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瘸子都能幹
大明朝,重慶,隆慶元年。
穀雲措是在簽完輸運契約後接到的消息,說她被趕出來了。
她覺得這樂子一點也不好笑。
自己是穀家馬幫唯一的繼承人,是實際掌權者。誰能趕她走?
祖先嗎?
嘿!
還真是!
回到穀家馬幫,賬房已經換了鎖,迎客小廝也換了人。
穀雲措冷著臉,“三叔公呢?”
“姐,三叔公正忙著清算馬幫財務呢。”說話的人叫穀勁鬆。他囉裏吧嗦了半天,大意就是,穀氏宗族為了保住穀滿倉遺留的產業,決定代管穀家馬幫,希望她能理解!
這父親剛過世兩個月,屍骨未寒,宗親就來霸占家產,還叫自己理解?
理解個錘子!
特別是三族老穀力平,更是喊道:“女子終將嫁人,穀家產業不得易主”。
惡心!
看到穀雲措臉色越來越難看,穀勁鬆也越來也興奮。
一個女人也想管穀家的生意?
不自量力。
他故意甩著手中的鑰匙,“穀雲措,你以後就負責擦桌掃地吧。”
“是嗎?”穀雲措冷笑:“你確定能坐穩我這位置?”
“送貨而已,別說有腿,就是瘸子一天都能走上十公裏。”
嗬嗬。
穀雲措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轉身離開。
……
隨後幾天,穀雲措便開始了自己的大小姐生活,逛街遊玩,約小姐妹許平君喝茶。
而穀力平那邊也迅速展開工作,聽說他天天都在設宴,每天喝得醉醺醺。
穀雲措挑眉。
這兩人還真以為找老客戶喝幾頓酒,送點銀錠子就能撬動自己的牆角?
做夢!
他人都以為穀雲措的成功是靠著亡父穀滿倉的人脈,但任誰都想不到,穀雲措才是馬幫最大的人脈。
她自小走南闖北。
十二歲接觸馬幫,十四歲走‘金牛道’入關中,十五歲走‘荔枝道’到長安,十六歲時隨隊伍經‘川藏線’換回5匹烈馬,十七歲時又走‘蜀身毒道’去雲南售賣蜀錦。
對於出川的道路,她比誰都熟悉。
而且,穀雲措還喜歡研究新鮮事物。
得知京城出現了藩國的西洋鏡,立馬派人采貨,回來一賣,直接是天價。
得知沿海出現一種叫“南瓜”的新吃食,毫不猶豫買種培養,直接抓住紅利期。
還有那長生果,最先聽到它名字時還是在雲南,說其可以榨油,穀雲措二話不說開始倒騰,現在已經更名為“花生”。
除了一些農作物,穀雲措還倒賣一些藩國的特殊物件,什麽寮國的佛教法器,暹羅國的金盤銀勺,西域的琺琅器……
應有盡有。
對了,還有嗩呐。
那玩意兒來自遊牧民族,前朝在北京周邊很常見,但是西南地區還未聽其聲,穀雲措每年都要去專購十來把,現在賣得可火了。
聽說,很多人娶媳婦也吹,家裏死了人也吹。
反正很流行。
而這一切,都不是靠幾頓小酒就能換回來的。
她相信,失去自己的穀家馬幫就像沒放調料的折耳根,少了靈魂!
……
果不其然,一個月過去,穀力平最終隻談妥了兩樁生意,而且還倒賠了80兩白銀。
當穀雲措聽說這一笑話時,正在和伊旗喝茶。
伊旗,重慶城裏鹽業大戶,就比穀雲措大六歲,屬於商界少有的年少當家人。穀雲措首次走貨時,伊旗剛剛接手家中產業,等到伊旗成長為家族唯一的存在,穀雲措又變成了馬幫的掌權人。
與其說他們兩人是生意場上的合作夥伴,不如說他們是一起成長的商二代。隻有一起打拚成長過的人,才明白對方有多重要。
顯然,穀氏宗族不知道。
所以,打臉才來得如此之快。
先是新馬幫出現馬料短缺,後是穀勁鬆下令減少“空馱”。
空馱就是指專門為馬夫背鍋碗瓢盆等雜物的騾馬。結果馬隊都到深山了才發現裝備不齊全,最後為應急隻能高價補貨。
當然,穀勁鬆是不會覺得自己有錯的,他隻認為是經驗不足。
直到馬幫被打。
說起來也好笑,穀力平為了培養自己的人,將穀雲措的人全都邊緣化。
對此,穀雲措並不感到意外,畢竟穀勁鬆都說了,這走馬送貨是個瘸子都能幹。
所以他為這句話付出了代價。
西南地區多少數民族,民俗風情和地方語言各不相同。常年走馬的漢子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當地禁忌,也能和當地百姓進行簡單溝通。
可是穀勁鬆啟用了新人。
他們途經雲南遇到一人戶娶親,主人家也熱情便招呼大家吃個便飯。
關勁鬆想著套近乎就問:“叔啊,弄啥好吃的?”
主人家回道,“來隻大鵝甩甩。”
甩甩,就是吃的意思。
但穀勁鬆哪懂這個?當真去禽圈捏著大鵝脖子甩了七八圈。
大鵝被甩得七葷八素,嘎嘎叫著。
可愛。
死了。
飯後,主人家又問:把肚子幹大沒有?實則是在問吃飽了沒有。但是穀勁鬆還以為新娘婚前有孕,幾句話下來差點把主人家氣冒煙。
最後,人被打了,貨也丟了,還賠了款。
“你說,這穀勁鬆咋想的?沒有熟人就敢往深山老林竄?”伊旗嘿嘿地笑著。
“欲速則不達。”穀雲措輕抿一口茶,急功近利,往往都是失敗的前兆,這也是她毫不猶豫將馬幫交給穀勁鬆的原因。
錯誤越多,損失越大,族親才會念起她的好。
“對了,那馬料怎麽可能不足?你走之前沒有定購嗎?”伊旗覺得奇怪。
春天正是馬草瘋長價格最低的時候,養馬人都會在這個時間段囤積馬料,就跟老百姓在秋天要囤積過冬白菜一樣。
“嘿嘿,你也傻了?”穀雲措給了伊旗一個白眼。瞬間,他就懂了。
果然,惹誰都不要惹女人,更何況是懂行的女人。
就在兩人閑聊之際,邱武來了:“小姐,宗族有請!”
哦?
穀雲措和伊旗一個對視,看來,他們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