光芒卻透露出對這位特立獨行姐姐的微妙調侃。
“你說什麽!”許梓晴笑的肩膀在打顫,看似在為許楚瑤打抱不平可眼底明晃晃的笑意卻狠狠出賣了她。
“我明日定要告訴大姐姐你說她老姑娘,看她不好好收拾你。”
她作勢一拳打到許嘉佑身上,卻被許嘉佑輕輕鬆鬆地給避開。
許嘉佑朝前麵跑出好一段距離後,還不忘朝身後的許梓晴扮個鬼臉。
“略略略。”
“許嘉佑!”許梓晴提起裙擺朝著他追過去。
二人打打鬧鬧間,就跑出去好遠。蘇皎皎落在了他們後麵,而許宴禮始終走在蘇皎皎半步遠的身邊。
對於前方二人的動作,似乎對此早已經司空見慣。
看似大大咧咧,實際上比誰都心思敏感。
蘇皎皎望著孤身遠去的許楚瑤突然有些心疼,剛剛宴席上那一幕又浮上心頭。
許宴禮敏銳的察覺到蘇皎皎臉上的神色不對,以為蘇皎皎誤會了,於是看著大打出手的二人,有些尷尬地解釋道∶“小打小鬧,嘉佑和他幾個姐妹自幼便是如此,皎皎妹妹不要在意。”
蘇皎皎柔柔一笑∶“怎會。”
蘇皎皎是家裏的獨生女,從小爹娘就時常不在她身邊,對於這種親情她已經許久沒感受到了。
“他們感情很好啊。”
蘇皎皎有些羨慕地看著不知何時跑沒了影的二人。
若是將軍府還未出事,想她和他也應該是這樣吧。
許宴禮眸色一深,突然伸手拍了拍蘇皎皎的肩膀,似乎是不知道怎麽安慰蘇皎皎。
他話鋒一轉,朝著蘇皎皎柔聲一笑道∶“那接下來就由我來送皎皎妹妹回去,妹妹可否給宴禮哥哥一個機會?”
“榮幸之至。”
回聽風小築的後半段路,許宴禮就陪在蘇皎皎身邊。
他們誰也沒有出聲,但蘇皎皎卻很享受這難得的寂靜。
“皎皎妹妹。”快到聽風小築門口,許宴禮突然出聲叫住蘇皎皎。
“嗯?”蘇皎皎回眸,就見許宴禮眸光微動地看著她,“既然來了將軍府,以後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謝謝。”蘇皎皎垂眸,掩住眼底突然的酸澀。
“回去吧。”怕再說,小姑娘在被他弄哭了,許宴禮連忙朝著蘇皎皎擺擺手笑道,“我等你進去了我再回去。”
直到蘇皎皎身影從小院門口消失,許宴禮才轉身離開。
而蘇皎皎回到聽風小築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關在寢房裏。
腦海裏反複回想爹爹出事那晚所有的事情,但能得到的訊息基本少的可憐。
她總覺得她忽略了什麽。
爹爹為人古板固執,或許是在朝中得罪了某些人而不自知。
蘇皎皎目前也隻能這樣想,她思緒混亂的由著穗禾褪去外衫,取下釵環。
沐浴過後,蘇皎皎一個人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許久仍舊沒有睡意。
隻要閉上眼睛,她就很難不想到那些枉死的人。後半夜皎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夢境,夢裏她又回到了抄家的那日。
帶頭的是當今刑部尚書,大理寺卿以及昭武將軍。
睡夢中的蘇皎皎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皎皎,聽話。”蘇夫人紅著眼眶狠心地推開蘇皎皎從外麵關上密道的門。
蘇皎皎藏在密道裏,聽著外麵傳來刀劍相向的聲音,她看著那人的身影離她越來越近,直到停在她前方三步遠的地方。
他們交談的話語隱隱約約落入蘇皎皎耳中,但她隻敢捂著嘴默默哭泣。
直到隔了很久直到他們的腳步聲遠去,蘇皎皎才敢從密道中出來,此刻所見皆是一片狼藉,仰躺在地的人眼睛似乎還沒閉上。
蘇將軍府此刻火光衝天,蘇皎皎眼前仿佛被一片血色所浸染。
她跌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機。
直到那人踏過一地血色朝她走來,白衣蹁躚,劍尖上還在往下滴著血,他提著劍朝她走來。
從夢中驚醒,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那日是陸司玨及時出現,從火光衝天的將軍府殺出來一片重圍帶走了她。
他將她藏在了東宮的別院,隻是後來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蘇皎皎被帶到了許皇後麵前。
蘇皎皎下意識伸手附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而至,帶著夜的涼意與往昔的沉重。
那一夜,坤寧宮外,青石地板透著刺骨的寒,她孤零零地跪在那裏,身影被月光拉得細長而孤寂。她的麵前,立著一位身著華美宮裝的佳人,衣袂飄飄,宛如畫中走出的仙子,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
“你可知曉,本宮為何要讓你跪在這裏?”那宮裝麗人的聲音清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
蘇皎皎輕輕搖頭,眼眸中閃爍著迷茫與不解。
許皇後,身著華貴的鳳袍,頭戴璀璨的鳳冠,宛如一尊不可侵犯的神祇,高高在上地俯視著跪在她腳下的蘇皎皎。
蘇皎皎,一身素衣,發絲略顯淩亂,卻依然倔強地挺直著脊梁,那雙清澈的眼眸中閃爍著不屈的光芒。
“你的心思,本宮同為女人,又怎會不明白?”許皇後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她的目光如同鋒利的刀刃,穿透蘇皎皎的偽裝,直擊她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玨兒,本宮那單純善良的孩兒,如今被蒙蔽了雙眼,認不清擺在眼前的現實,看不清你真正的麵目。但本宮,身為他的母後,有責任,也有權利,讓他從這場虛幻的美夢中醒來,讓他親眼看看,自己傾盡全力保下的女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說到這裏,許皇後的語氣中不禁帶上了一絲痛心疾首,她緩緩俯身,幾乎與蘇皎皎鼻尖相觸,那溫熱的氣息拂過蘇皎皎的臉頰,帶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可明白,本宮這是在給你機會,也是在給玨兒一個機會。不要讓本宮失望,更不要讓玨兒將來後悔。”她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威脅,仿佛是在深淵邊緣的低語,讓人心生寒意。
蘇皎皎的身體微微一震,但她依舊沒有退縮,隻是那雙眸中的光芒更加堅定。她知道,這一刻,她的命運正懸於一線,是生是死,全在於她接下來的選擇。
許皇後見狀,嘴角勾起一抹複雜的笑意,那笑容中既有對蘇皎皎的憐憫,也有對自己作為母親不得不為之的決絕。她緩緩轉身,背過身去,那華麗的鳳袍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仿佛是在宣告著她的權威與不可侵犯。
“去吧,”許皇後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本宮會看著你,看著玨兒,看著這一切如何收場。”
隨著這句話的落下,整個大殿仿佛都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聲,才打破了這份壓抑。蘇皎皎緩緩起身,目光堅定地望向許皇後離去的方向。
她的嘴角輕輕勾起,勾勒出一抹既冷冽又嘲諷的笑意。
她如何會不明白呢?這世間的冷暖人情,她早已看得通透。昔日繁華如織的蘇家,那個曾權傾朝野、風光無限的家族,如今卻如同秋日裏凋零的落葉,大勢已去,隻留下一地淒涼。那些曾經趨炎附勢、阿諛奉承的麵孔,如今都換上了另一副嘴臉,避之唯恐不及。
而許皇後,那位高高在上的後宮之主,更是精明算計,怎會願意讓自己唯一的骨肉,那尊貴的太子殿下,與她這個背負著“叛國逆黨”之名、身世飄零的蘇皎皎扯上半點關係?在權力的遊戲裏,親情不過是用來犧牲的棋子,更何況是對一個已失勢的家族。
此刻已是後半夜,心跳雜亂的蘇皎皎再也沒有了睡意,她披上衣服起身推開屋內的軒窗,等到涼風拂過她的麵龐。
她才好像有了一點活過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