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美麗的誤會
兩個月後，周一，九天汽水廠的中高層例會上。
前半個小時的會議，開得人昏昏欲睡。
半小時後，霍玉蘭開口發言，與會所有人即刻清醒。他們並不是屈服於霍廠長的**威，純純是被嚇醒的。
“我手裏有一份文件，你們可以傳閱一下。”霍玉蘭率先將文件遞給了左手邊的李寶奎。
文件很短，隻有一張紙，不到一分鍾就能看完。在這短短的幾十秒裏，李寶奎的腦門止不住地開始飆汗。
看完後，他顫顫巍巍地將手裏文件遞給了旁邊的馮高明……
文件傳了一圈，最後落到坐在霍玉蘭右手邊的王波手中。
王波定睛一看，一股涼氣霎時從脊背竄到了頭頂。
雖然在霍玉蘭和曾曉雯之間放了一個賴美娟，雖然知道曾曉雯遲早會被霍玉蘭趕出九天飲料廠，可每每想起那張二十萬的存折，趙雪都會恨得牙癢癢。
原本的大粗腿王波，如今在她的眼中變成了蚊子腿。她不甘心，不服氣，她要賺更多更多的錢，比二十萬還要多。於是乎，在哥哥趙東的穿針引線下，趙雪認識了一個名叫六子的原料商。
經過一番溝通與交流後，趙雪把六子包裝成自己的遠房親戚，介紹給了王波。
王波曉得自己老婆的性情，並不太想跟六子合作。可趙雪一再發誓，六子絕對沒問題，她隻是礙於家裏的麵子，幫幫親戚而已。就這樣，架不住妻子的軟磨硬泡，王波鬆口了。
起初，六子提供的原料，質量十分過硬。一段時間後，王波對六子降低了警惕，以次充好的原料就這樣流進了九天汽水廠的車間裏。
“廠長，我冤枉啊！我可沒收原料商一分錢的好處！這中間肯定有什麽誤會！”
霍玉蘭哂然一笑，麵露譏誚，“是啊，你是沒收，可你老婆收了！”
刹那間，王波愣怔當場。
上次，被王波陰了一把，差點下台後，霍玉蘭一直想收拾王波，但卻苦於出師無名。她曾細致地調查過王波，結果一無所獲。
霍玉蘭沒有氣餒，她相信，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她總有機會將王波從九天趕出去。哪怕機會遲遲不出現，她也可以自己創造機會。
就在這時，貪慕虛榮的趙雪走進了王波的生活。霍玉蘭知曉，自創機會的時機已然成熟。幾經輾轉，霍玉蘭將一個發大財的契機送到了趙雪的麵前，而這個契機的名字叫“六子”。
“我宣布，即刻開除王波同誌，原料采購主任的位置由鄭國強同誌頂上。除此之外，從即日起，張小霞同誌調離銷售組，升任為廠長助理……”
霍玉蘭一係列的人事任免通知將王波從失神中拉了出來。他目眥欲裂地看向霍玉蘭，“你是故意的！你在蓄意報複！誰不知道，老鄭和張小霞是你的嫡係，即使原料沒出事，你遲早也會把我拿下去，因為我擋了你隻手遮天的路！老李、老郭、老傅、老馮，你們不能看著不管啊。我的今天就是你們的明天！唇亡齒寒的道理，你們不會不懂吧？”
四個人裏麵，老傅的耳根子最軟，一聽王波這麽說，他就想開口求情。
“王波，我現在隻是開除你，並且也沒讓你老婆把吞進去的錢吐出來，你要是再冥頑不靈、挑撥離間，就別怪我把這件事交給警察處理了！據我所知，趙雪的受賄金額可不小，夠你們兩夫妻在裏麵蹲一陣的！”
老傅剛要張開的嘴立刻閉了起來。霍玉蘭這婆娘太心狠手辣，這個出頭鳥，他當不了。
會議結束，霍玉蘭回到了辦公室。沒有立刻辦公，她捧著一個小杯子，吸溜吸溜地品嚐著曾曉雯研究出來的新產品。
沒一會，辦公室的門被敲響。她等的人，來了。
“請進！”
然則，門被推開，走進辦公室的，並不是霍玉蘭在等的人，而是老鄭和張小霞。
“你倆找我有事？”
“嘿嘿……”老鄭撓了撓大腦殼，“你不是給我倆升官了嘛，我倆過來感謝感謝你！”
一旁的張小霞用力地踩了老鄭一腳。
老鄭橫眉冷對，“你幹嘛？怎麽又踩我腳？”
“官是升了，可你也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老鄭被張小霞吐槽地無力反駁，可被“輕視”的霍玉蘭卻站出來幫老鄭解了圍。
“小霞，這我得說說你了，你這種想法可要不得！在美國的時候，我說過，你們是我的家人。家人之間還客氣什麽？這點，老鄭做得特別好。反倒是你，自打從美國回來之後，跟我就沒那麽親了。”
張小霞被霍玉蘭說得紅了臉。
老鄭則挺起胸膛，傲嬌地像隻戰勝的大公雞，“聽見沒，跟我學學！”
張小霞斜睨著老鄭，甩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蘭姐，我知道了，以後我改！”
“蘭姐，我和小霞晚上想請你吃頓飯，你賞個光唄？”
“沒問題！把曉雯也叫上，咱們四個好久都沒聚一聚了。”
老鄭和張小霞麵麵相覷。又寒暄了幾句後，兩人退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門口，老鄭和張小霞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
“我看，蘭姐和曉雯是沒可能了。”
張小霞點頭附和，“應該是。蘭姐這麽不避嫌，反而證明他們倆徹底完了。”
“之前還好好的呢，因為什麽啊？”
“不知道！”
“咱倆再找曾曉雯去套套話？”
張小霞頹敗的眼神猛地射出亮光，“走！”
十分鍾後，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敲響。
霍玉蘭抬腕看了一眼時間，勾唇淺笑，成竹在胸。
“請進！”
李寶奎推門而入。隻見他雙手交握，手掌之間不停地摩擦，臉上加重加粗地寫著：我很拘束，並且還有點尷尬。
霍玉蘭站起身，熱情相迎，“老李，過來坐！”
“哎！”
李寶奎來到霍玉蘭對麵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坐下。
霍玉蘭嘴角含笑，語帶調侃，“你們幾個商量好了，派你作代表來跟我談判？”
李寶奎麵露苦澀，“廠長說笑了，我哪有立場來跟您談判。就是……幾個老兄弟心裏不踏實，派我過來問問你，想怎麽處理他們。”
“李廠長，你也覺得我是在公報私仇？”
李寶奎趕緊擺手，“沒有，沒有！老王是咎由自取，他要是不貪，哪有今天的事！”
霍玉蘭倏地一拍桌子，“你看，還是你老李看得通透！”
李寶奎被這一拍生生嚇出一個激靈，“是，是！”
“老李，我在這跟你做個保證，隻要老馮、老郭、老傅不揣花花腸子，他們就能在九天待住，沒人能動他們分毫。”
李寶奎知曉，表麵看上去霍玉蘭是在說，隻要老馮幾個人不像王波一樣中飽私囊，她就不會對幾人下手。可這句話，也可以有另一種解讀，隻要老馮他們不再生出陰霍玉蘭的二心，之前的事，她可以一筆勾銷。
李寶奎心中暗歎，或許老馮的猜測是對的，王波今天的倒台，保不齊真是一個套。而設這個套的人，正是霍玉蘭。
思及此，李寶奎定睛，仔細地打量了霍玉蘭一眼。對麵的女人巧笑嫣然，看起來人畜無害，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感到心驚。
“好的廠長，我一定把您的話帶到！”
“對了老李，還有一件事，我也想和你商量一下。”
“您說！”
“九天發展得太快了，盡管廠子已經重新擴建、裝修，可我仍舊覺得不夠。咱們該搬家了。”
“搬去哪？”
“廣州。我已經拜托王振藍主任幫咱們找地了。”
“這是好事啊！我百分之一萬同意，我想，老馮他們也不會有什麽意見。”
“去了廣州以後，廠子的名字也得改改了。九天汽水廠，格局太小。以後咱們肯定會有更多的產品，保不齊還會涉足其他領域，改叫九天集團怎麽樣？”
“好，九天集團，大氣！”李寶奎並不是拍馬屁，他是發自內心地讚歎。九天集團，還涉足其他領域，一想到這樣的未來，李寶奎就感覺一遝又一遝的人民幣正排著隊，昂首闊步地向他走來。
“買地、建工廠、蓋集團大樓，這都得用錢啊！當然，咱們可以找銀行貸款，可我想，咱們幾個股東也不能一點力也不出啊，你說是不是？”
李寶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您說的對！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個人出五十萬，注資九天集團。”
五十萬？李寶奎一陣的腦殼疼。他要是沒記錯的話，年前分紅，霍玉蘭就是分了五十萬，敢情她是一分沒花，又都投回來了。可她沒花，不代表別人也沒花啊。
李寶奎為難地看向霍玉蘭，“廠長，我，還有老馮幾個，恐怕拿不出太多錢。老郭買了新房，老傅在廣州服裝批發市場給他老婆弄了個攤位。老王娶了媳婦，又是給彩禮，又是裝修房子，還換了家具家電，年前的分紅怕是一點都沒剩了。”
霍玉蘭頷首，理解地說道：“沒關係，那我就多出點吧！”
李寶奎麵上一喜。
“但是，如果這樣的話，你們的股份可就要被我稀釋了。”
聞言，李寶奎隻覺晴天霹靂，當場石化。明白了，他什麽都明白了。什麽搬廠、蓋樓、九天汽水廠改叫九天集團，這些都隻是鋪墊而已。稀釋股份，這才霍玉蘭的真實目的。
“廠長，您吃肉，總得給我們老幾個留點湯喝吧？”李寶奎滿嘴的苦澀。
“你看你這話說的，我是那麽霸道的人麽？”
是，你是！李寶奎在心裏呐喊。
“老李，思路要打開。其實，搞錢這件事，並沒有那麽難。咱們廠能貸款，你們個人就不能嗎？比如，老郭的新房，那是可以抵押的。老傅老婆的服裝攤位，也可以抵押。至於王波嘛，裝修和家具、家電，這恐怕不行。不過，要是他老丈人和老丈母娘同意，倒是可以把彩禮要回來。”
這一刻，李寶奎才真正的恍然大悟。
剛才，他以為他明白了，其實他根本就沒明白。霍玉蘭要狙擊的對象並不是他們所有人，有且隻有王波一個。把王波一擼到底還不夠，就連他手裏的股份，霍玉蘭也看著礙眼。
見李寶奎一副豁然開朗的模樣，霍玉蘭直接點題，“李廠長，我隻要49%的股份，剩下的51%怎麽分，我不管。但我有一個要求，九天集團裏，不能有王波這個人。倘若你們幾個能說服他，將手中的股份賣給你們，我保證，九天汽水廠更名為九天集團後，所有股東的股份固定，永不可再稀釋。可一旦你們失敗了，日後將會有無數次的注資在等著你們，直到將王波手裏的股份稀釋到無限趨近於零為止。當然了，你們幾個也可以聯合起來反抗我。但請相信我，一旦撕破臉，我會有無數種的方式達成我的目的。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一向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折手段。”
這一時這一刻，李寶奎已經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王波老婆的受賄，就是霍玉蘭下的一個套。這樣一個狠角色，他們幾個榆木腦袋怎麽和人家鬥？
當晚，王波家。
李寶奎、馮高明、老郭、老傅聯袂而至，名義上是來寬慰寬慰失業的王波，實則是來逼迫他賣掉手裏的股份。
“老王，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霍玉蘭一向言出必行，到了那個時候，你的股份無限趨近於零，我們幾個的股份也被稀釋得七七八八……那咱們可就真是不在同年同月同日生，卻在同年同月同日死了。”老郭苦口婆心，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吹牛B！還無限稀釋下去，她霍玉蘭有那麽多錢嗎？”王波這隻死鴨子，嘴是真硬啊。
馮高明哀其不幸地看向王波，“現在隻要霍玉蘭張張嘴，說她缺錢了，你知道有多少人上趕著借錢給她用嗎？而且還是不要利息的那種。”
“唉……”李寶奎長歎一聲，“老王，這次是哥幾個對不住你，可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你手中的股份，我們會溢價買下。二十萬！你要不要認真地考慮考慮？”
二十萬是李寶奎幾人商量出的最後底線。他們原本的打算是，倘若能輕鬆說服王波，那就少花點錢，拿下他手裏的股份。可沒想到，王波的態度如此強硬。而李寶奎的心中也著實有愧，不想再多占王波的便宜，便將最後的底線早早亮出，以利誘之，希望能盡快結束這場談判。
見李寶奎這麽早就把底牌亮出來了，老馮、老郭和老傅有些不滿。
李寶奎全當沒看見，隻殷切地望著王波。
聽聞二十萬這個數字，王波不為所動。而一旁的趙雪卻是眼前一亮，搶著替丈夫答道：“二十萬可以，我們賣了！”
王波“謔——”地一下站起了身，對著趙雪怒目而視，“頭發長見識短！你知不知道，我手裏的股份，未來能分到多少個二十萬？你趕緊把六子給你的錢吐出來，還有我給你們家的彩禮，也要回來，我要注資！”
趙雪也站起了身，指著王波的鼻子，破口大罵，“我頭發長見識短？我看你才是癩蛤蟆坐井觀天，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給出去的彩禮還能要回來，你還是個男人嗎？還想注資？醒醒吧，天還沒黑呢，這就開始做夢了！霍玉蘭擺明了就是要把你從九天趕出去，你要是真敢逆著她來，你信不信她就敢以貪汙受賄的罪名把咱倆抓起來？”
“這是她給我下的套，她敢報警嗎？”
趙雪不屑地冷哼一聲，“我哥說，六子已經聯係不上了！你說她敢不敢？霍玉蘭既沒讓咱們把貪汙的錢還回去，還讓李哥他們把你手裏的股份買走，這就意味著她不想對我們趕盡殺絕。有了手裏的這些錢，咱們可以自己再開個廠子，何必吊在九天這一棵樹上，最後還連累了李哥他們？”
趙雪一通擺事實講道理，王波被迫閉麥。
“弟妹大義啊！”李寶奎對趙雪不吝讚賞。
老馮、老郭和老傅也在一旁不停附和。
最後，從心的王波在幾人又罵又哄的聯合遊說下，不甘地賣掉了九天汽水廠的股份。
事情塵埃落定，趙雪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在她看來，霍玉蘭狙擊王波，最大的原因是她把霍玉蘭和曾曉雯的事捅到了賴美娟那裏。如今，霍玉蘭肯給她和王波留一條活路，實力不濟的她自是不會迎難而上，以卵擊石。
王波出來另起爐灶，以他什麽都聽自己的性格，新廠子遲早會姓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霍玉蘭能把一個瀕臨破產的小廠做成一個集團，她趙雪為什麽不能？山水有相逢。鹿死誰手，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曉。
同一晚，誤會霍玉蘭收拾王波是因為趙雪多嘴的人不隻趙雪一個，還有曾曉雯。
與老鄭、張小霞痛飲一番後，霍玉蘭和曾曉雯兩人溜達著回廠區宿舍。
行至半途，曾曉雯終是沒忍住，點破了霍玉蘭的“小心思”，“是因為趙雪，所以你才把王波從九天趕走，是吧？為的是給趙雪一個教訓。”
霍玉蘭被曾曉雯的話弄得一懵。
“其實，對於我們的感情，你也是有遺憾的吧？說實話，我有點感動！我一直以為，我在你心裏一點地位也沒有。可事實，貌似並不是我想的那樣。”
曉雯，你誤會了，我沒有，真的沒有！參加完趙雪和王波的婚禮，我就已經著手安排六子去跟趙東套近乎做朋友了。
霍玉蘭一臉真誠地看向曾曉雯，“感動吧？感動的話，那以後就加倍努力，用更好更多的新產品來報答我。做不成最幸福的人生情侶，我們可以做事業上的最佳拍檔。”
還是不要說出真相了，讓曉雯盡情地胡思亂想吧，隻要他開心就好。心情愉悅了，才能研究出更好賣的爆款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