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盛會上的**

吉時已到,銅鑼喧天,“鸞羨會”正式開場!

漫香輕輕擊掌,遮攔在舞台上的巨幅紅布應聲落下,一隻金蓮佛掌舞台呈現在眾人眼前,在那半開半合的金蓮佛掌之間竟橫陳著一具少女**的胴體!

晨光下,少女光潔的皮膚,纖細的脖頸,修長的雙腿和盈盈一握的**無一不閃耀著晶瑩的光澤,好像在向整個長安城驕傲地炫耀著自己完美無瑕的肉體,任由眾人的目光像蒼蠅一樣貪婪地叮在周身的每一寸肌膚上。

那如雕像一般沉沉睡著的少女正是即將登場獻演“飛燕掌上舞”的荷亦!

人群中的驚呼變成了竊竊私語,又變成了哄笑和歡呼,最終,成了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

漫香大驚失色,嬋夕更是紅了眼,瘋了一般扯著嗓子指揮眾人搭起梯子上台救人!

眾人的喧嘩引起了遠在“回頭路”二樓的孟得鹿的注意,看到這等驚天情景,她竟二話不說,縱身翻出圍欄,從二樓直接跳下!

一名從麵相上一眼便能看出混有異族血統的高大男子毫無防備地從賭坊的房簷下走過,眼看孟得鹿的一雙玉足就要蹬到他的腦袋上,男子卻麵不改色,輕鬆撤步回身,不但堪堪躲過從天而降的美人,還遊刃有餘地彈出一條腿,就著孟得鹿下落的勢道微微一踢,助她在緩衝之下穩穩落地,毫發無傷。

眾人一片喝彩,孟得鹿拉住那異族男子飛似地衝向金蓮佛掌舞台,剛才還水泄不通的人群好像聽到了軍令,馬上肅然地為二人閃開一條通道。

“托我上去!”孟得鹿命令。

異族男子也沒多話,痛快地把十指一交叉,孟得鹿不客氣地一腳踏上他攤開的雙掌,男子本就身高八尺,孔武有力,再加上孟得鹿身形嬌小,被他輕輕一拋,便飛似地攀上了舞台。

孟得鹿扯下身上的帔子蓋住荷亦**的身體,台下立刻響起山呼海嘯般的抗議,人群像潮水一般湧向舞台,生怕錯過一眼那**的場麵,就連維護治安的不良人們也被裹挾其中,起不到絲毫作用。

“滾!”

孟得鹿紅著眼睛向人群怒吼,腳下的舞台卻被瘋狂的人群擠到搖搖欲墜!

孟得鹿撿起剛才遮蔽著舞台的帷幕奮力一揚,紅色的帷幕迎風展開,像一片血雲遮天蔽日,蓋向了那些被欲火燃盡的,不懷好意的雙眼!

這一日,作為長安最大的消息傳播途徑,丐幫的小乞兒們腳不沾地地在城內各個角落遊走,口沫橫飛地傳說著一段段**逸聞——

“聽說了嘛,蕉芸軒那個頂級的舞伎荷亦,被鬼市上的歹徒綁架了!整整**了一夜,直到被所有人都玩膩了才被扔回平康坊……”

“聽說了嘛,荷亦吸了一種叫‘極夢之舞’的毒物,哎呀,吸太多了,把腦子吸壞了!聽說前幾天她就在店裏當眾發了一回癲,今天八成也是毒癮發作,瘋了!”

“聽說了嘛,都聽說了嘛,那個荷亦小娘們兒啊,放浪成性,得了花癡病啦,她是故意在全長安的男人眼前脫光衣服,賣弄**呢!”

奸情人命本就是老百姓茶餘飯後最愛的談資,少女舞伎無瑕的玉體更給他們提供了太多令人血脈僨張的幻想素材,於是故事每經過一個人的口中,都會被不懷好意地添油加醋,以訛傳訛,很快便成了全長安最喜聞樂見也最不堪入耳的傳說。

嬋夕從房間裏抱出一隻沉沉的箱子,當街傾囊倒出,銅板,金塊,首飾釵環,文玩器物滾了一地,小乞兒們沒命地擁上來搶奪。

她散盡積蓄,讓全城的小乞兒們把一條消息廣而告之——

“去告訴全城的人,荷亦潔身自好,一向跟毒品和歹徒毫無瓜葛,她隻是因為癡迷練習‘掌上舞’,過度節食消肌,才熬壞了身子,導致神思恍惚,行為失常!”

小乞兒們錢收了,話也傳了,卻收效甚微,人們隻相信他們喜歡相信的事情,隻傳揚他們願意傳揚的故事,嬋夕能用錢財買下小乞兒的嘴,卻買不來全長安人的耳朵,更買不下他們那但凡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浮想聯翩的腦子。

通宵達旦營業的蕉芸軒隻得破天荒地早早閉門謝客,連窗簾也拉得不透一絲光亮,斷不給那些扒著門縫想要探聽細節的隔牆之耳們一點點機會。

眾姐妹們也得了嬋夕的命令,各自待在房中不許出屋,但孟得鹿很放心不下荷亦,便悄悄開了窗子翻身出去,一溜煙兒爬到了荷亦窗外,如履平地!

義母雖然很疼愛她,授藝時卻從不手軟,她又聰穎淘氣,練功時竟將舞藝與功夫融會貫通,義母覺得有趣,也順勢稍加指點,久而久之,她便有了點輕功傍身,所以今日才敢那麽不要命地從賭坊二樓翻身躍下。

她野貓似的縮在荷亦的窗外,房間裏有隱約的人聲,她屏住呼吸,聽出是漫香在說話!

自打從“鸞羨會”上被抬回房間,荷亦便不吃不喝,把自己緊緊地裹在被子裏沒有再出過房門,可她還是覺得全長安人的目光就像無數隻甩不開的黑手,先穿透銅牆鐵壁將她身上的衣物撕成粉碎,又相互挽結成一道道黑色的繩索,將她手腳捆縛,懸空吊起,一絲不掛地當街展示!

黃昏時分,趁著漫香和嬋夕在忙著處理長安城內的風言風語,店裏的姐妹們都像排演過似的一一從她房門外“路過”,“閑聊”的聲音不重不輕,卻字字入耳。

“哎,都怪我眼神不好,錯過了這麽**的場麵,可惜,可惜,下次,我一定湊到近前看個仔細!”

“出了這樣的醜事,別說在蕉芸軒裏待不住了,就是整個南曲也不要這樣的貨色,恐怕隻能去北曲最下等的妓坊才能勉強棲身了……”

“聽說,北曲裏的假母磋磨人的手段可多了,荷亦姐去了會不會受苦啊……”

“她要是再,再賴著不走,豈不是帶累壞了整個南曲的名聲?連,連我們姐妹都覺得臉,臉上無光呢!”

“有了今日‘風光’,她再留在咱們南曲才是屈才呢,真若去了北曲,全長安城的老少爺們兒肯定都去照顧生意,隻怕連門檻都要踏破了呢,哈哈哈……阿嚏!”

姐妹們的話像一根根鋼針刺進她的耳朵,她知道這是平康坊裏不成文的規矩,在南曲營業的都是上等藝伎,賣藝不賣身,一旦失貞就會被逐出南曲。

“娘,你不用攆,明天我就走……”荷亦緩緩開口。

“傻丫頭,你要去哪兒啊?”漫香吃驚地瞪著荷亦。

“我……沒有地方可去……”荷亦咬了咬嘴唇,唇間馬上多了一道血痕,看起來下了很大的決心,“但我寧死也不去北曲!”

“好好的,去北曲幹什麽?”

“因為我……雖然沒失貞,卻到底是髒了……”

“你怎麽髒了?”漫香狠狠地拍了拍荷亦的肩,不顧她虛弱的身體晃了幾晃,很是有點恨鐵不成鋼。

“現在,全長安的人都在傳說我……我……”荷亦鼓了幾次勇氣,始終還是無力複述那些關於自己的不堪流言,“那些事情我並沒有做過,可是,隻要人人都在那麽說……哪怕,隻要長安城裏還有一條舌頭在傳揚,我就再也洗不清白了!”

“那你倒是說說,什麽叫‘貞潔’,什麽又叫‘清白’?”

荷亦羞得低著頭囁嚅,“守身……如玉……”

“那你再說說,他們既然賣了我們到這逢迎賣笑的地方,還讓我們守的什麽貞潔?”

荷亦支支吾吾,一知半解,“因為……舞樂是大雅之術,不可褻瀆,隻有舞樂伎守身如玉,才能表演出最聖潔的舞樂……”

“屁——”漫香嗤笑著拖出個長長的尾音,好像當真用嘴放出了一個臭不可聞的屁,“別說得那麽好聽,尼姑庵裏頭最聖潔,他們怎麽不天天聽念經去啊?娘在平康坊裏混跡幾十年了,早就看得透透的了,娘告訴你,他們不過就是想換個玩法罷了!”

見荷亦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漫香接著侃侃而談,“說什麽南曲為貴,北曲為賤,說到底,大家不過都是被爹娘當牲口賣了的苦命女兒罷了,隻不過有的命好,被賣到了高價的人家,有的命歹,被賣到了不值錢的地方,在那些花著錢在三曲裏轉著圈取樂的男人們眼裏,咱們都是一樣的玩物,他們想要的並不是咱們的‘貞潔’,而是對咱們的身子做主的權力,在他們看來,養一群婊子跟養一群處子沒有任何區別,他們高高在上,讓咱們守身就得守身,讓咱們**就得**,他們使個花樣給咱們立個所謂的‘貞潔’規矩,咱們可不能真讓他們給繞進去了!”

荷亦慘白的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也漸漸地有了血色。

“咱們淪落到平康坊這種地方,命和身子早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隻剩下一顆心還能留給自己,傻丫頭,記住了,無論什麽時候都得有主心骨,咱們這輩子,寧可被打死,餓死,窮死,也絕不能讓任何人‘說死’!”

一陣夜風吹過,孟得鹿猛地回過神,才發覺自己剛才竟聽著漫香的話出了很久的神,看起來,屋裏那位“平康頭牌假母”身上尚有太多副值得她日後慢慢探究認識的麵孔……

房間裏又傳出漫香哄著荷亦吸吸溜溜喝雞湯的聲音,人一旦能感覺到饑餓便有了八分生機,她一顆懸著的心稍稍放下,翻窗回房。

這一夜,孟得鹿睡得並不安穩,透過窗欞中射進的月光,她好像看到義母與漫香站在自己的床頭爭吵著什麽,聲音斷斷續續,她聽不清也看不清,想大聲喊叫,又發不出聲音,直到被蟬夕的尖叫聲徹底驚醒,她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場長長的怪夢……

孟得鹿靸著鞋循聲衝到荷亦房門外,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荷亦死了!

蔣沉帶隊趕來,漫香忙掏出一隻小布袋硬往他懷裏塞著,裏麵叮當亂響,顯然是銅板。

“蔣哥兒,今晚店裏有一位貴賓早早預訂了喜宴,大喜的日子,如果觸了貴人黴頭,別說我這小店擔待不起,也給蔣哥兒添麻煩不是,還望蔣哥兒高抬貴手,不要聲張……”

蔣沉臉上一紅,身後的白鏡卻自然地伸手接過了袋子。

所有不良人和仵作都心領神會,一改往日咋咋呼呼的行事作風,分散開來各司其職,肅靜且迅速地將房內可疑的物證一一收撿。

孟得鹿拚命在人群中鑽擠,看清了荷亦的最後一麵——

她倚坐在床頭,素麵朝天,青絲披散,雙目無神,臉色慘白,嘴唇烏紫,四肢關節都被折斷了,反向別向了身後,像一隻被人惡意扭曲的傀儡娃娃,又像是被獻祭的少女在跳著一支詭異的舞蹈。

最駭人的是,她額前赫然刻著一團血印,是一隻紅色鳳凰!

“又是紅鳳凰,是那個……‘熾鳳樞’?”

孟得鹿緊緊地按著胸口,生怕別人能聽到她擂鼓一般劇烈的心跳!

眼前突然出現一道血光,她仔細一看,發現是攔在自己身前的嬋夕的耳垂間正滲著斑斑血跡,她的一對耳洞好像被什麽利器反複地扯傷了,留下了一道道血口子,還露著結痂後又被生生摳掉的嫩肉。

孟得鹿看得耳根一陣撕裂般的痛,猛地記起荷亦生前有一耳多鉗的習慣,但細細回想,她卻從沒見過嬋夕佩戴耳飾,如果不是現在親眼所見,她甚至不知道嬋夕也穿有耳洞。

蔣沉與白鏡盤問眾人,得到的信息和坊間的傳聞大同小異,無非是有人聽說荷亦暗中與男子有染,有人猜測她暗中加入了邪道“熾鳳樞”,更有人傳說她吸食“極夢之舞”過量,走火入魔。

聽到“極夢之舞”四個字,蔣沉的腦袋“嗡”地大了起來,就在前幾日,一個瘋子居然光天化日當街脫掉了衣褲裸奔,但因為他跑在長安與萬年兩縣交界處的天街上,兩縣的不良人都睜一眼閉一眼,任憑路人追著看熱鬧,可誰知那廝跑著跑著腳下一滑,竟一屁股跌進了他們萬年縣的開化坊,這倒黴差事就又落到了他的頭上,他原以為不過是酒後鬧詐之類的小事,誰知一盤問竟問出一種叫“極夢之舞”的毒物,據說這毒物已經在坊間流行了有些日子了,錢進岱不敢置之不理,忙令他嚴查到底。

“不浮啊,一個‘熾鳳樞’沒完,又來了個‘極夢之舞’,而且已經傳進了平康坊,平康坊裏不僅有風月場所,還住著不少當朝的權貴呢,再者,那南曲裏時常有達官顯貴出入往來,別說是讓他們沾染上這種不堪的東西,哪怕隻是讓風聲吹進了他們的耳朵眼裏,也足夠本官好好喝上一壺的了……”

“連堂堂縣令都要喝上一壺,至於自己這小小的不良帥,還不得被扒下三層皮啊?”蔣沉不敢怠慢,隻得如臨大敵地接下了這倒黴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