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秦雄見兩人都沒有回答的意思,便又說:“你被喪屍咬了,我們肯定不能再把你帶回江家,再過……也就幾個小時吧,到時候你就不再是你了。”

這話顯然是對江誠說的,不過等他話音落,接他話的卻是陸櫻。

陸櫻仰起頭,烏黑的眼眸從秦雄和江誠臉上掃過,她啟唇,斷然道:“四個小時。”

據她觀察,江誠腿上的傷口已經開始泛黑,毒氣正在逐步往上蔓延,傷口淌出的血也不再是鮮紅,而是變得十分粘稠,猶如濃漿,散發出陣陣腥臭。照這個速度下去,不出兩個時辰,毒氣便會蔓延至心髒。到那時,江誠怕是就該陷入昏厥了。而如果把蠱蟲當成為子母蠱來推斷,江誠昏厥期間,即是子蠱成型的階段。一旦放任子蠱成型,江誠徹底喪屍化,那麽無論再做什麽也都於事無補,回天乏術了。

所以,她隻有兩個時辰的時間!能不能救江誠,就看這兩個時辰了!

聽了陸櫻的話,站著的幾人具是一愣。

秦雄注視著陸櫻,眼底的精光一閃而過,他問:“你有辦法救他?”

陸櫻咬著自己的下唇搖了搖頭,沒有,至少現在還沒有。

對於這個答案,秦雄心裏顯然是不信的,不過他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隻道:“先結束了這趟任務再說。”

秦雄的提議陸櫻沒有異議,她也深覺該先把這趟任務結束,和貪狼的這些人分道揚鑣,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正如秦雄對他們的不信任,對他們的觀察,她又何嚐信任過貪狼的這些人。

自江誠腳邊站起身,絕對的身高差讓陸櫻的頭並沒有隨著自己的站起而回正,依舊高高的仰著。

陸櫻問:“疼嗎?”

她原本是想給江誠做一個簡單的包紮的,她的包包裏也恰好有用於包紮的繃帶,不過就在這短短的幾分鍾裏,江誠的傷口已經開始有腐爛的跡象,包紮或許會讓情況便得更糟也說不定。於是,陸櫻想想便作罷了。

江誠一扯嘴角,說:“沒什麽感覺。”已經痛得麻木了。此刻,江誠的嘴唇白得像是蒙上了一層霜,那層霜隨著他扯動嘴角的動作龜裂開來,從裂縫中身處絲絲殷紅。

實際上江誠自己也未曾料到他的一次英雄救美竟會是如此慘淡的收場,還得賠上自己的一條命。不過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後悔不後悔的。隻是想到自己再過不久就會變成吃人肉的怪物,他就瘮的慌。

嘖,死了還不太平。

江誠已經決定,等時候差不多了就送自己一程,讓自己死徹底。隻是他一死,就又剩下女孩一個人,雖然以女孩的實力,大概孤身一人闖蕩這末世也不成問題,不過他還是……

畢竟這個謎一樣的女孩,她的很多事,他還都沒有弄清楚。

就這麽死了,還真有點不甘心啊!

陸櫻聽他這麽說,心知這種毒傷不可能不痛,多半是痛到沒知覺了,她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做的這件事是對是錯。

從前,因為對醫道世家所作所為的痛恨,對於醫理一道她一直都非常抵觸。不過抵觸歸抵觸,要論煉毒製蠱方麵的天賦才能,她絕對算得上當時毒仙門一眾弟子中的魁首。醫道與毒術本屬一宗,即便她不想學,有些東西也隻需舉一反三便可融會貫通。

否則真要細究起來,解毒之法就該歸在醫道一派了。

所以,陸櫻現在猶豫,她的這份猶豫源自於她對解毒各項要領和忌諱的知之甚深。解毒有一大忌,即在沒有完全弄清楚一種□□的毒性之前隨意用藥。

“你這是在愧疚嗎?”江誠看陸櫻深鎖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麽,便問。

陸櫻看了他一眼,說:“我這裏有一種藥,名喚玉露清心丸,可解普通百毒。眼下你中毒不深,服用它或許可以延長毒發時間。不過也有可能它對你毫無用處,也或者它會與你體內的毒性融合,生成一種更可怕的毒,令你瞬間毒發生亡。”後者發生的可能性雖然不大,然而攸關性命,是沒有回頭路可走的。

玉露清心丸,用這個時代的話來說就是一種萬能通用型解藥,像是普通的蛇毒、花毒或是之前陸櫻藏在指甲縫裏,人聞了就會得一些小毛小病的毒,它都能解。毒仙門弟子的入門必學就是這種藥丸的調製方法,且它也是毒仙門弟子的出行必備。畢竟他們的出行多是為了尋找毒蟲毒草,冷不丁的就有可能被劃上一道,咬上一口,玉露清心丸也就是為了這種時候而備下的。

它也常被用來抑製某些短時間內發作的劇毒的毒發時間,當然前提是製作這種劇毒所用的毒蟲毒草與玉露清心丸中所含藥草沒有任何一味有相生相克的可能。

所以解毒,必然都是在完全了解的這種毒的毒性的前提下才能施為。

陸櫻這時候提出來,而不是待自己再更多的了解這種毒亦或和貪狼眾分開以後,自然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抑製毒性一般都是在中毒者中毒還不算深的時候進行,如果等中毒已深再做施為,就沒那個必要了,徒增風險罷了。

江誠和周遭貪狼眾在聽了陸櫻的話之後,神色各異。

沒有見識過陸櫻用毒的單揚,嬉笑著說:“能解百毒?這麽厲害!拿出來看看,也給沒見過世麵的我開開眼!”

陸櫻沒有去理會單揚的戲謔,隻一味盯著江誠,等他的決定。

見陸櫻一臉認真的看著自己,江誠莫名的就有些想笑,曾幾何時,女孩隻要一碰到他就是一副橫眉冷對的模樣。

江誠想笑,可他剛一**臉部肌肉,就‘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氣。此時此刻,他的嘴唇已經碎得不能看了。

勉強扯出一個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臉,江誠頗有些無所謂的說:“有得試就試試吧,一下子死透了倒也省的後麵再麻煩。”

陸櫻聽江誠這麽說,心裏挺不是滋味的,伸手從包裏掏出一個白底青花的小瓷瓶,倒了顆棕褐色,小指指甲片大小的藥丸出來,遞到江誠麵前。

以秦雄為首的貪狼三人也都湊上來看‘新鮮’,單揚甚至貼過鼻子來嗅,嗅完了,一抹鼻頭,煞有介事的評價:還挺像那麽回事。

同在貪狼近十年,單揚自然能覺察出秦雄在對待陸櫻時態度上的轉變,雖然他三不五時的就會調侃陸櫻和江誠兩句,卻也是把握著分寸的。在江家看到江誠的第一眼,他生來就要比普通人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小子輕視不得。而眼下,陸櫻也給他相同的感覺,或許比江誠還要更加的高深莫測一些。

江誠接過藥,沒有立刻服用,而是對著幾人道:“別都盯著我,秦隊長不是說要去拿藥嗎?趕緊去。萬一我吞了這藥就喪屍化了,到時我怕你們沒有拿藥的時間。”

單揚抬手掏了掏耳朵,嘴裏發出‘嘖’的一聲,不屑的說:“我聽你這話怎麽就這麽別扭,怎麽聽著這麽像某人在間接誇自己武力值爆棚呢?”

晃了晃手裏的槍,對著江誠做了個瞄準動作,單揚又說:“你放心,就算你喪屍化後力量比原來大,可喪屍的腦子是壞的,那就是一灘漿糊,它用不來你的出拳套路。就算隊長和三哥都不出手,就我一個……”

不等單揚的話說完,後腦勺就挨了一巴掌。

“別貧了,江誠說的沒錯,趕緊去弄藥,我們身上的彈藥都不多,萬一再碰上什麽突發狀況,可就不妙了。而且時間上,我們也已經拖得夠久了!”一直都默不作聲的周自立,收回手,分析道。

“我有沒說不去,嘶~下手真狠。”單揚一邊揉著自己的後腦勺一邊頗有點委屈以為的咕噥了一聲。

於是,除了江誠留在原地,陸櫻隨著貪狼三人向藥房挺進。

目送幾人離開後,江誠撚著那粒藥丸,沒多少猶豫的便扔進了嘴裏。不等藥味自唇齒間彌漫開來,他微微仰起頭,喉結微動,直接咽了下去。

在這裏要說的一點是,江誠和陸櫻實際上是一類人,他們都把自己人和外人分得很清楚,也就是非黑即白。這與他們兒時相似的生長環境,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陸櫻從小就生活在山裏,師傅對她的教誨頗多,卻大都止於天下大義、門內章法,真正有關待人接物的,有關為人處事的,極少極少,都需要她自己去看書,自己去理解。然而一個小孩子的理解能力是有限的,所以陸櫻少時的心路曆程其實更像是某種山林間的小野獸。

那麽江誠呢?

記事起就被養父母收養,也就是後來他名義上的爺爺奶奶。那對老人在收養他時的年紀就已經很大了,大到想教導一個孩子都有心無力。在人煙稀少的農家,江誠的兒時有著和陸櫻相似的自由和爛漫,幾乎接觸不到任何的人心險惡。

也正因如此,當他們真正接觸到這個真實的世界的時候,親身經曆過複雜的世事,才會有更多的矛盾和掙紮。

換一個說法,即是他們的心思都很純粹,區別在於陸櫻後來所經曆到的是單一的血腥、痛苦以及折磨,而江誠的則更多是冷漠而複雜的人性,這也就是為什麽,從表象上來看,他們的個性有著千差萬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