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路迢迢,歸有期

“快到燕州了嗎?”

因為車馬顛簸,李若蘭的傷口一直隱隱作痛,未免楊奕擔心,她盡量不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還有兩日路程。”楊奕黯然地答道,盡管李若蘭在克製,還是能從虛浮的語氣中聽出她在極力隱忍。他恨自己不能以身代之,更恨那些淮山門的人為了一己私欲,將她置於這樣危險又痛苦的情境之中。

李若蘭別過臉去,背對著楊奕露出有點絕望的表情,她忽然後悔自己醒得這麽早,可嘴上還是在故作輕鬆地打趣:“楊奕,你給我一棍子吧,讓我再睡兩天。”

楊奕見她還能說笑,心下也寬慰了些,便又問道:“那日在西山分舵,他們打你了?”他指著李若蘭脖頸後的淤青,又點了點她手腕上繩索捆綁的痕跡問道。

回憶起那幾日,李若蘭翻了翻白眼:“這倒無妨,是我去鬱延別苑探查的時候,被人從後麵襲擊了。不過那日我在他的別院裏發現了一些藥湯,味道聞著很是熟悉,原本我還沒記起是什麽,可那日我見了鬱青梳,忽然就想起來了。”

“什麽?”

李若蘭沉默了片刻,她神色黯然,沉沉道:“是我在聶門主的身上聞到的味道,那日他但單獨留我說話,便告訴了我他身染重疾不久於世,當時我未有察覺,如今再想他的情形不像是病,倒像是中毒。而且聶門主被診出不治之症,正是在鬱青梳到無涯門後不久,可見,很有可能就是她給在聶門主的身上,下了這種不易被察覺的慢性毒藥。”

楊奕聞言大怒,他攥緊了拳頭緊咬著牙關,恨道:“她竟然做這種事!我原本還覺得她被那種強勢的爹控製,倒也可憐,如今看來她也是一樣狠毒,早知那日就讓她自己抹了脖子算了!”

李若蘭還不知道楊奕大鬧靈堂搶馬車的事,隨口問道:“哪日?”

“嗯?”楊奕聞言頗有些不自然的應了一聲,而後結結巴巴道:“沒...沒什麽,就是...”

“算了。”李若蘭別過臉去,看楊奕這吞吞吐吐,還以為是他們兩人有什麽私下往來不想讓她知道,也不想多問了,沒得讓自己心煩。

聶紫陽近幾日每天都在城門口守著,終於在這日黃昏時等到了三人的馬車,見駕車而來的是展雲,他又驚又喜:“展雲姑娘!你怎麽來燕州了?”

李若蘭被楊奕扶著下車,她醒轉後傷好得很快,今日已經可以由人攙扶著下地行走了,聽見聶紫陽隻關心展雲,她朝著楊奕做了一個撇嘴的表情,不滿道:“展雲姑娘自然是為了照顧我,難不成還是來見你啊。”

“聶少主,李姑娘傷重,快些替她安排地方休息吧。”

展雲也沒有去接聶紫陽的一腔熱情,隻急著回身去扶李若蘭。她急於製藥,半日也不願休息,連夜便請了周郎中一起為聶川解毒。

他們帶來的藥草儲存得當尚還新鮮,楊奕將裝著草藥的琉璃瓶給了周郎中,李若蘭也將製藥的方法細細道來,周郎中片刻不敢耽擱,速速交代人抓藥煎製。

“還有這個。”李若蘭接著又將那塊沾了毒的手帕交給他:“這個您也拿去看看,我察覺這可能是致聶門主有重病之狀的毒藥,我沒看出是什麽藥方,您看看是否能憑借此物查出毒物,配製解藥。”

周郎中緊鎖著眉頭,把手帕放在鼻間嗅了嗅:“這個味道確實在聶門主身上聞到過,可是這樣聞起來並沒什麽毒藥的痕跡,我拿回去看看,待有了結果,再來找姑娘商量。”

他收好了手帕,匆匆忙忙地去看著人煎藥了,李若蘭朝著他離開的方向,眼神鬱鬱:“楊奕,聶門主能看得到我們殺了龔子堯的那天嗎?”

楊奕點頭:“當然,到那天我們與聶門主一起,用龔子堯的項上人頭,祭奠聶世姐。”

聶川在他們回來前幾日便轉醒了,隻是虛弱還不能下床,李若蘭現下也不能自如行走,怕見了他不能寬心,反倒讓他自責,便沒有去看望。

“這次累你受罪,我真是不知說什麽好了,這件軟甲你還是收了吧,就算是讓我稍稍寬慰一些。”聶紫陽單獨去見李若蘭時,再一次送上了那件本是準備給聶青萍的金絲軟甲。

這次李若蘭沒有推拒,她接過軟甲道謝,語氣也不像從前與他吵嘴時那樣尖酸:“待我傷好了,便要啟程去找那龔子堯,穿上這個,就算是內聶青萍在天之靈保佑,讓我們早些替她報了這個仇。”

聶紫陽垂首,他坐在椅子上,把頭埋在臂彎裏,肩膀一聳一聳地開始啜泣。

“你幹什麽!”李若蘭被他這突然的軟弱驚到,略顯無奈地責問:“一個大男人怎麽說哭就哭?”

“我是姐姐的同胞弟弟,卻不能親手給她報仇,連她的遺骨都是楊奕給送回來的。眼下父親重病至此,我還是什麽忙也幫不上,怎麽能不難受。”

李若蘭瞧著他沒出息的樣子,本想罵他幾句,可又想到他失了姐姐,眼下父親也重病垂危,一向看重的表妹又是害了父親的凶手,他已然經受了接連打擊,就算是懲罰他往日不著調了,她也實在沒必要此時再補上一刀。

“自責無用,你日後好好照料聶門主,細心接管無涯門事務,讓他放心便可。”李若蘭也確實想不出他什麽優點,寬慰不了他,隻能說些場麵上鼓勵的話。

聶紫陽自少時便是不羈的性子,小時候聶青萍便提起過,她說她的雙胞胎弟弟很是調皮。聶青萍雙腿殘疾,常年隻能坐著。她提起弟弟的時候,眼中總是有羨慕的神色,她說他從小就精力旺盛,一日十二個時辰,除了睡三四個時辰的睡覺時間外,都在院子裏跑跳登高,尤其是在練了無涯秘笈之後,牆頭沒有十丈高是關不住他的。

那時候李若蘭常常替聶青萍不平,有一次從聶青萍的別苑閣樓離開,在圍牆上恰好看到了院子裏練武的聶紫陽,他背對著李若蘭藏身的方向,正在打梅花樁。李若蘭忽然心生惡念,便用彈弓打了他的手。她下手也挺狠,聶紫陽右手的手背上現在還有一小塊疤痕,便是那次留下來的。

聶紫陽長大一些以後,聶川就開始鍛煉它經商。聶紫陽功夫練得不錯,但是頭腦太簡單,心思又野,若是有妥帖周全的人在內幫忙出謀劃策,接手無涯門也並無不可,可偏門內無人可用,他自己又不爭氣,連朋友也沒交到幾個,獨獨鍾情展雲姑娘,無奈人家又不怎麽喜歡搭理他。

他哭了幾聲便停了,紅著眼坐在李若蘭的旁邊。她見沒聲了便偷偷瞧了他一眼,突然一股子惡念上了頭,假裝急急地壓低聲音道:“展雲姑娘來了!”

聶紫陽別過臉去急忙掩麵拭淚,李若蘭瞧他那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很是好笑,可一笑卻又牽動了自己肩上的傷,疼得悶哼了兩聲。另一邊聶紫陽也意識到自己上當出醜,一臉無語的神情:“你好生無聊!”

“逗你一下而已,瞧你哭的那副德行,若真讓展雲看見了,隻怕更不待見你。”李若蘭揶揄道:“依我的了解這展雲姑娘要相貌有相貌,要腦子有腦子。再看看你,吊兒郎當的,人家能看得上你就有鬼了。”

聶紫陽騰地站起來,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又用袖子擦了擦臉:“知道了,以後不會了。”他這次沒有反駁李若蘭,或許是他自己內心認同了李若蘭的說法,也或許是他在潛意識裏把李若蘭當成了聶青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