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時光很慢，車馬很遠。
六年後。
時間像一顆被人丟失在角落裏的種子，不經意間，已經發現它發芽開花了。六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但足以讓一個人變成她想要變成的樣子。
2019年11月30日，十一月的最後一天，在一個名為“策劃部的俊男靚女”的微信群裏，眾多男女討論著聚焦傳媒公司的最新八卦。
【小蓮】：最新八卦，最新八卦，總公司給咱們策劃部派了一位部門經理來，聽說能力很強的，就一年的時間，在總公司從實習生就坐到了策劃經理的位置。
【莊大哥】：真的假的，你確定她是個沒有背景的新人？
【老肥】：就是，現在這種憑實力上位的年輕人可不多了，我猜啊，肯定是個女的。
【溫嵐】：老肥你什麽意思啊，我們女的差哪了？還是說，你話裏有話啊。（後麵加了一個拳頭的表情）
【老肥】：沒有沒有，開個玩笑，我早就得到消息了，空降這位會是我們策劃部的經理，大家夥這幾天都好好表現，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別被燒著了。
……
今天是周六，本是大家周末休息的日子，但是臨時被陸正直拉來加班，都多多少少帶著情緒，此時有了新八卦，自然在群裏聊得火熱，哪裏還管什麽加班。
李亦涵到公司的時候，已經是臨近中午了，她剛下飛機，來不及吃一口熱飯就搭車來了公司。一身標準的職業裝束，襯得李亦涵身量苗條，六年的時間，小女孩真的已經變成了大姑娘。
剛來公司，李亦涵就進了陸正直的辦公室報道，隻一會兒的功夫，微信群裏又**起來了。
【小蝶】：各位瞧見了嗎？剛才那位就是你們新來的經理。
【老肥】：真的假的，身材長相全符合我審美，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單身。
【胖子】：管她是不是單身，以後就是我女神了。
【溫嵐】：嗬嗬，男人。（後麵跟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
……
不大一會兒，陸正直帶著李亦涵出了辦公室，一臉笑意地衝大家拍拍手：“大家先停一下，我給大家介紹一位新來的同事，也是策劃部的新任經理，李經理，方便介紹一下自己。”
底下鼓掌四起，又好幾個員工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
“大家好，我叫李亦涵，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同事了，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找我幫忙，當然了，我也會多多麻煩大家的。謝謝。”李亦涵彎腰鞠躬，笑容爽朗。
掌聲再次響起，陸正直擺擺手，指著最右邊的人道：“那邊就是策劃部的人，先和他們熟悉熟悉。”
李亦涵點頭道謝，過去和眾人打招呼。人都是視覺動物，遇見好看的人不管是女生還是男生都願意與其交朋友，加上李亦涵性格已經大不同以前，善於交際的她很快在這群人當中打成一片，絲毫沒有一點經理該有的架子。
能和同事愉快共處是職場必要技能之一，當天下午，李亦涵就做東請了策劃部的人吃飯，一時間，人人對這位新來的經理好評如潮。
晚上七點多的時候，飯局散了，李亦涵本想打車的，但想想還是算了，自從自己高考後離開這裏，已經有五年多了吧，何不趁這個機會好好轉轉。
十一月的最後一天，慈恩還是一如往常那般的冷，冷風刺骨，直鑽李亦涵的脖頸，職業裝束不好的一點，就是沒有保暖性。
五年多，慈恩的變化還是有的，比如說這街道比起以往幹淨了許多，車流量也多了，在一些繁華的街道上甚至能瞧見堵車的現象了。再比如，原先位於城東的縣一中已經搬在了城西，原先縣一中的地方建起了許多商廈。
小縣城發展的不錯，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但就是似乎少了一些煙火氣。
黑夜裏，街頭的路燈明亮。
不知不覺間，李亦涵已經走到了老城區，這裏雖然沒有太大變化，隻是舊了許多。街巷錯綜複雜，但李亦涵依然能準確辨別，隻一會兒的功夫，便站立在一家老式的院門前。
伸手輕扣門上銅環，很久一會兒才從裏麵傳出腳步聲，伴隨著一聲“誰啊？來了來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很慢，但又顯得很急。大門被人從裏麵打開，孟老太太從門的縫隙裏伸出頭來，嘴上念叨著：“誰啊，這麽晚了還來找我這個老太太……”
李亦涵站著不動，也沒說話，就一直盯著孟老太太看，看著看著眼淚唰的一下就掉下來了。
“是小涵嗎？”孟老太太一雙小眼睛努力的想要在陰影裏看清楚來人的模樣，整個身子都擠出了大門。
李亦涵終究是沒忍住，一聲“姥姥”脫口而出，一把便抱住老人。
孟老太太大概是沒有反應過來，良久後才喜極而泣，伸手拍著懷中人，重複道：“真的是小涵啊，真是的是小涵……”
屋子裏架著火爐子，很暖和，孟老太太一個勁的打量著李亦涵，良久後才道：“長高了，也變漂亮了。”
李亦涵笑著扶孟老太太坐在下，握住她的手，仔細打量，幾年過去了，眼前的老人更蒼老了幾分，頭發都變得花白，“姥姥，這幾年您還好嗎？”
孟老太太滿臉笑意，拍著李亦涵的手道：“好，姥姥還能不好嗎？一個人想吃啥吃啥，想買啥買啥，你寄回來的錢，足夠我花的了。”
李亦涵知道孟老太太說這些隻為了讓自己安心，實際上，卻是連一件過冬的新衣服都舍不得買，身上穿的還是幾年前的款式。
“這回回來，還走嗎？”
“不走了。”李亦涵搖搖頭，“以後就在這兒專門陪您，哪裏都不去了。”
“不走好啊，以後姥姥想你了，還能看看你，還能給你做最好吃的魚，對了，你幾時回來的，也不給姥姥提前說一聲，姥姥好給你做好吃的。”
“今天剛到，工作忙沒來得及，以後有的是時間，肯定不讓您閑著了。”李亦涵悄悄將眼裏的淚收起來，露出笑來。
“今天吃飯了嗎？姥姥這就給你做去。”孟老太太起身就要走，被李亦涵給拉住，“吃過了，剛和同事們在外麵吃過了。”
“外麵吃的哪能吃得飽，姥姥再去給你熬點粥，可好喝了，你等著……”
李亦涵沒有再阻止，任由孟老太太起身出了屋。她長舒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心情，這才在屋裏轉悠起來，雖然陳設什麽的都沒有變，但卻變得有些陌生了，一件件家具看過去，與記憶裏的畫麵一一對接，那種失去已久的熟悉感重新到來。
突的，李亦涵眼神一頓，目光停留在一個小木盒上，深紫色的小木盒本應該四四方方，但是一角卻被燒毀，變得黑幽凹陷。
伸手將小木盒拿起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撲鼻而來，細聞之下，香味裏還夾雜著一點焦木味。
“蕭寒……”
一個埋藏在心裏良久的名字被輕輕喚了出來，壓抑的情緒再也不受控製，眼角的淚已悄然滑落。
“粥好了，快來吃。”孟老太太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進來了，瞧見李亦涵背對著自己，輕聲呼喚。
李亦涵快速調整情緒，將小木盒放下，轉身時已換上笑容：“好香的粥，姥姥，你是不是又偷偷放糖了？”
孟老太太慈善的麵上浮起笑意，“吃了糖就不覺得苦了，所有不開心的事都能忘了。”
李亦涵坐下，喝一口粥，果然，裏麵放了不少糖，很甜，也很好吃。
現在這個世上，也就剩下眼前的老人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了，不過，李亦涵知道，再過一個月，連眼前這位老人都要離開自己了。
眼淚再次在眼眶中打轉，好在她低頭借著喝粥，將眼淚和粥一起，全都吞進了肚子裏。
由於工作的原因，作息不穩定，李亦涵為了不打擾孟老太太的生活，選擇在外麵租了房子，但一有時間便會回來陪陪孟老太太。
工作多是一些平淡枯燥乏味的事兒，李亦涵一邊努力工作，一邊算著日子，2020年的元旦馬上就要到了，六年前的元旦她從2014年來到了2020年，她能見到過去的自己嗎？
她有些迫不及待元旦的到來了。
時間過的很快，李亦涵的工作越來越忙，尤其是近幾日，陸正直扔給她很多本不是策劃部應做的事情，比如陪客戶吃飯。
飯局裏往往充斥著利益，所出席的人那都是精挑細選，能說會道不說，酒量一定要好，還要識眼色，懂領導心思。
最重要的，就是伺候好客戶，隻要客戶滿意高興了，合同上的簽字就十拿九穩。
李亦涵最煩的便是這種飯局，但偏偏被陸正直拿來惡心自己。所幸李亦涵為了不讓自己在飯局上出醜，練過很長時間的酒量，這也是她在總公司能平步青雲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此時李亦涵站在金門飯店的門口，送走了合作方的客戶，滿意的將已經簽署好的合同塞進隨身的包裏，轉身上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裏開著暖風，顯得很悶熱，坐在後座的李亦涵將玻璃降下來一點，立馬有一股清冷的風吹進來，身上的醉意也感覺輕了許多。
“美女，喝這麽多酒啊。”開車的司機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留著平頭，從後視鏡裏瞧著李亦涵。
李亦涵很抱歉的道：“不好意思啊，熏著你了，我把窗戶開大一點。”
“害，沒事兒，一會兒再把你吹感冒了。”司機輕輕一笑，阻止李亦涵開窗，完了又搭話：“這麽晚了，看你這樣子是去應酬去了，你們這些上班的啊也怪辛苦的，不是加班就是應酬，我看啊，比我們要辛苦多了。”
李亦涵擠出一個笑來，將目光從車外不斷閃過的霓虹燈上收回來，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如果心裏有著期盼，有時候也感覺不到累。”
司機嘿嘿笑了起來，車頭轉了個彎，李亦涵就瞧見不遠處路邊上有個賣煎餅的小攤，忙給司機道：“師傅麻煩路邊停一下，我想下去買個煎餅吃，盡喝酒了，沒怎麽吃東西，胃裏怪難受的。”
司機也是個熱心腸，一邊將車停到離煎餅攤不遠的路邊上，一邊道：“那是該吃點東西墊墊，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李亦涵道了謝下車走過去，煎餅攤此時沒生意，老板早就注意到李亦涵了，老遠就露出笑，等李亦涵到跟前了，才道：“哎呦，與姑娘好久不見啊，得有好幾年了吧。”
“五年吧。”李亦涵微微一笑，“還以為您換地方了呢，沒想到還在這兒，生意怎麽樣？”
李亦涵和老板認識是2014年，在縣一中讀高三的下半學期認識的，她經常下晚自習在這裏等上很久，隻為等到一個人。
“自從縣一中搬了位置，生意大不如前，不過還算湊活，不虧本就行。”老板說完了，又道：“姑娘還是老樣子，不要蔥花對吧。”
李亦涵點點頭，老板頗為驕傲的道：“看吧，即使五年了，我還記得你的口味。這人啊，一旦用心了，一輩子都忘不掉的。”
老板的手法比以前可熟練多了，幾分鍾後一個香噴噴的煎餅便成了，老板細心的裝了牛皮紙袋，又裝了一個小塑料袋，這才交給李亦涵。
李亦涵道了謝，付了錢，轉身走出好幾步的時候，又被老板給叫住：“姑娘，你等的人等到了嗎？”
李亦涵猛地一怔，迎著冷風大喊：“我會等到他的。”喊完了，轉身的時候，又補了一句：“一定會的。”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李亦涵先去洗了個熱水澡，消除一日的疲勞。李亦涵喜歡在洗澡的時候調好水溫，蹲坐在花灑下，任由溫熱的水流澆在自己身上，感覺很舒服很愜意。
從浴室出來，李亦涵穿了一件真絲睡衣，款式很保守，她不喜歡太露骨的。然後坐在書桌前，開始吃帶回來的煎餅，還好沒有放得太涼，但咬了幾口後似乎又想起了什麽來。將煎餅放下，開會從書桌下的抽屜裏拿出一個筆記本，筆記本已經有一大半用過了，用一支筆隔開，李亦涵拿起來便開始寫。
寫的字不多，很快就寫完了，隻有兩行字：2019年12月27日，今天是我回到慈恩的第二十七天，我遇見了煎餅大叔，他問我，我等到你了嗎？我回答，一定會等到的。還有，煎餅還是老味道，很好吃。
李亦涵又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木盒，正是那個被燒了一角的木盒，打開來，裏麵已經放了很多的紙片，都是從一些報紙和雜誌上裁剪下來的。
李亦涵將筆記本放進去，最後才蓋上盒子，重新放入抽屜裏。
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一件非常聖神的事情一般，李亦涵閉眼思索良久，這才拿起吃了一半的煎餅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