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茫然

因為在通天峰玉清殿上耽擱了,所以宋大仁比其他人遲了不少回到大竹峰。不過才落到地上,他便看到守靜堂中有幾個人坐著,卻是田靈兒今天也跟著回來了,現在田不易、蘇茹和她一家三口人正在說話。

宋大仁便過去向師父師娘問安,田不易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懶得問這個大徒弟為什麽這麽遲才回來,倒是田靈兒有些奇怪,向宋大仁問了幾句。

宋大仁有些猶豫,沒有開口。

他心裏有鬼的樣子落在田靈兒眼中,她忽地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聽到笑聲,田不易與蘇茹都回過頭來,蘇茹看了女兒一眼,笑道:“你笑什麽?”

田靈兒走到母親身邊,拉住蘇茹的手,向大師兄橫了一眼,宋大仁心中有鬼,登時麵紅耳赤。

田不易哼了一聲,道:“裝神弄鬼,怎麽了?”

田靈兒笑道:“爹,娘,你們還是趕快幫大師兄去小竹峰,找水月師叔提親吧,不然他可真要急死了。”

田不易一怔,蘇茹卻遠比丈夫心思靈巧,立刻反應了過來,對宋大仁笑道:“什麽,原來你早有了意中人,還是我水月師姐小竹峰門下的弟子嗎?來,跟師娘說說,我來為你做主。”

宋大仁一怔,隨即越發緊張了,有心想說出那個女子的名字,不料望了一眼田不易,卻什麽也說不出口,隻得低下頭去。蘇茹奇怪地道:“i怎麽了,大仁?”

田靈兒嘻嘻一笑,道:“大師兄還不是害怕爹爹罵他,我來替他說好了……”

宋大仁有些緊張,張口道:“小師妹,你……”

田靈兒不去理他,自顧自對蘇茹道:“大師兄看上的,就是水月師叔座下的文敏師姐呢。”

田不易在旁邊又哼了一聲,臉上表情陰陽怪氣,蘇茹卻笑出聲來,麵露欣喜滿意之色,道:“好小子,倒有幾分眼光。文敏那丫頭的確不錯,也是水月師姐最心愛的弟子之一。不過人家自己什麽心思還說不準呢,我也不好就這麽……”

宋大仁心中一急,抬頭道:“她,她也一樣的……”

話音未落,卻隻見師父、師娘和小師妹一起都看著自己,麵上表情似笑非笑,頓時麵上一紅,又說不下去,隻得把頭低下。

蘇茹搖頭苦笑,歎道:“罷了,罷了,你這家夥學了你師父的眼光,怎的不學學他的厚麵皮……”

田不易忽地在旁咳嗽一聲,瞪了她一眼,蘇茹卻不去理他,對宋大仁道:“你放心吧,這件事包在師娘我的身上了。隻要人家姑娘願意,保管叫你遂了心願就是。”

宋大仁心花怒放,滿臉笑容,看著燦爛無比。田不易在一旁冷哼一聲,嗤笑道:“看你那點出息!”

宋大仁嚇了一跳,連忙收起笑容,站到師父背後,但臉上笑意,片刻後又露了出來,竟是一點都掩飾不住。蘇茹失笑搖頭,將女兒拉在一旁,又說了好一會話,隨後田靈兒自己進守靜堂去了。

蘇茹把宋大仁叫到守靜堂門口,對他道:“你先去休息吧,那件事你放心就是了。”

宋大仁忍不住又傻笑了兩聲,連忙行禮,不過隨即想到了什麽,卻是回過身來,低聲對蘇茹說了一會,蘇茹麵色變化了幾下,似乎歎了口氣。宋大仁這才大步走了回去。

蘇茹搖搖頭,走到田不易身邊笑道:“喂,你那個得意大弟子的親事,可要你自己去向我水月師姐提親啊。”

田不易哼了一聲,轉過頭去,道:“要我去低聲下氣向你那個師姐求情,我可不去。”

蘇茹也不生氣,隻是笑道:“那你這個大弟子要打一輩子的光棍,我可不管。”

田不易麵上露出一絲不屑神色,抬頭看天,道:“我才懶得管,反正又不是我一輩子打光棍!”

蘇茹忍不住撲哧一聲又笑出來,伸手輕打了田不易一下,道:“真是的,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還這麽個老不正經的樣子!”

田不易眼睛眨了眨,卻依然抬頭看天,一副心如鐵石、見到棺材不落淚、撞到南山不回頭的模樣。

蘇茹沒辦法,隻得道:“好了好了,說正經的。好不容易你這個徒弟有了意中人,再說文敏確實不錯,我看著也喜歡。你隻要去小竹峰找我水月師姐說說,我在旁邊幫著說話,多半就成了。最多你就被她擠兌幾句不痛不癢的閑話,這有什麽?若是文敏果然對我們大仁也有幾分情意,我師姐也不會因為與你的一點不痛快,就誤了弟子一生的。”

田不易虎著臉半晌,氣衝衝道:“我就知道老大沒出息,真是的,居然看上了小竹峰的人,害得老夫這麽大年紀居然還要去受水月的氣!”

蘇茹“呸”了一聲,道:“我也是小竹峰的人,你當初怎麽也看上我了,看你那點出息,現在居然還跟我翻起舊賬來了。”

田不易一時失口,頓時啞口無言,隻好悻悻地道:

“罷了,罷了,反正我早就認命了,都是一群沒出息的家夥,我就去小竹峰一趟好了。”

蘇茹這才點頭微笑,道:“這還差不多。”

說著把這事擱下,走到一旁,隻是走出幾步,忽然又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的時候,麵上秀眉輕皺,似想起什麽,對田不易道:“對了,你今天看到那個焚香穀李洵,後麵有沒有覺得有些不對?”

田不易淡淡道:“你是說掌門師兄讓小竹峰的陸雪琪去接待吧?”

蘇茹點頭道:“你也看出來不對勁了?”

田不易哼了一聲,道:“沒什麽不對的,如果真是有問題,你那個師姐早就冷言冷語回絕了,但你看她一點聲音也沒有,可見這事至少掌門師兄是和她說過的,你那位師姐也是同意的。”

蘇茹一怔,隨即點頭道:“嗯,你說得不錯,我倒還沒想到這一點,不過師姐向來最疼愛陸雪琪這個弟子,怎麽會……”

田不易冷冷道:“那個李洵很差嗎?在她眼中,隻怕比我們門下弟子好多了。”

蘇茹訝道:“好好的,你怎麽扯到這上麵了?”

田不易嘴角一動,隨口道:“當年東海流波山上,那個風雨之夜,我責罰老七,她不是……”他話說到這裏,忽地醒悟,住口不說,卻不知怎麽,搖了搖頭,歎息一聲。

蘇茹皺眉道:“你倒是越說越是奇怪了,居然連小凡也扯進來了,怎麽回事?”

田不易似乎忽然意興索然,提不起精神來了,搖頭道:“你別問了。”

蘇茹知道丈夫脾氣,也就住口不說了,隻是此番觸動心思,忍不住也歎息了一聲,道:“十年了,也不知道小凡他現在怎麽樣了。”

田不易沉默許久,緩緩站起,冷然道:“你沒聽說嗎,他如今是鬼王宗副宗主,改名鬼厲,號稱血公子,厲害得很呢!”

蘇茹低頭,在旁邊的椅子上慢慢坐下,許久方低聲道:“唉,當年他剛到我們門下時,雖然看著傻笨了一些,但……”她沉默片刻,又輕聲道,“本來多好的一個孩子,對你、對我都是孝順恭敬得很。可現在……卻落得一個被逐出師門的下場!”

田不易麵上怒氣一閃而過,忽地大聲道:“他們要逐出就逐出?我可沒說要把這個徒弟逐……”

蘇茹一下站了起來,打斷了丈夫的話,喝道:“不易!”

田不易看了妻子一眼,收住了話頭住口不說,但臉上神色卻更是多了幾分憤慨。

蘇茹看著田不易的臉色,歎了口氣,道:“剛才大仁過來說了件事,和小凡也有關係……”

田不易眉頭一皺,向她看來,蘇茹便將宋大仁轉告的關於七裏峒的事說了,末了帶了幾分感慨,低聲道:

“我就知道,小凡他……不會變得那麽壞的……”

田不易默然半晌,忽地重重一跺腳,轉身大步走進了守靜堂後堂去了。

蘇茹看著丈夫的背影消失,隨即悄悄歎息,轉過身子,向外看去。

從守靜堂大門看出去,和煦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大竹峰上,遠處便是地處僻靜的廚房,在樹影背後露出了一角屋簷。

屋仍在,曾經在那裏的人卻已經不見了。

蘇茹默默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也轉身走進了守靜堂後堂。

……

夜色降臨,無星無月,烏雲壓得很低,光是看著就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荒蕪的山腳下一片黑暗,隻有背風的山坡上生著一堆篝火。

周一仙一行三人,帶著新加入的鬼厲和猴子小灰,順著古道行走,這一日來到了空桑山下,天色已晚,便在這背風地方生了一堆火,準備在野外露宿了。

雖說常年在外,早已習慣這些事情,周一仙一旦坐了下來,卻仍是大聲呼痛,不停地用手捶打腰背,倒似快累斷了腰一般。無奈其他人都不去理會他,叫了一會兒,不免無趣,也慢慢停了下來。

小環蹲在火堆旁,將手放在火上取暖,而野狗道人則將背著的鬼厲和眾多包裹一起放下,走到火堆旁邊,這才大口喘氣。一行之中,倒算是猴子小灰最為精神,一落到地上,便四處張望,跳過來跳過去。

從小環決定將鬼厲帶走之後,大多數時候鬼厲都這麽迷醉不醒,偶爾醒來一次,看了看周圍眾人,竟然也視若無睹,召過小灰,將它背上的酒袋打開不停地喝酒,不到一會兒,便又醉了過去,當真要醉生夢死。

一路之上,野狗道人除了包裹之外,又多了一個背著鬼厲的任務,而且多半猴子小灰還會跳到鬼厲身上,若不是他修煉道法有些時日,還真是無法支撐下來。

此番野狗道人喘息許久,向四周看去,隻見周一仙嘴裏咕噥了半天,此番大概也倦了,躺在一旁和衣睡了下去,小環則是躺在離火堆不遠的地方。

至於昏睡著的鬼厲,因為剛才野狗道人有意無意間將他放在較遠的地方,這時火光遠遠地照不到那裏,隻能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而他身邊那隻三眼猴子,這時卻又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多半是又跑開找什麽野果吃了,一路之上,小灰時常如此。

野狗道人在火堆前麵沉默地坐著,周圍漸漸安靜下來,周一仙的呼嚕聲慢慢響起,小環身體微微起伏,看來也已經睡著了。

火光倒映在野狗道人臉龐之上,將他的神情照得陰晴不定,也映襯著他眼中流轉的光芒。

半晌,他忽然抬頭,望向在黑夜中那高大險峻、岩石突兀如黑夜惡鬼在張牙舞爪的空桑山。那裏本是煉血堂一係的聖地,但煉血堂現在早已灰飛煙滅,隻留下一個孤魂野鬼一般的他。

他慢慢回頭,那個昏睡在夜色陰影中的男子,一動不動地躺在遠處。

野狗道人的手慢慢地伸到腰間,握住了他的獸牙法寶。

然後他緩緩起身,向鬼厲走去,火光照著他的背影,將他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漸漸將躺在地上的鬼厲籠罩其中。

下一刻,他站在了鬼厲身前。

……

灰色的光芒從冰冷的獸牙邊緣散發出來,掠過野狗道人的臉龐。映在他的眼睛裏。此刻躺在他身前的這個男人,就是親手毀了煉血堂的凶手。

野狗道人目中凶光一閃,獸牙法寶劈了下去。

風聲蕭蕭,掩蓋住了那一聲破空的呼嘯。

法寶還未及身,風力已經吹到了那個頹廢的男子身上,淩亂散落在他額頭的頭發被一下吹開,露出了閉著眼睛的臉,臉色還有些蒼白。

那一刻,野狗道人甚至已經想象到溫暖的鮮血噴灑而出,濺到自己臉上的情景了,就在這電光石火的時刻,他忽然又想到:如果殺了這個男人,身後的小環她會不會傷心難過呢?也許,她會從此不理我了吧……

她為什麽要堅持帶上鬼厲,照顧他,他們的關係不同尋常吧?

野狗道人不知道怎麽,頭腦中亂糟糟的,但手中的那枚獸牙,卻終究還是破空刺下!

眼看著,就到了那個頹廢男子的咽喉,就要穿透進去。

黑暗中,那個男人的眼睛好像突然動了一下,隱約睜開了,陰冷的目光射了出來,落在野狗身上。

就在這時,一隻巨大的手掌,忽然從旁邊黑暗裏伸了過來,如鬼魅一般出現在野狗道人眼前,還不等野狗道人反應過來,竟硬生生地將野狗道人的獸牙法寶抓在了手中。

獸牙法寶強力的衝勢仍然將這隻巨手向下帶了一分,但也就是這點距離而已了。隨即獸牙便如鐵鑄一般,被巨手抓在手中,動彈不得,停留在鬼厲喉口,盡管隻差一點點便刺穿了脖頸,但任憑野狗道人如何使力施法,竟然都無法再下去分毫。

野狗道人大驚失色,抬頭望去,片刻間隻覺得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隻見在自己上方的黑暗之中,赫然出現三團燃燒的火焰,呈現三角形狀,尤其是最上麵的那團火焰,其中更隱隱有莊嚴的金色和詭異凶厲的血紅。

野狗道人再也不敢停留,幾乎是下意識地放開手中獸牙法寶,一個轉身倒飛了出去。就在他飛出的瞬間,伴隨著一聲驚天怒吼,一股凜冽勁風從上而下砸了下來,“轟”的一聲,將他原來站立的地方直接砸出了一個大坑,整個小山頭都震動了一下。

遠處,周一仙和小環同時被這陣異動驚醒,轉眼看來,卻隻見野狗道人的身子倒飛回來,落在火堆附近,落地之後竟然還站不穩,一陣踉蹌,兀自向後退了幾步。

而在他麵上,亦有驚恐神色,指著喊道:“怪物、怪物……”

周一仙與小環同時向後看去,片刻之後也為之色變。

那片黑暗中,就在鬼厲身旁,緩緩現出一個巨大身影,雙足著地,雙臂過膝,一望之下少說有四五丈之高,遠遠高過在場眾人,眾人看著慢慢抬頭,最終隻能仰望。

就在那最高處,三團燃燒的火焰原來是這怪物的眼睛,巨大而鋒利的獠牙出現在它的口中,肌肉隆起的身軀,處處都似充滿著殺意。

周一仙倒吸了一口涼氣,口中低聲道:“三眼靈猴?”

小環一怔,訝道:“爺爺,你說什麽?難道它是小灰?”

周一仙哼了一聲,一把拉住小環向後退去,口中卻對野狗道人怒道:“你幹了什麽,竟會觸怒這隻怪物?”

野狗道人默然無聲。

周一仙看他這副模樣,更是惱怒,正要破口大罵,忽聽前方一聲怒吼,聲若雷霆震耳欲聾,卻是三眼凶猴目光如血,巨大的身軀忽地騰空而起,片刻間風聲大作,一片陰影籠罩過來。

周一仙等三人麵無人色,四散而逃,片刻後隻聽又是一聲巨響,漫天火花灰燼到處飛濺,原地又是一片狼藉。此刻化作巨猿的小灰似乎已觸動真火,眼中凶芒大盛,下手不留絲毫情麵。

在那餘火灰燼殘光裏,照得小灰巨大的身軀如傳說中的惡魔一般。

“嗚啊……”

憤怒的巨獸咆哮著,右手一揮,如風馳電掣般向野狗道人衝去,轉眼已到了野狗道人麵前。

野狗道人但覺勁風撲麵,未及身但破空之勢幾欲撕破肌膚,大駭之下,拚命向旁邊閃去,身子甫一動**,隻覺得背後一疼,整個身子都輕了,卻是直接被打飛了出去。同時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已是噴了出來。

“撲通”一聲,他重重摔在地上,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三眼凶猴龐大的身軀再次出現在他眼前,巨拳轟然砸下。野狗道人避無可避,隻得長歎一聲,閉目待死。

眼看小灰就要將野狗道人砸成肉醬,小環失聲尖叫,周一仙愕然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但突然間小灰的身子猛地一頓,卻是向後麵歪了過去,然後以一個十分詭異和滑稽的姿勢,撲通一聲,屁股朝下,坐在了地上。

“砰!”

這一坐居然還坐得氣勢十足,聲威赫赫。小灰口中“嗚”地叫了一聲,巨手往腦袋上抓了抓,轉頭看去。

周一仙和小環,還有僥幸逃生的野狗道人,也同時望去。

不知什麽時候清醒過來的鬼厲,突然出現在小灰身後,一臉落寞的神情,右手卻抓住了小灰的尾巴,想來剛才也是他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將小灰從半空中拉了下來,救了野狗道人一命。

小灰三隻眼睛眨了眨,忽地對隻有自己小半身高的這個男子咆哮了幾聲,鬼厲卻輕輕搖了搖頭。

小灰的身子忽地一陣搖晃,片刻之後隻聽骨骼哢哢之聲亂響,就在周一仙等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巨大的怪猿突然縮小,不多一會兒,原本龐大的身軀又變作了原來那隻可愛的三眼猴子,在地上向四周張望了片刻,嗖的一下又躥到了鬼厲肩上。

鬼厲伸出手去,摸了摸猴子的腦袋,小灰三隻怪眼一翻,看來頗有些不甘心的樣子,“吱吱”叫了兩聲,同時向野狗道人伸手指了一下。

野狗道人心中一驚,卻發現鬼厲也向他望了過來,然後便聽到他說:

“你要殺我嗎?”

野狗道人麵上神色變幻,陰晴不定,而且感覺到旁邊小環詫異的目光,但不知怎麽,在那目光之下,他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懷,口中竟是不由自主地大聲道:

“不錯,我就是要殺你!你滅了我煉血堂一門,殺了我多少同門子弟,我今日向你報仇,不應當嗎?”

鬼厲沒有說話,隻是冷冷地望著他,倒是他肩頭的小灰口中“吱”地嗤笑一聲,像是在嘲笑野狗一般。

野狗道人被鬼厲看得全身不自在,而身旁小環的默不作聲卻又更令他心神不寧,煎熬之下,他一咬牙,怒道:“你要殺就殺,看什麽看?”

鬼厲從前方那個色厲內荏的野狗道人身上收回了目光,麵上神情,也漸漸起了變化。

他麵色看去有些蒼涼,身子轉動,竟然再不理會其他人,獨自行去。

野狗道人愕然,但站在一旁的小環卻突然麵色變化,竟是拔腿追了上去。周一仙大吃一驚,連忙伸手去抓小環,不料卻抓了個空。

隻見小環一陣小跑追上鬼厲,一把抓住鬼厲的手,道:“你怎麽了?你要去哪兒?”

鬼厲被她這般一問,一時間卻隻覺得整個天地忽地一震,隻有那五個字轟然作響!

“你要去哪兒……你要去哪兒……你要去哪兒……”

“我……能去哪兒?”

這個男子,忽地抬頭,仰望蒼穹!

那漆黑天幕,黑色深沉,深邃無盡,竟沒有一絲光亮,漫天席地的黑暗,鋪天蓋地一般地衝了下來,將他的身影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