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杉霖有悔
田裏的小苗一天一個樣，一個晝夜便能往上竄一大截，齊鈺忍不住感歎。
“神女大人的世界，實在是令人神住。”
“千年後的人們究竟是怎樣讓田裏的農作物都乖乖聽話？簡直就像是仙術一樣。”
江訴晚輕笑：“並不隻是千年之後的成果。”
“千萬年前，人類的先祖也是在一堆雜草中選出了農作物，一代代選育，數百年種植，才有了如今的蔬果糧食。”
“在現代科學的加持下，這個過程被推快了，選育，嫁接，甚至是基因工程，各種科學手段被反複嚐試。”
“無數科研人員為此付出努力，才有了這些優良品種。”
“因此，糧食變得更高產更營養更好吃，耐寒耐熱耐貧瘠，都是他們的功勞。”
“從我出生以來，從未因為饑餓發過愁。”
這一番話齊鈺隻能聽個半懂，但仍舊由衷感歎：“真是一群偉人。”
江訴晚透過古鏡望向田裏生長著的禾苗，點頭附和。
“是啊，一群何其偉大的人。”
正感慨著，遠處傳來孩童的喊聲：“吃飯啦！”
那是林小武。
他和姐姐林詩兒纏綿病榻了許久，但現下都已經康複。
聽到喊吃飯，田間勞作的人們放下了農具圍過來。
幹農活的人，也是能有肉包子吃的！
當然，也不是天天吃肉包子。
今天的主食有粥有饅頭，甚至有蒸的熱騰騰的幹米飯！
配菜有白菜，芹菜，都是用豬油炒得噴香，甚至還能一人領到一根大雞腿！
皮香肉嫩，鹵味十足的大雞腿！
食材自然是來自於江訴晚倉庫的冷鮮區。
至於加工，災民裏不難找到巧婦，甚至還有曾經大酒樓的主廚，手藝無可挑剔。
畢竟是要在田間勞作，在有能力的前提下，齊鈺和江訴晚都不想太苛刻夥食。
林小武跑了一圈，通知所有勞作的人後，自己才擦著汗來領飯。
這對姐弟兩人都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林小武便自高奮勇的奔走傳訊，像一陣風似的跑在田埂上。
齊鈺也問過他為什麽非要整天跑來跑去。
他說，他想跑得更快。
更快。
像一陣風一樣。
要是那天，他能更快帶著齊鈺回去……
齊鈺久久不語，摸了摸他的頭。
林詩兒跟著齊鈺學寫字，記錄蝗蟲動向或是作物生長的數據，幫著歸類整理檔案。
小姑娘聰明心細，學的快，現在已經能寫的井井有條了。
隻是，齊鈺在宮裏時不受待見，沒人想起來教他讀書寫字，他也隻能算勉強認得字，教也教不了多少。
看林詩兒記得那麽認真，齊鈺歎了口氣，想著過段時候給孩子請個教書先生。
也給自己請一個吧，要是字寫的太醜，會被神女大人嘲笑吧？
……
夜裏，青歌縣。
“柳杉霖，你懂的真的很多哎！我們這邊有成體係的心理學，社會學，你要是生活在我們這個時代，一定會成為很厲害的學者。”
“妖言惑眾！”
柳杉霖從噩夢中被驚醒，汗如雨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夢裏，銅鏡裏的女子看向他，滿眼的失望，滿眼的痛惜。
僅是回憶起那樣的眼神，柳杉霖都又驚出一身冷汗，披著薄衫，坐在案前，提筆卻不知寫些什麽。
良久後，他摸索著打開了桌子下的暗格，格內精致的小匣子裏，用絲綢層層包裹著一隻有些怪異的筆。
這筆全由金屬製成，相比毛筆要短的多，打開蓋子，精致的筆尖映著燭火閃著光，寫起字來無比絲滑。
神女大人說過，這叫鋼筆。
記得三年前，神女大人曾憂心忡忡地讓他規勸三皇子，說三皇子行事越來越狠辣。
當時的他不屑一顧，根本不聽神女所言，隻一味怒斥江訴晚是禍害，竟想出挑撥離間這種昏招。
柳杉霖緊攥著鋼筆，仰頭垂淚。
三年過去，他斷尾求生，龜縮在一個小小縣城當縣令，隻為從他曾效忠的三皇子手中保下一條命。
神女大人，杉霖錯了，杉霖有悔。
柳杉霖再睡不著，天色微亮便披上外衣，出門巡視。
青歌雖然也深受蝗災所害，但還能勉強維持運轉，從齊鈺來江蜀之前就一直有粥廠。
隻是當時，災民能領到的隻有稀薄到透亮的糠粥，裏邊甚至混了大量的沙礫石子。
對齊鈺開粥廠居然放白米粥這種行為，柳杉霖嗤之以鼻。
他定是以為蝗災沒幾天就會結束了，才這樣有恃無恐。
到底是未經人間疾苦。
等他發現蝗災一連數月，而手裏所有的餘糧已然耗盡，想必會追悔莫及吧。
如今精米與金同價甚至更高，去換雜糧顯然更加實惠，別說是麥麩糠渣了，隻要能讓更多人活下去，便是吃樹皮草根又何妨？
但他也不想阻止這位天真的七皇子在青歌建粥廠。
反正他愛放糧讓他放著唄，正好自己的粥廠可以停一停，等他所有的糧都放完了，自己再接著放，還可以再節省些。
正想著，就有人來報，說是七皇子派了人來。
柳杉霖翻著白眼讓人進來。
來者是劉毅，柳杉霖全程沒給好臉色，劉毅雖然發怵，但還是闡明了來意。
“七皇子想讓您組織青歌百姓耕耘農作……”
“他還真是個無腦蠢貨。”柳杉霖翻著白眼，連聽下去的興趣都沒有：“如今蝗蟲未滅，種到地裏的莊稼不就是拿來喂蝗蟲的？他是生怕蝗蟲餓死了？”
雖然早猜到這位脾氣古怪的柳縣令會是這麽個反應，劉毅卻依舊有些不滿：“柳大人慎言，七皇子所作所為皆是心係百姓。”
柳杉霖冷哼一聲沒搭話，端起麵前茶杯啜飲。
劉毅也不再對此話過多糾纏，清咳兩聲接著說：“七皇子大人說，這些糧食皆是奇種，稻米三月成熟，抗蟲抗災……”
“哐當！”
瓷器碎裂聲傳來，劉毅一驚，確見柳杉霖渾身發顫，三兩步竄到他身前，焦急追問：“奇種？從何而來？從何而來？！！”
何其耳熟！
三年前，三皇子齊添淩不正是靠著神女大人賜下的能在旱地沙漠播種的奇種，硬是在茫茫北漠飛沙中，造出了一片沙漠綠洲！
劉毅發懵：“這……自然是七皇子帶來的……”
柳杉霖隻覺得像有一桶冰水，把他從頭淋到了尾，以至於失了智，丟了魂。
“七皇子……是，對，是七皇子！！！”
“那鏡子，三皇子怎麽可能……難怪渚維不遠千裏也要來江蜀！”
“不行，不能讓渚維知道！不能讓三皇子知道！”
柳杉霖絮絮叨叨，宛如瘋魔，劉毅瑟縮著，心裏打顫。
這……
帶個話，把縣令帶瘋了……
不能拿他下去問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