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真假漫香

李正冠用目光示意漫春照做,漫春坦然地脫下一隻鞋,把腳探進了漫香的鞋中試了試,果然整個腳後跟都露在外麵,塞不進去。

漫春卻並不慌張,巧舌如簧地申辯,“明府明鑒,這些日子,民婦店中幾名女兒練功懈怠,應酬客人也不上心,民婦生氣責罰了她們,她們一定是懷恨在心,才不知道從哪裏找來這幾雙鞋子,一起陷害民婦。”

李正冠看了看孟得鹿,悠然道:“的確,這鞋上又沒寫著名字,本官也不能因為你們隨便找來幾雙,就認定它們是漫香的啊……”

孟得鹿急忙又把那幾雙重台履翻過來,幾雙鞋的鞋底都是左腳比右腳磨損嚴重。

孟得鹿解釋道:“明府請細看,七年前,漫香的左腳踝受過輕傷,雖然不至於跛腳,但行走時雙腳卻一定會用力不勻,這幾雙鞋底都是左腳比右腳磨損嚴重,足以證明它們是漫香的!”

眾姐妹受到提醒,七嘴八舌地應和,“對對對,娘的左腳踝上有一條疤痕,我們都見過的!”

“你們是在說這個嗎……?”漫春麵不改色,當眾掀開裙裾一角,提起左腿袴角,左腳踝上赫然露出一條疤痕!

“明府,民婦的腳踝的確曾經在多年前受過傷,但隻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所以絲毫不影響走路。”

眾姐妹驚詫不已,孟得鹿看得出來,漫春腳踝上的疤痕也是舊傷,這讓她的心如墜冰窟,冷到渾身發抖!

“看起來,為了有朝一日能取代漫香,她早已經處心積慮,做足了萬全的準備!更可怕的是,如果漫春和‘熾鳳樞’蓄謀已久,就很有可能已經暗中收買李正冠了,今天這一狀無論我有理沒理,有沒有憑據,隻怕都很難告得贏了……”

孟得鹿心中正想著,李正冠已經拍響了驚堂木,“證據確鑿,本官審定,蕉芸軒老板娘黃漫香的身份無疑!”

漫春聞言連忙叩頭,“多謝明府還民婦清白,民婦回去就為明府打造金匾,彰顯功德,至於這些不知輕重,喧鬧公堂的小女們……”她目光陰冷地從眾舞樂伎身上一一掃過,咬牙切齒道,“民婦回去一定嚴加管教,再有不聽話的,直接賣到平康坊裏最低等的北曲妓坊就是!”

李正冠目光森然,環視堂下下跪的眾舞樂伎,“你們還有什麽說的?

剛才還據理力爭的舞樂伎們立刻噤若寒蟬,縮著脖子連連搖頭,雖然她們才認識眼前這位漫春不到半日,但她們都深信一旦惹惱了她,她真能發狠把眾人賣到北曲。

李正冠這才沒好氣地揮了揮衣袖,“哼!一場鬧劇!看在漫香老板娘的情麵上,本官這次就暫且不計較你們的擾亂公堂之罪,若有下次,絕不輕饒!退堂!”

“明府稍等!”

李正冠的屁股剛剛離開官椅三寸,又被孟得鹿一聲高叫“按”了回去。

“大唐百姓想要開店,都必須先向‘諸京署’報請,得到批準後才能被納入‘市籍’,漫香自然也不能例外,所以,當初她開店時一定在‘諸京署’的文書底契上蓋過手印,請明府從‘諸京署’調出底契,和這婦人對比一下掌印,便知分曉!”

李正冠冷笑反問:“憑什麽?就憑你拿了幾雙舊鞋來本官麵前擺攤,還是憑你一張嘴信口雌黃?還想驚動‘諸京署’?退堂!”

李正冠再次起身,孟得鹿卻跪行到堂前,攔住他的退路。

“明府是不想查,還是不願查?”

李正冠一怔,臉色難看,聲音提高了幾分,“你這是何意?”

孟得鹿雖然跪著,身姿卻傲然挺立,朗聲質問:“漫春剛才的話分明有威脅證人的嫌疑,明府怎麽能無視?小女子明明想到了可以證實漫春身份的方法,明府卻推脫搪塞,不肯驗證,人命關天,不可兒戲,難道明府隻為了貪圖漫春那一塊金匾,就要像睜眼瞎一樣無視鐵證和真相嗎?明府如此為官,如何對得起聖人天恩,又如何擔得起百姓的眾望?”

孟得鹿一番慷慨陳詞引起了圍觀群眾的紛紛附和!

李正冠本就心虛,又被孟得鹿一番話戳中痛點,惱羞成怒,大跨一步回到公案前,抽出一支令簽往地上狠狠一甩!

“大膽舞伎孟得鹿!謊報命案,誣告假母,汙蔑朝廷命官,咆哮公堂,數罪並罰,理當重責,以示懲戒!來人,當堂杖刑二十,給我狠狠地打!”

眾姐妹聞言全都嚇得臉色慘白,帶著哭腔竊竊私語。

“杖刑從來都是可輕可重,全看那些衙役們下手的力道和位置,希望他們能手下留情,別打得太重啊……”

“別做夢了,沒聽那李縣令說嘛,要‘狠狠地打’,那些衙役們這次可一定要下狠手了!”

“啊……那這二十板子打下來,輕則重傷,重則癱瘓,得鹿的下半輩子可就要全毀了!”

衙役們手腳麻利,拖來一條長凳,把孟得鹿按趴在上麵,掄起巴掌寬的法杖便向她的臀部狠狠地拍了下去!

“一!”

一棒下來,孟得鹿便痛得幾乎暈死過去!

“二!”

衙役的報數加劇了孟得鹿心中的恐懼,她不由得屏住呼吸,閉緊了雙眼,但隨著法杖重重落下,她的身體再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耳邊卻隻聽到一聲努力抑製的呻吟。

她這才發現是有人撲在自己身上,替自己扛住了狠狠落下的第二杖!

她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是蔣沉!

眾衙役如臨大敵,忙把衝進公堂的蔣沉架開。

李正冠麵色陰沉,拖足了長音問道:“蔣沉,你好大的膽子啊,這是想大鬧公堂不成?”

蔣沉強忍著背上的劇痛,叉手恭敬回道:“小人不敢!還請明府容許小人陳詞,孟得鹿剛才在公堂上雖然有失言之處,但也是事出有因,她與黃漫香情同母女,難免關心則亂,並不是有意要冒犯明府,何況她之前曾經幫助縣廨破過不少奇案,明府向來愛民如子,還希望能讓她將功折罪,減免刑罰!”

李正冠心下好笑,孟得鹿雖然幫縣廨破過些案子,功績卻都算在了前任縣令錢進岱的頭上,這送錢縣令平步青雲的情實在輪不到讓自己領,便不陰不陽道:“若擱在平時,本官未必不能饒她,隻是今日全縣的百姓都在看著,本官還是應當賞罰分明,以儆效尤!”

蔣沉見李正冠油鹽不進,隻得又懇求道:“明府,孟得鹿身為舞伎,如果腰腿受傷,隻怕日後便會斷了生計,還請明府體恤,明府若不肯減免她的責罰,便讓小人替她領受吧。”

孟得鹿聞言,勉強從長凳上撐起身子道:“不,我自己找的麻煩,自己領受,不必牽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