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爆發

方家四房人再次聚起來,知道了事情原委,一片沉默。

大房這邊,方柳氏心中暗歎,老三果然因為心軟、好麵子,又吃了大虧,同情是有的,卻也幫不了什麽。

二房這邊,方仲貴、方王氏倆人更多的卻是看熱鬧心態,鬧糧那次三房跟著占了便宜;昨天兒子摔成那樣,也被堵了回去,兩次吃癟,今天看到三房吃了這麽一個大虧,也就難免這種心態了。

“爺、奶、大娘、大伯、二娘、二伯、小叔、小娘。”

方臨將長輩都叫了一遍,卻沒說今天這事,反而說起各家分開以前:“當初沒分開時,因為我爹臉皮薄,或是算計,或是無意,不知道吃了多少虧。是,我知道,我爹老實!所以,老實人就活該受欺負?”

這態度,似乎是逼到一個程度爆發,歇斯底裏。

“臨子,你……”大娘方柳氏想要出言寬慰。

“大娘,我知道你是個好的,不占人便宜,也不讓人占便宜。就問,我家沒像是二房、四房一樣,主動占過便宜吧?”

方柳氏沉默了一下,點頭:“是。”

這是事實。

而被提到的二房、四房,則是微微有些臉紅。

“二伯、二娘,平常,你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一個表現通情達理,一個表現潑辣難惹,我理解,生活嘛,哪怕將這一套帶到家裏,用在我們身上,我說過嗎?”方臨目光轉移向二房。

二房這邊,方仲貴、方王氏倆人臉色一變,好好吃著瓜,突然就被點名,揭了老底,讓他們一下子有些無所適從。

大房、四房紛紛看過來,琢磨著二房以往行事,腦海中仿佛閃過一道電光,豁然開朗。

方臨看向四房,又道:“我娘常說,方家四房人中,就我爹和小叔你最老實,可今天這事,大家心裏有數,都不是蠢人。”

這一下,輪到方季平尷尬了——的確,他是對自己夠狠,但今天這事幹的有些糙了,各房雖然都有所懷疑,但這一刻,方臨卻將事情剝開了講,簡直啪啪打臉。

“臨娃!”方奶開口,想為小兒子辯解。

“奶!”

方臨打斷:“我知道,您偏愛小叔,小叔是您小兒子嘛,我也理解,十指有長短,就像是爺向著大房,因為養老。這些我都知道,心裏跟明鏡似的。但,我就想說,爺、奶,我爹也是你們兒子,我也是你們孫兒,不說別的,孫兒我隻說……給我家一條活路,行嘛?”

這下,連方爺、方奶的臉皮也被撕下來了,而最後這一問,更是情緒醞釀到極致的爆發,令聞者揪心。

無論方爺、方奶,還是大房、二房、四房,無不動容,低頭,或反思;或吃驚;或羞愧。

一陣沉默。

好一會兒,方老爺子才道:“臨娃,你想怎麽辦?”

“去府城這事既然定了,那就這樣,這次我們三房打落了牙往肚子裏咽,認了。去了府城後,我們準備留下,村裏的房、地,我相信,爺、奶,還有大房、二房、四房,總不會讓我們吃虧。”

事情已經發生,無可挽回,隻能盡可能從別處找補,至少在這個時候,經過剛才那麽一番話衝擊,方家人不會在這一點上打折扣。

“臨娃,我知道你不高興,可沒必要置氣。”方奶急忙勸道。

留在府城,這簡直駭人聽聞,迄今為止,就沒聽過一家要留在府城的,要去的也都是去吃飯,然後就回來了。

“我想好了。”方臨堅持道。

既然已經如此,勢必要去府城,那還不如趁著這次機會,留在府城,也讓方父、方母趁機接受。

方父因為愧疚,將這些都交給兒子,保持著沉默;方母更是信任兒子,就算有疑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開口問;田萱有心支持,在家中卻沒有什麽話語權,暫且可以忽略。

經過之前的一遭話,方爺、方奶、還有其它三房也都下意識將方臨當作三房能當事的,也在思考著他這個決定。

“這樣,房子、兩畝上等水田留著,算是退路。三畝中等薄田,市價十八兩銀子,我做主,再加二兩,湊個整二十兩。三畝田其它三房一房一畝,出錢比例就按照三三四。”方老爺子拍板道。

這已經是補償了,田地被水淹過,按說要貶值一些,哪有什麽十八兩的市價,更別說二十兩了。

至於出錢比例,四房獨出四成,也是因為這事因四房而起,算是敲打。

大房、二房、四房都沒有反對,說是這個市價,但人多地少,不好買的,稍高出的一些,就算是補償了。

‘也罷,留下房、二畝水田,也算是留條後路,同時也是給爹娘留個念想。’

方臨暗想著,點頭:“爺考慮得周全,這樣也好。”

事情就這樣敲定,方家四房分開,各自回去拿錢。

……

大房。

“老三老實,三房也確實吃虧最多,苦了三房了。”方伯顯是悶葫蘆,但不是眼瞎,看得清楚。

“喏!”方柳氏拿出六兩銀錢,還有一小包幹木耳。

“這是?”方伯顯可是知道自己媳婦的,不占人便宜,但也絕不肯被人占上一點便宜的。

“就像你說的那樣。”

方柳氏歎息:“若不是被逼急了,臨子怎麽會說出那番話?這也算是我這個做大娘的一點心意。”

……

二房。

“臨子是個精的。”方仲貴感歎。

其實,在這個世道,他們這個生存方式,說不上對錯,不說是對外人,就說是對大房、四房,他們都心安理得,就是三房確實是老實人,讓他們自感以往做得有些過。

“呐!”方王氏拿出六兩銀錢的買地錢外,還有一包幹豆角。

“這幹豆角?”方仲貴難以置信地看向妻子。

“這麽看著我幹嘛?”

方王氏沒好氣道:“人心都是肉長的,三房被逼到那個份上,不容易。唉,打斷骨頭連著筋,畢竟都是親裏親戚的,我也不是冷血冷肉冷骨頭的。”

方仲貴聽著這番話,仿佛重新認識了妻子一般,這時卻又聽方王氏道:“再說,我看了今天臨子的表現,像是以後有出息的,去了府城說不得也有一番作為,以後說不定還能幫襯咱兒子一二。”

‘這才正常麽?果然還是你!’方仲貴莫名鬆了口氣。

……

四房。

“唉,是我這個做小叔的,對不住臨子。”方季平歎息。

話雖如此,但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這麽做。

方秦氏也道:“是咱家欠三房的,當家的,要不,那根野山參……”

方季平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行,拿出來吧!”

……

與此同時,方爺、方奶也在說今天這事。

“我看三房的臨娃去了府城,說不準是個能成器的。”

方老爺子感慨道:“四個兒子,就屬老三的性子,最讓我不放心,老實、臉皮薄、好麵子。咱們這樣的人家啊,做人就得像地裏刨食那樣,彎著腰,埋著頭,跪在土裏泥裏扒拉,才能過活,太要臉,哪行呢?可每次吃虧,老三不鬧,我想幫也沒法子,現在三房的臨娃開竅了,我也能放心了。”

“這麽說,我心裏也好受點。這次,是我做得過了,讓老三家心寒了。”方奶是偏袒小兒子,卻也不是石頭,對其他三房沒得感情。

顯然,方臨的話是有效果的,讓方奶開始反思了,她猶豫了一下,從壓箱底拿出一個紅布包的玉鐲子:“唉,是我對不住老三家,等會兒這個你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