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折翼的女屍
房間裏,仵作老法已經在現場給死者的遺體做完了初檢,不良人將荷亦的遺體斂好,準備抬回殮房再作複檢。
遺體抬過眾人麵前,眾人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議論。
“看到了嘛,頭上那麽大一隻血鳳凰……好可怕……”桃若縮在梅如身後緊緊地抓著她的胳膊,渾身戰栗。
梅如尖叫,“對!‘熾鳳樞’!肯定是‘熾鳳樞’幹的!”
孟得鹿聲音顫抖,“你不是說‘熾鳳樞’專為天下苦命的女子打抱不平嗎?她們為什麽要害荷亦?”
梅如支支吾吾,“我哪裏知道……可能是因為昨天荷亦的身子讓全長安城的男人看光了,
‘熾鳳樞’覺得這種女人就是不潔不堪,是天下女子的恥辱,必須鏟除!”
蘭也也被一語驚醒,跟風道:“也許在‘熾鳳樞’眼裏,舞樂伎靠著向男子獻媚為生,
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吧……”
桃若臉色慘白,“這樣說來,我們也都是舞樂伎啊,將來豈不是也會被‘熾鳳樞’殺掉?”
眾人驚懼地抱作一團!
曇競叫嚷起來,“荷亦總是神神秘秘的,說不定連她自己也加入了那個‘熾鳳樞’,又說不定,我們身邊還有她的同黨!”
抱成一團的舞樂伎們又立刻四散,以警惕的目光瞪著彼此。
眾姐妹的話看似胡言亂語,孟得鹿聽到耳中卻頗受啟發!
“一直以來,我都找不到義母被殺害的理由,如果這件事情真像她們所猜測的,那麽也許在那個‘熾鳳樞’看來,身為舞坊假母的義母也是做著‘取悅男人’的生意賺錢的,似乎倒有了被‘處刑’的理由……”
她一邊想著,一邊悄悄地審視著身邊的每一個人,因為,從她第一次聽說“熾鳳樞”這個名號時,心裏便產生了一種奇怪的直覺——
“‘熾鳳樞’與我近在咫尺!”
一絲慌張從漫香的臉上一閃而過,卻被孟得鹿機敏地捕捉到了!
案件比想象中複雜,蔣沉盤著腰間那都快看不清鑄字的九十九枚銅板,生怕辛辛苦苦幹三年,一夜回到千日前。
人群之中,孟得鹿向他投來意味深長的眼神,他心領神會,暗作回應,便命人抬著屍體悄無聲息地從後門離了店。
漫香的臉上恢複了精明利落的神情,幹練交代,“時間不早了,都去準備吧,萬萬不可耽誤了今晚封侍郎的喜宴。”
眾人遲疑,相互交換了眼色才慢慢挪動腳步。
漫香對眾人的磨蹭並不滿意,又提高了聲音叮囑,“別忘了我的規矩!”
孟得鹿掃了一眼大廳中的“宴樂牌”,今夜要擺的是“百花宴”,店中所有的舞樂伎都被點名出席,宴請者為冬官侍郎封崖,封迎木。
“百花宴”顧名思義,取“百花齊放,天地同春”之意,今晚,眾姐妹要盛裝打扮,並在發間簪上四季鮮花,集體為封侍郎獻藝慶賀。
小廝丫頭們一通忙碌,店內很快張燈結彩,被布置得喜氣洋洋。
當嬋夕搭著高梯把荷亦的“花名牌”從牆上取了下來,那位剛剛香消玉殞的花季少女在人間存在過的最後一絲痕跡也被瞬間抹掉了,在這個喜氣洋洋的福地洞天裏,她的性命卻卑微到仿佛從沒來過這世間一遭,更不值得任何一滴淚水……
如果說昨夜漫香的一番肺腑之言剛讓孟得鹿對她有了一絲絲改觀,此刻,那種改觀已經**然無存,她一邊盤算著該怎麽給漫香找點晦氣,一邊悄悄地從後門溜出了店……
悄悄上了鍾鼓樓,蔣沉等候已久,二人長話短說,並不需要客套。
“我想知道荷亦到底是怎麽死的,作為交易,我也可以幫你做一件你需要的事情。”
“你為什麽要知道荷亦的事情?”
“剛進蕉芸軒時,如果不是她護著我,我可能早就死了,我說過要報答她,她活著的時候沒給我機會,現在她人死了,我理應幫她討還公道,讓她瞑目。”
蔣沉微微側目,“噢?我當差三年,也跟平康坊打了三年的交道,說實話,那些女子之間的勾心鬥角我見慣了,像你這樣的俠義心腸我倒還是第一次見……”
孟得鹿傲然一笑,“少見多怪!風塵之中也有肝膽相照,一諾千金,有時候反而比官場上的冠冕堂皇更加坦**磊落……再說,如果我幫你早點破了這樁案子,功勞還不是記在你的頭上?”
蔣沉想想,覺得不無道理,但回想起孟得鹿坑自己的那些價比天高的胭脂水粉,他決定再討價還價一番,“將查案細節透露給無關百姓,我可擔著罪過呢,得加個條件!”
“什麽條件?”
蔣沉清了清嗓子,“梅如說的‘極夢之舞’你聽說過吧?”
“道聽途說,隻言片語……”
“我想……讓你幫我打聽一下有關它的消息……”
“好,我有了消息馬上告訴你!”
“其實……我知道一個地方能打探到它的消息,但是,需要你幫忙……”
“什麽地方?”
“鬼市!”
“鬼市?”孟得鹿猛地想起鬼市少年當街購買熱乎屍體的情景,“你是說那個鬼市?”
“正是!”
“當我沒來過!”孟得鹿拎起裙角便要開溜。
蔣沉早有防備,抄起腰間佩刀往牆上一頂,攔住她的去路,“你難道就不想知道荷亦的驗屍結果?”
孟得鹿果然站住了腳。
“仵作說,荷亦乃是中毒身亡,但屍體停放約半個時辰後十指突然莫名卷曲,像千年枯木的枝蔓,明顯是中毒現象,可就連殮房最老到的仵作老法也查不出那到底是什麽怪毒,弟兄們訪遍了全城的藥鋪也沒查出個所以然,那麽,這奇毒就隻有一個出處了……”
“鬼市……”孟得鹿冷靜下來,又暗暗細想,“如果能從鬼市上查出向荷亦投毒的人,再順藤摸瓜揪出‘熾鳳樞’,倒也不失為一條捷徑,看起來這趟鬼市,我是非探不可了!”
於是,她反手又加了一層價碼,“你得把荷亦頭上的鳳凰圖案描給我。”
“成交!”
“還有,明晚再去,今晚,封侍郎要到蕉芸軒來辦‘百花宴’。”
蔣沉慢悠悠地收起佩刀,“嗯,封侍郎向來好賭,而且賭運極佳,十賭九贏,可以稱得上是‘長安第一賭神’,聽說他前兩天又在‘回頭路’裏贏了把大的,今晚肯定也是出手大方,不能耽誤了你發財。”
孟得鹿俏皮一笑,露出了嘴角那一對虎牙,“發財倒不必,今天晚上,我要讓所有人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