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王殿拜泰山神

從燕州到西山腳下的榮源,快馬加鞭也有五日的路程,還是要不眠不休的跑馬才做得到,楊奕和李若蘭前半程連跑了兩日一夜,途經了兩個有人煙的村落但並未敢多停留,他們擔心撞上帶走鬱青梳的那群人,反而耽擱取藥的行程,那群人既然是鬱青梳父親帶來的,她自然不會有性命之憂,可待聶門主傷愈後再做打算。

第二日日落,傍晚時分雷聲大作,黑雲壓城,兩人研究著應當找個地方躲雨再歇歇腳,否則萬一遇上什麽仇家劫匪,兩人體力消耗太過,楊奕的身子也沒好全,隻怕還沒到西山就把命給交代了。

好在在暴雨來臨之前,他們二人尋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破落神殿,那裏本應該是一個村落,但似乎因為水源枯竭,風沙侵襲的緣故,原本人生活過的痕跡幾乎被消磨殆盡了,唯有一座建築精美的神殿還屹立不倒,但因為經年無人修繕,此處已經是破敗不堪。

推開神殿院子大門,眼前一座巍峨的主殿,因為常年無人打理,房頂上已經長了茅草,瓦片也破的破,掉的掉。主殿的側麵是一座塌了一半的偏殿,幸而房頂還在,楊奕牽著兩人的馬拴在了那裏,讓馬兒們亦可躲雨。

李若蘭走到主殿門口,殿前的大門掩著,門上的油紙都破了許多,她伸手一推門,不料那門“哐”的一聲,竟直直地倒了下去,摔碎了。

“咳咳——”破門倒地掀起屋內的煙塵,嗆得李若蘭差點把肺都咳出來了,她後退了幾步,揮舞著手破開嗆人的灰塵,楊奕此時也過來了,兩人站在殿前看著門上字跡不清的牌匾:十什麽殿?

“十王殿。”李若蘭道。

煙塵散開,兩人在門口可以看到殿內整齊地排放著十座麵目猙獰的神像,李若蘭佇立在門口麵色肅然,楊奕也停在她身後,奇怪李若蘭為什麽不進去。

“走啊,快下雨了”他柔聲催促道,繼而又看她神色不對,問道:“你害怕?”

“你不怕?”李若蘭反問。

楊奕毫不在乎,他向來不信鬼神,自然也是不怕的。但他想到李若蘭好像很信這些,她走到一處遇到廟宇神像都是要拜上一拜的,甚至初見那晚在隔壁裏那座連神像都沒有的廟裏,她對著蓮座也在叩拜。

“我不信這個,什麽神神鬼鬼的,難道會比帶著毒藥和尖刀的對手更恐怖嗎?我隻信我自己手裏的刀。”楊奕如是道。

李若蘭默默良久,苦笑道:“你不懂,力和毒害的都是你的身體,可他們,或可主宰你的命運。”

草草吃了些幹糧後,李若蘭在茅草鋪就的簡單床榻上沉沉睡去,十王殿內篝火明昧不定,屋外大雨初歇,淅淅瀝瀝的殘餘著小雨偶爾夾雜著雪花,冬天就要來了。蕭瑟破敗的神殿裏,會泄入冷風的門口被一個寬厚的肩膀遮擋了大半。她窩在角落裏,貪戀著難得片刻的安定。

十九年飄零隨風,她嚐遍了人間的苦難風雨,父母故去,恩師遁走,舊友無蹤,她這一生都在被人拋棄。可歎她因李凡之女的身份仇家無數,恐也不會久耽於人世,或許這就是她來世上一遭要還的債的吧,她如是想。

夢裏,她在一個有著矮矮圍欄的院子裏,倚在一把木質的搖椅上,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她周身布下斑駁的影子。頭上有鳥鳴,腳邊是兩隻小狗在廝鬧,她搖著一把大蒲扇悠閑地驅趕著悶熱,圍欄外有小童奔跑嬉鬧的聲音。李若蘭笑著,伸個懶腰睜開眼,想好好看看這歲月靜好的場麵,可一睜眼,卻隻見破敗的草頂和殘損的石像。

楊奕倚在門邊,他抱臂坐著,後腦抵在門框上,幫她擋住了濕寒之氣。李若蘭想起來初見那天晚上,也是一座破敗的廟裏,也是一個下著雨秋風蕭瑟的夜晚,他也是這樣坐在門口,幫她擋住了刺骨的冷風。

有夥伴真好,被人保護真好。

可是他又能同路幾日呢?一個背負血海深仇、也同樣身如飄萍的人,如何能給她安定的人生?

想到這裏,李若蘭有些落寞,她起身跪在草墊上,看著已經沒有彩塑金身的第七尊神像,神色哀怨且虔誠地請求道。“泰山神君,您要是見到了我父母,記得跟他們說一聲,下輩子如果投胎,做個安分的好人,如果我還是他們的女兒,可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

“你還真信這個?”楊奕不知是被她吵醒了還是沒睡著,見她大半夜偷偷拜神便開口問道。

“信吧,萬一呢?或許能給我自己博個好的來生。”李若蘭苦笑一聲道。

楊奕垂眸想了一想,而後起身走過來,放下手裏的刀,也跪在草墊上虔誠地拜了下去。李若蘭笑了,撇撇嘴揶揄道:“不是說不信嗎?怎麽也知敬奉神明了?你求了什麽?”

楊奕雙手合十地跪在泰山神的石像前,閉著眼睛安詳地許願,過了許久才睜開眼。他轉頭望著李若蘭,露出一絲笑意:“我替你求了一個,希望你今生也平安順遂,不必一味渴求來世。”

李若蘭的心像是被錘頭重重一擊,她愣在那裏,腦中閃過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之間相處的種種,感動夾雜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淒切之感湧上心頭。

“怎麽了?”楊奕見她神色迷離,眼眶中似有淚光。

“你......知道泰山神是幹什麽的嗎?”

“不就是神嗎?還分什麽跟什麽嗎?”

李若蘭低頭莞爾,默默掩去了還沒有流出來的淚水,娓娓道:“人有士農工商,販夫走卒,官也有一到九品,文臣武將,神仙當然自然也要各司其職的。這十王殿供奉的掌管陰間的十位閻王,第七殿的泰山神,主司熱惱獄,陽間離人親友、謀財害命的人死後都要在泰山神手下受刑,我父母大抵是歸他管的,所以我求他,告誡他們來世做好人。”

“人間的......他管不了?那許他認識別的管得了的神仙,幫你轉達一聲也好。”楊奕很認真的說道。

李若蘭覺得他真誠可愛,雖然她覺得此舉無用卻還是點點頭:“倒也不是不行。”

這時候楊奕卻開始歎氣:“算了,那就勞請泰山神忘了吧,日後你我再遇掌管人間的神像,我再替你求吧。”

李若蘭時常會覺得楊奕頭腦簡單,什麽都要細細地解釋他才懂,可一向厭煩解釋的她卻對楊奕卻總有耐心,也不覺得他的問題蠢,隻覺得他這想到什麽便說的性子十分耿直坦率,甚至連他與人對峙時的魯莽草率也成了一種可愛。

為什麽看著一個身高七尺的大男人,會覺得他可愛?李若蘭想想便覺得可笑,可是再看他一眼,這個詞還是不自覺地蹦到了她的腦袋裏。

“怎麽了?”楊奕被她盯得有些發毛,他以為李若蘭又要笑話他,不禁有些惱,起身回到門口坐下,避開她的眼神道:“早點睡覺吧。”

這下完了,李若蘭見他不滿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更覺得可愛,她憋著笑回頭看楊奕,楊奕被她這樣注視隻覺得如坐針氈,他故意別開臉,可是轉回來再看時,李若蘭還是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你幹嘛?”這一問不知為何頗有些被調戲了,惱羞成怒的意味。

李若蘭眸光閃動,緩緩道:“楊奕,我答應你替你尋寒山道之禍的主謀,幫你報仇,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這是李若蘭第一次對楊奕提出要求,他甚至沒有問問是什麽事便脫口說出了“可以”,而後才想起來詢問她什麽事。

“你不準娶鬱青梳,就算日後聶門主再跟你提起,你也不許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