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本宮是沒睡醒嗎?

春寒料峭,正是犯春困的好時節。

殿外梅花林開的正盛,清風一過,簌簌泠泠,很是動聽。

謝晚青入睡沒多久,就被一陣細碎的動靜所吵醒,她皺了皺眉,迷迷糊糊中看到頭頂上方有幾個人頭在晃來晃去。

她按壓著太陽穴,也沒看清是誰,估計也就蘭絮和蘭熏,躲懶的時候會幫她望風。

看這景象,她說:“是皇叔來了麽?”

那邊含混的嗯了一聲,又像是疑問,她歪了個身子,嘴上說著,“讓他偏殿稍等,本宮馬上就起”,實則又迷瞪著眼睡了過去。

“謝晚青。”

其實這聲音相比之前要冷靜許多,也沒有暴躁,充斥著戾氣的語氣,可他叫了全名。

謝晚青睜開了眼。

想想看,什麽人敢叫她全名?

她一個後宮之主,一國之母,自母親陳氏死後,她的閨名小字便無人再喚了,連謝侯爺也隻會稱一句‘皇後娘娘’。

可如今,這聲音熟悉又陌生還帶著慍怒的口吻?

她猛然扭過頭。

坐在床邊的男子穿著朱領玄袍,銀冠玉帶,身上裹挾著絲絲寒意,好像剛從什麽地方回來,頭發上還沾帶著清霜凝露。

她一咯噔,訕訕一笑,“皇,皇叔?”

也是,普天之下也就一個人,不畏皇權天威,不顧規矩體統,以下犯上無數次,被摘怒罵,彈劾上諫依舊我行我素。

瑾王齊訣,手握三十萬瑾王軍駐紮西北,如今又加封攝政王的頭銜,處理朝中諸事。

奈何天子不作為,整日隻知道在後宮尋歡作樂,樂不思蜀。

一看到奏折就犯難頭疼,時間一長,就稱病不出,還把玉璽和兵權全塞給謝晚青了。

齊訣一有事,準來找她,一來不是痛批這個官員無視律法,欺下瞞上,就是怒罵那個親王草菅人命,讓她放權放話放錢放糧……

稍有遲緩,就算是夜半子時,宮門下鑰,齊訣都能翻過宮牆,站在鳳羽宮外等候,還一遍一遍的高聲詢問,“皇後娘娘可在否?”

她每次都想回,“不在,死了。”

畢竟針頭隻有一個,千絲萬縷的線都得從這一個過。

還有各方勢力施壓,各種權衡利弊,家族利益接踵而來,她腦子都快成了一團漿糊。

於是她整天思緒雜多,這覺也是睡得越來越多了。

眼看他的眉頭壓得更深了,估計下一刻就要說教起什麽皇後的職責和使命。

“皇叔我錯了,我馬上起,不賴了不賴了,那什麽興建行宮的文書我已經駁回了,加封明太妃為我擬了懿旨,相信這兩日就能到荊州了,還有那什麽減免賦稅的新法我也已經找了翰林院幾位學士在撰寫了,不日將會張貼皇城……”

這時候,先認錯是絕對錯不了的。

謝晚青已經在找鞋子了。

“什麽?”

隨著這一聲疑問,提著鞋子往門外走去的謝晚青背影兀然一滯。

門呢?

原先不是在這個方向的嗎?

她環顧四周……這是哪兒?

不是她的鳳羽宮啊,也不是她經常躲懶睡覺的朝華殿。

滿眼滿目的紅,紅的耀眼,紅的瀲灩,紅綢喜帳,誰成親了?

齊訣?

賜婚的聖旨不是被扔回來了麽,他同意了?

嘖!成親怎麽也沒人知會一聲,悄悄的就給辦了,看地上紅棗花生桂圓滿地都是的情形,洞房花燭都過了。

不對,自己餘光下這一襲紅衣是怎麽回事?

她僵著身體半天沒敢動彈,快速低頭看了一眼……

哦,天呐!喜服還真是穿在她身上。

沉默了幾秒,別看她麵上一如平常,其實內心早就翻江倒海,亂成一鍋粥了,如果現在有人能聽到她的心聲,大概是震耳欲聾的一句,這世界是瘋了嗎?!本宮是沒睡醒嗎?

往日覺睡得太多,分不清今夕何夕,有時候即便是醒著也感覺雲裏霧裏。

但等意識清醒了些,謝晚青忽然想起來,三個月前,齊訣因被查實有謀逆之舉,被齊明淮一杯毒酒送走了。

自己趕到時,他已是彌留之際,還是她安葬的。

可現在……

她回頭看了一眼,齊訣說:“怎麽,見鬼了?”

她訥訥點頭,“……嗯。”

十六歲這年,謝晚青不僅重生還提前成親了,不過不是齊明淮的太子妃,而是瑾王妃。

她此刻思緒雜亂,坐在喜**任蘭絮她們給自己換新婦裝。

蘭絮說:“二小姐是傷心過頭忘了嗎?上個月花燈節,有匪徒進城,公然擄掠良家女子,寧國公府家的大姑娘也在此列,咱們那位太子殿下去救人,這一救,兩人都是同騎一匹馬回來的。”

“後麵又不是沒有馬車,如此張揚,不識禮數分寸,將您置於何地。”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她還是憤憤不平的。

可謝晚青意識到,齊明淮也重生了。

早些年間的齊明淮生性好玩,行事也頗為張揚,常被皇帝耳提麵命,教導起太子的職責作為,每到這時候,他總會拿謝晚青做幌子。

亦如‘我今日要帶謝二妹妹去看花燈’‘明日約了謝二妹妹去遊湖’之類。

當今陛下能坐上如今這個皇位,背後多有謝太後扶持相助,所以對定安侯府一向敬重有加,每當拿出謝晚青的名頭來,皇帝不會多說什麽,還會叫他多多善待。

實則他每次都會中途溜走,自己瀟灑玩樂去了,留謝晚青像個跟屁蟲一樣到處找人。

上一世救人的是齊訣,因當時有不少人看到寧國公府的姑娘發絲淩亂,身上披著他的衣衫,為姑娘家的名聲考慮,皇帝就給兩人賜了婚,成就了一樁美談。

那時候,齊明淮還在意霞樓裏喝的酩酊大醉。

得知此事後,他曾去找過皇帝收回成命,卻被皇帝痛斥他整日渾渾噩噩不知所謂,如今金口玉言已出,叫他最好一輩子都把這件事埋心裏。

因此,他總會在酒醉之際,含糊的念起,“若當時是我救的她,就好了。”

謝晚青當時並不知他指的是誰,直到齊訣死了,謝太後也死了,他也不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