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道精修傳內外,奇貨專居通有無

第〇三四章 大道精修傳內外,奇貨專居通有無

次日晚間,宋微窩在獨孤銑身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軟語央求:“小侯爺,我想去看看嗯昂。”

他說“嗯昂”兩個字的時候,習慣一個短一個長,一個抑一個揚,並且第二個字的發音會不自覺地先往上抬,再往下落,帶著濃厚的鼻音,刻意撒嬌都不見得嗲得如此純真自然。

獨孤銑立刻想起嗯昂是誰了。地位比自己高得多的那頭驢。什麽時候燉了撒點香料卷胡餅吃,一定爽快。

“我明日叫人把你那頭驢牽過來,養在這邊。”

“可是……我還想看看穆七爺跟玄青上人。”

“不行。”獨孤銑先拒絕了,才道,“你就在這裏待著。我叫他們到這裏來。”

宋微驚道:“小侯爺,你說什麽呢?穆七爺雖是長輩,平民身份,倒也罷了。玄青上人是什麽來頭,竟敢讓她上這裏來。我嫌命太長,腦袋太多麽?你對我有意見,也不是這個陷害法。”

獨孤銑拍他一把:“誰要害你?再亂講打屁股。玄青上人反正要來關樓看景,順便就見了,一舉兩得。”

宋微沉默一會兒,轉個身,背對著他,幽幽道:“哪怕當初你把我當嫌犯,都比現在好,還能偷空下樓賣個唱呢。”

獨孤銑失笑:“你還敢提這茬?”摟著肩膀往自己這邊扳,沒使什麽勁兒,於是沒能扳過來。撐起上半身,往宋微臉上看,正撅著嘴生悶氣。覺得他這模樣也可愛得緊,俯下身便親。

宋微象征性地躲了躲,不躲了,亮出小虎牙咬人。

兩人撕咬一陣,宋微紅著眼眶道:“你讓穆七爺過來,看見我這樣子跟你住,算什麽呢?他是蕃坊鄰居,瞧著我長大,你叫我怎麽跟他解釋?他會怎麽想?回去了會跟我娘怎麽說?”瞪著獨孤銑,眼神凶狠,“我告訴你,我不想我娘從別人嘴裏聽到,她兒子跟男人睡在一起。就算以後她要知道,也必定是我自己告訴她。你要敢在穆七爺麵前搞什麽曖昧動作,讓他瞧出不對來,老子騸了你個禽獸!”

話越說越狠,眼眶卻是越來越紅,淚珠滴溜溜打轉,就是不肯掉下來。

獨孤銑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肝兒直打顫。伸出舌頭舔他的眼睛:“好了好了,讓你去,不讓他來。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狠心的小混蛋!”

親夠了,又加條件:“你非要去,也行。我派個人跟著,天黑前必須回來。”

宋微沒好氣道:“我跟他熟還是跟你熟?無緣無故,憑什麽住你這兒不住他那兒?”

獨孤銑想想,道:“就說交趾國王子獨自在此孤單寂寞,請了你作陪。”

宋微覺得這個借口勉強說得通,真不回來是不可能的,討價還價到這個程度也差不多了,老大不情願地點頭表示同意。

第二天,跟著宋微的是秦顯,換了平民裝束,宛似一對主仆,往郭家老號出發。宋微還記得地址,直接去了穆七爺的住處,相見自有一番親熱。玄青上人一行也住在這裏,單獨為她辟了個偏院。難怪公主殿下願意在此逗留,郭家老號的大老板知道她身份,日用供給精益求精,氣派雖有限,細節享用之舒適,比起皇宮不遑多讓。

大夥兒問小隱怎麽才來,宋微便紅著臉說騎馬磨破了屁股,一直沒法下地走路。傷勢剛好,就跑來了。在場都是常年在外奔走的人,知道他說的是實話。看他那模樣,實在滑稽有趣,紛紛拿他取樂。

穆七爺瞅個空當,問怎麽搬來的救兵。宋微便道巡方使微服私訪,機緣巧合下結識了。他不細說,穆七爺也就不再細問。

獨孤小侯爺偏好龍陽,玄青是知道的。穆七爺這邊救出人質後,來交接的是牟平,因此沒有誰認得秦顯。但玄青毫無疑問認識他。把宋微打量幾眼,心中有數,衝他很有內涵地笑笑,旁人在時並不多言。

玩了大半天,一起吃了飯,宋微跑去跟嗯昂傾訴離別之苦,重逢之喜。天黑前喜洋洋騎著毛驢回關樓,第二天等小侯爺出門辦事,再美滋滋騎著毛驢來玩耍。

又過得一天,成功說動獨孤銑,帶著黎均一起出來玩。因為預備出兵交趾,雖然表麵不怎麽明顯,實際上南順鎮的防衛暗中森嚴不少,是以獨孤銑同意他們在鎮子裏走動,隻不過秦顯又多帶了幾個便裝的士兵跟隨。

眾人一場患難,相識時間雖不長,彼此卻很有好感。自從多了個宋小隱在其中周旋,見麵一下子變得非常有話說,熟悉程度與日俱增。穆七爺見多識廣,為人爽朗周到;玄青上人博學多才,觀念包容開闊。黎均作為交趾國王子,自幼習夏文,讀夏典,而且還頗有點兒浪漫獵奇的愛好,雖然此次逃亡是第一次真正接觸社會,然而從小沒少纏著宮女侍衛講故事,對交趾及海外民俗風情皆有所耳聞。不論是俗是雅,都不至於接不上茬。日子充實快樂,喪父之痛、逃亡之苦,包括對羈留王宮的親人的擔憂思念,都漸漸得以消解。

獨孤銑忙著練兵和熟悉南疆軍務,宋微樂得無人管束,為麻痹敵意,不但每天按時回去,且表現得溫順乖巧,把個小侯爺哄得五迷三道。

黎均一度十分迷惑於宋微的身份以及與其他人的關係,私下裏悄悄問過一回。宋微很傷腦筋,想了半天道:“獨孤將軍被皇上派出來汛期巡方,玄青上人南下遊曆,穆七爺帶領商隊來交州做生意,恰巧走了同一條路。我隨七爺出來長見識,路上偶遇獨孤將軍。你也看見了,他對我,嗯,有點想法。我為了躲他,與七爺分開自己走,結果又遇見玄青上人。恰好她缺一個侍弄馬匹的人,我就跟著了。我們去靈湫遊玩,然後就遇見了你。”

黎均睜大眼睛:“就這樣?”

宋微攤手:“就這樣,純屬巧合。”

黎均遲疑一下,問:“那……你現在,跟獨孤將軍……”

宋微笑笑:“先這麽著吧。這一路長得很,聚散終有時,且順其自然。”

黎均早聽說上邦風氣開放,巫山綺夢、露水姻緣,司空見慣。如今見了宋微這個態度,隻覺果不其然。

宋微擺擺手:“不是什麽光彩事,拜托亭勻兄,幫我保密。”

黎均很鄭重地答應了。

穆七爺本是來做生意的,便還照常做他的生意。不那麽重要的內容,並不回避宋微和黎均。在集市閑逛時,偶爾點評幾句,說點南北差異、行情行規,往往別有趣味。交趾國除了每年向鹹錫朝廷上貢,自上邦皇帝那裏得到相應賞賜,也會大量從邊境采購,王室在這上邊花的錢不是小數目。黎均不過問內府賬目,但自己喜好的一些東西,什麽價錢還是知道的,這時得知差價,瞠目結舌。憤然道:“這幫奸商!還有內府的奸臣!騙走父王好多錢!”

宋微連連扯他袖子:“亭勻兄!”指指四周,“這裏沒一個不是商人,你若是挨了打別怪兄弟不認識你。”

黎均意識到說錯了話,訕訕地紅了臉。衝穆七爺道:“七爺,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

穆七爺笑笑:“無妨,黎公子勿要介意。據我所知,自南順關至交趾都城蘇瀝,距離雖不遠,路途並不好走,貨物要運送過去,不僅費時費工,損耗亦不小。那些精細貴重之物,更須著意小心。再加上沿途賦稅,價錢高出幾倍,殊為常見。”

黎均想想是這個道理,卻仍舊不甘心:“即便如此,也太過昂貴了。我不如自己派人來這裏采買,儉省得多。”

宋微笑道:“亭勻兄,都似你這般想,經商的還賺什麽?”

黎均道:“正該他們少賺點,我多省點,豈不造福百姓?”

穆七爺心中雖不以為然,卻不會去違逆一個王子,故而不說話。宋微看看眼前熱鬧的集市,歎道:“亭勻兄,商人不賺錢,拿什麽交稅呢?不知道是你省得多,還是他們交得多?”

黎均被他問住了,正在心中糾結這筆賬該怎麽算,便聽穆七爺道:“黎公子的想法,正是我等經商之人關竅所在。無論何時,低進高出,即為盈利根本。若是有機會,我倒很想去蘇瀝等地親眼看看,看看產地行情究竟如何。”

黎均道:“這有何難?來日我隨上邦軍隊回京,穆七爺同去便是。七爺於我有救命之恩,正不知如何報答。盡一盡地主之誼,也算表表心意。”

穆七爺笑眯眯地:“公子盛情,卻之不恭。久聞交趾風物宜人,故有公子這般謙謙君子……”宋微聽得牙都酸倒了,也不知穆七爺跟哪個夏商學來的馬屁,心底暗啐一聲:這老狐狸!

相比之下,玄青的日子則要無聊得多。南順關本不在行程計劃裏,她又不似穆七爺和宋微等人,對經商有興趣,再新奇熱鬧,逛得幾回也夠了。正當她起心打算返回,郭家大老板試試探探提出期待,想請仙子做一台法事。

南疆本是化外之地,未曾漸染玄門風俗,除了少數人信仰聖門佛門,便是從海外傳來的一些旁門左道。玄青思量一番,覺得未嚐不是一個弘揚道法的好機緣。既報答救命之恩,又積累功德。何況當初為了脫身,宋微曾經扯謊,說玄青上人是郭老板請來的。修道之人無誑語,借此破了這個口障,也是件好事。

如此便風風火火準備起來,宋微與黎均天天跟著湊熱鬧,不亦樂乎。獨孤銑聽說了,認為此事正好可以轉移百姓對南順關調兵遣將的注意力,便隨他們折騰。

玄門上清宗的齋醮科儀,十分繁瑣講究,況且主持者地位尊貴,素有名望,更加不能馬虎。根據齋主要求,玄青為郭家做一場安宅鎮土、禳災解厄、祈福祝壽的陽事道場,前後共計三天。郭老板不惜錢財,在店鋪對麵的空地搭起高台,用最快的速度采購上等香燭供品。畢竟地方偏僻,許多物件置辦不齊,便備好原材料,由玄青師徒指導眾人動手製作,比如牌位列表、揚幡掛榜之類,一邊做,一邊普及玄門常識。

第一日開壇蕩穢,第二日祝將祀拜,第三日誦經普謝。第三日晚,放焰口放河燈。因人手物資限製,省去了不少環節。然而玄門科儀原本就十分具有表演性,玄青師徒形象美麗脫俗,再加上華麗的背景道具,在台上唱念走步,當真仙女下凡一般,引得人爭相前來,但求一睹為快。

儀式結束,許多大老板托郭老板的人情,也想請仙子做法,均被玄青婉拒。於是退而求其次,恭請仙子傳道講經,玄青欣然接受了。黎均跟著聽了兩天,忽然問她是否有意往蘇瀝一行,將玄門道法傳入交趾。玄青稍加考慮,點頭應承下來。黎均轉頭看向宋微:“賢弟自當與穆七爺、仙子同行,切勿推辭。”

宋微嘻嘻笑道:“那得看你王宮裏美女多不多。”

作者有話要說:不定期的意思就是……不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