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木族

金族昏暗寂靜的祭壇深處,隻有那堆燃燒的火焰不時發出劈啪的聲音。

小白和小灰這時都已經喝醉睡著了,不過比起睡姿,九尾天狐當然遠遠勝過了三眼靈猴。這場大醉之後,她肌膚透粉,螓首斜靠,眉目間自有股風情讓人心動,當真是顛倒眾生的妖物。

鬼厲心裏歎息了一聲,轉過頭來。

大巫師仍然還是麵對著火堆,沒有回過身,但此刻卻開口道:“你這位朋友,似乎不是普通人啊!”

鬼厲心裏一驚,暗想這大巫師神秘莫測,莫非看穿了小白是九尾天狐的身份?

火光中她的臉,少了幾分嫵媚,卻似有幾分天真。

鬼厲移開了目光,向大巫師看去,道:“她酒喝多了,現在隻怕回答不了你的問題,大巫師。”

大巫師佝僂的身影在火堆前拉得很長,輕輕晃動著,連他的聲音,聽起來也有幾分飄忽,道:“還魂異術,從來隻在金族的大巫師中傳承,從不外傳,就連我本族人也不知曉。她是如何知道的呢?”

鬼厲一時無言以對,正想著如何解釋一下時,大巫師已經說道:“既然這位姑娘已經醉了,有什麽事還是等她清醒過來再說吧。你遠來是客,出去後找圖麻骨,我會安排你們在這裏先住幾日。”

鬼厲眉頭一皺,以他的心思,實是恨不得立刻就與大巫師說好然後去救碧瑤,但聽他說話口氣,顯然要先搞清楚小白的來曆再說。自己此刻有求於人,再一想都等了十年,如今再等一日又有何妨?

鬼厲便點頭道:“好。”

大巫師的頭顱微微點了一下,道:“你去吧!”

鬼厲向大巫師的背影點頭致意,看了小白一眼,見她仍在酣睡,隻得再次將她抱了起來,順帶著將小灰也抓起來往肩頭一放,隨即向外走去。

躺在他臂彎中的小白,依偎著他的胸膛,隱隱幽香,淺淺笑容,還有那白裏透著粉紅的臉,在他眼前輕輕晃動。

鬼厲深深吸氣,大步走出去,離開了這個祭壇。

走出陰暗的祭壇,邁過門口那兩根巨大石柱,陽光頓時灑在臉上,一股溫和的暖意從身上泛起。鬼厲微微眯上眼睛,望見了站在前方不遠處,從山上眺望著七裏峒景色的圖麻骨。

一個巫師模樣的金族人,從鬼厲身後的祭壇裏走了出來,走到圖麻骨身旁,對他低聲說了幾句話。圖麻骨回過頭,向鬼厲看了兩眼,隨即眼光落到醉酒沉睡的小白身上,點了點頭,似乎是答應了什麽。

那巫師麵無表情地轉過身子,也不多看鬼厲,徑直就走回了祭壇,消失在陰影之中。

圖麻骨微笑著走了過來,道:“怎麽樣,大巫師答應了嗎?”

鬼厲道:“還不知道,不過大巫師讓我們先在這裏住下。”

圖麻骨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們隨我來吧!”說罷轉身向山下走去。

鬼厲抱著小白、小灰跟在他的身後,隻聽圖麻骨道:“我們這窮鄉僻壤,可比不上你們中土繁華,住處也是簡陋。”

鬼厲點頭道:“族長你客氣了,是我們打擾了。”

圖麻骨嗬嗬一笑,也沒有再說什麽。

下得山來,圖麻骨帶著鬼厲向河邊走去,來到了小河岸邊一座建立在一排綠樹邊上,相對僻靜的屋子前。

鬼厲站在圖麻骨身後,見這座房子並不大,隻有一層一間,四四方方,簡樸無華,完全用木材所建,而且屋子外頭的牆壁上也完全看不到尋常金族人住宅都會懸掛的野獸骨骼皮毛等東西。

圖麻骨轉過頭來,道:“這座屋子空置許久了,但我們一直都在打掃,還算幹淨,二位就先在這裏委屈一晚吧。”

鬼厲微微頷首,道:“多謝族長。”

圖麻骨笑了笑,又看了看鬼厲抱在懷裏的小白,道:“那我就不打擾了,等一會我會派人送點吃的過來,你們先休息吧!”

說著他便離開了此處,鬼厲抱著小白、小灰,走進了這間屋子。

房間裏擺設倒很是簡單,一床一桌,幾張木椅,牆壁是用大小整齊的桐木所做,一側開著窗戶,整個房間裏隱隱有一種樹木的清香。

鬼厲走過去先將小白放在**,小白口中低吟兩聲,翻了個身子,又沉沉睡去。

鬼厲搖了搖頭,從肩膀上把小灰抱了下來,隻見猴子嘴巴一張一合,不時還發出“嘖嘖”的聲音,看它心滿意足的樣子,鬼厲歎了口氣,將它也放在了小白身邊。

看著這一人一猴安睡的樣子,鬼厲轉身走到那張桌子旁邊坐下。房間裏突然安靜了下來,除了他們的呼吸就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這個異鄉陌生的屋子裏,他獨自一人,靜靜坐著。

……

陽光明媚。

被群山環抱的七裏峒東麵十裏之外一座山頭上,站立著兩人,正舉目眺望著遠方那坐落在群山之中的肥沃之地。

“那就是七裏峒啊!”

站在前頭的那人,自言自語說了這麽一句,言語之中帶著深深的感慨、憤怒與渴望。

陽光下,這是一個極其強壯高大的男子,**著上身,下身是用猛獸獸皮縫製的褲子。

他的一身肌膚因為常年日曬風吹而呈現出強健的古銅顏色。在那肌肉虯起的身上,胸口處有一個熊頭刺青。除此之外,他身上到處可以看到巨大而縱橫交錯的傷疤,不難想象,他曾經與多少恐怖的野獸搏鬥過。

“是的,族長。”回答他的,是站在他身後一步以外的一個男子,“那就是七裏峒。”他的穿著與前頭那人類似,但除了猛獸皮褲之外,他上身還穿了毛皮做的衣服,看上去,比前頭那個壯漢身形小了許多。

此刻他也眺望著七裏峒的方向,道:“那裏就是金族根本之地,而我們木族鎮族神器‘骨玉’,就在七裏峒半山金族祭壇之中,在那座金族人邪神惡狗的雕像下,被整整鎮壓了兩百年!”

“咯咯……”

刺耳的聲音,突然從前頭那個壯漢身上響起,卻是他握緊了拳頭,骨節因為用力而迸發出聲音。

“兩百年了!”強壯的人聲音不大,但仿佛像是野獸在低吼咆哮。

“是啊,兩百年了。兩百年前,我們被卑鄙的金族人偷襲,他們邪惡的大巫師用惡毒的妖法將我們的戰士詛咒而死,搶去了我們供奉的神聖‘骨玉’,將我們驅趕到南疆最貧瘠的地方,過了兩百年最苦難的生活。”身後那人,用冰冷的語氣訴說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強勁的山風如刀一般吹在木族族長強健的身軀上,但他卻毫無感覺。此刻在他的眼中,隻有前方那一片群山圍繞中的肥沃熱土。

“失去了骨玉,就是對熊神最大的侮辱和不敬!”身後那人,依舊在說著,“所以這兩百年來,熊神發怒不肯再照顧我們木族。直到今天,隻要我們打敗金族人,奪回骨玉,熊神必然會重新眷顧我們木族,我們才能占據這一片南疆最好的土地,讓我們的族人和子孫世世代代都生活於此。”

他的聲音忽然高亢,道:“族長,我們絕不能讓我們未來的孩子,還像我們一樣,去和火狼、黑虎這些怪獸搏鬥,而僅僅是為了搶奪一些吃的東西。”

“我們要活下去,我們要最好的土地!”他惡狠狠地說道。

前方,那個巨人族長沒有回頭,但他憤怒而沉重的喘息已經透露了他的心情。片刻後他轉過頭來,道:“其他三族真的沒有問題嗎?”

背後那人立刻點頭道:“是,族長。金族人一向在南疆這裏作威作福,其他三族早看不慣他們了。水族人多勢眾,反而要屈居於金族人之下,他們早就心有不甘;土族自來孤立,一直都是與其他四族保持距離,不肯介入他族糾紛;最後的火族人少力弱,隻能自保,無力擴張。”

他臉上現出一絲曖昧神情,低聲道:“族長,隻要我們一舉擊潰金族,以我們木族戰士這兩百年來與南疆最凶惡猛獸搏鬥而來的勇悍,再加上偉大熊神的保佑,我們稱霸南疆之日,指日可待。”

木族族長眼中,頓時放射出熾熱的光芒,那是激動與渴望,也許還有戰士天生的嗜血本能。

但他畢竟是一族之長,並非毫不思量的莽夫,在最初的激動過後,他沉默了下來,隨即轉身緊緊盯著身後這個男子,道:“阿合台,傳說那個邪惡的金族大巫師已經活了一百歲,而且至今仍然在金族人祭壇的最深處。他的妖法是南疆最恐怖的力量,你真的能對付得了他?”

被他叫作阿合台的那人,臉上浮現出神秘的笑容,道:“族長,我已經在你麵前展示過十萬大山裏那位獸神大人傳授給我的神法,再加上他給我的神奇寶貝,大巫師死了就罷,否則就算他活著,我也一定可以打敗他!”

木族族長看了他半晌,重重地點了點頭。事實上,大巫師的陰影一直是籠罩在南疆各族頭上的烏雲,對木族來說更是揮之不去的夢魘。但這個自小失蹤,名叫阿合台的族人從十萬大山神秘歸來之後,突然顯示出了不可思議的法力,這力量竟是如此強大,以至於終於讓木族全族上下,再一次觸動了原本深埋在心底的仇恨。

為了活下去,為了活得更好!

木族族長狠狠一咬牙,高大強壯的身軀上,那巨大的熊頭刺青看來更加猙獰可怖。

“兩百年的仇,我們就在今晚報!”他從牙縫中,透出這幾個字。

陽光照著他和阿合台的身子,也暖暖地照在山脈之上。在這兩人的身後,背陽一麵的山坡之上,赫然出現無數木族戰士,表情肅穆嚴峻,每一個人都非常強壯孔武。在他們傷痕交錯的胸膛之上,那猙獰的熊頭刺青,仿佛都在迎風咆哮!

……

七裏峒,僻靜小屋。

“咚,咚咚。”

一陣輕輕的敲門聲突然在房子中響了起來。

鬼厲回頭,向房門處望去。

“咚,咚咚……”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門外卻沒有什麽人說話的聲音。鬼厲皺了皺眉,走了過去,拉開房門。

隻見在門口站著一人,是個十歲出頭的少年,臉上神情未脫稚氣,手中提著一個籃子,中間放著些肉食酒菜,看來是圖麻骨族長派人送吃的來了。

那少年將籃子遞了過來,鬼厲點了點頭,道:“多謝了。”

那少年咧嘴一笑,卻隻發出“咿呀”聲,鬼厲一怔,這少年竟是個說不了話的啞巴,難怪剛才隻是敲門沒有說話。

他不禁又多打量了這少年幾眼,隻見少年身上衣服多有補丁,也不是很合身,看起來穿了許久,與之前在七裏峒街道上看見的金族人差別很大。想來這少年在這裏地位不高,隻怕多半是個孤兒。

鬼厲心裏一想到“孤兒”這兩字,猛地怔了一下,但隻這一會兒工夫,那少年卻已經轉身走了。看他神情、背影,卻也沒什麽悲傷鬱悶,倒頗有幾分快樂的樣子。

鬼厲望著那個少年背影漸漸遠去,忽地心中有一陣莫名的煩悶,輕輕歎息一聲,轉身進了屋子,“啪”的一聲將房門關上了。

時間流逝,日漸西沉,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七裏峒裏眾多的金族人屋中,一一亮起燈火。夜風漸漸吹起,七裏峒裏不時傳來金族人興高采烈的笑聲,中間還有犬吠之聲,顯得安寧平和。

鬼厲坐在桌邊怔怔出神,偶然轉眼間卻看到不久前還在安靜睡覺的小白,已經坐了起來,斜靠在床邊牆壁上,默默地望著他。

鬼厲站起身,道:“你醒了?”

小白笑了笑,用手輕輕揉著額頭,道:“有茶嗎?給我倒一杯,我有些頭疼。”

鬼厲倒了杯水,走過來遞給了她,道:“金族人這裏哪裏有茶,你喝些水吧!”

小白點了點頭,接過杯子喝了兩口,然後長出了一口氣,精神好了不少,隨即向鬼厲瞄了一眼,道:“你心裏是不是在怪我啊?”

鬼厲搖了搖頭,道:“若沒有你,我也不會知道金族的大巫師會有還魂奇術。明天我們再去見他就是了。”

小白點了點頭,道:“我酒醉之後不大清醒,你見過金族人的大巫師了嗎?”

鬼厲道:“見是見過了,他也承認的確懂得還魂異術。隻是他一定要問問你的來曆,要搞清楚你怎麽會知道這個秘密的,才肯再聊其他的事。”說著,他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擔心,九尾天狐的身份究竟願不願意泄露,他對小白的反應心中沒底。

小白沉默了片刻,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見他吧。”

鬼厲點了點頭,正想再說什麽,小白卻忽然笑了一聲,道:“你看這隻猴子,居然醉得比我還厲害。”

鬼厲向仍然躺在小白身邊,四肢攤開呼呼大睡的小灰看了一眼,搖頭不語。

小白伸手,在小灰腦袋上摸了一下,目光不期然地落到小灰額頭正中的第三隻眼睛上,沉吟片刻,抬頭對鬼厲道:“有一件事,我想了許久,是小灰這第三隻靈目……”

話音未落,在他們屋外七裏峒的上空突然爆發出一陣如犬吠般的巨大咆哮,聲動四野,仿佛將整個山脈都震動了起來。就連他們二人也覺得耳中嗡嗡作響。

二人都是一驚,鬼厲快步走到門邊,一把將門拉開,走了出去。

這聲巨響兀自回**在七裏峒山穀之中,此刻七裏峒裏的所有金族人都被這巨大聲音所驚,原本的平靜瞬間被打破。

鬼厲隻看見無數的金族人紛紛衝出屋子,遠遠望去,麵上都有驚恐神色,許多人口中不停叫喚著同一句話,但他卻聽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身後腳步聲響起,小白也走了出來,站在他的身邊,看著遠處那群慌亂的金族人,聽著金族人口中不停呼喊的話,眉頭逐漸皺了起來,低聲道:“可能出事了。”

鬼厲也看出事情不對,道:“怎麽了?那些金族人在說什麽?”

小白麵色凝重,道:“剛才那個巨大聲音,是金族人供奉的犬神石刻發出的警報,若非到了有亡族滅種的危難時刻,犬神是絕不會發出這種聲音的。據我所知,千年以來,金族人的犬神也隻發出過一次警告而已。”

鬼厲心中一陣煩躁,此刻救治碧瑤的希望都寄托在金族人祭壇裏那個神秘的大巫師身上,偏偏此刻居然出了這種古怪事情。正當他想向小白問個清楚的時候,七裏峒原本安靜的夜空中,開始出現了巨大變化。

原本閃爍著星光的夜空裏,突然開始聚集起濃厚的烏雲,將漫天星辰都逐一掩蓋。那層層烏雲從四麵八方蜂擁而至,詭異至極。

站在地麵上渺小的人們,忍不住發出了驚恐的叫喊,無數人開始亂跑亂走,隨即有更多的人向那座金族人祭壇所在的山峰跪拜起來。

黑雲沉沉之下,這一片原本充滿歡樂的土地一片悲涼。

鬼厲皺眉,低聲道:“是有修道中人來了。”

小白在他身旁,看著天空,道:“哪裏的人,你知道嗎?”

鬼厲緩緩搖頭,道:“從這操縱風雲之術看來,大是詭異,不似中土正道道法,與魔教也大不相同。”

小白嘴角動了動,臉上有一絲異樣神色掠過,似乎想到了什麽。

此刻黑雲越來越低,七裏峒裏的金族人連呼吸似乎都越來越困難了,眾人皆大駭,紛亂之象更是明顯。就在這混亂時刻,金族人中忽地跳出一個身影,鬼厲遠遠望去,正是金族人族長圖麻骨。

隻見圖麻骨向金族人大聲嘶吼,手臂用力揮動,漸漸地金族人開始冷靜下來。在圖麻骨的命令下,婦女孩童都開始向遠處一處山峰跑去,留下的都是壯年男子,其中多手持兵刃,顯然金族人也知道事情大是危急,準備決一死戰。

一片混亂中,圖麻骨的眼光向河岸這頭看了一眼,見鬼厲二人正站在門外,怔了一下,隨即點頭示意,又把注意力放到指揮族人上麵了。

黑雲漸低,照得小白臉上也陰晴不定。忽然,她低聲對鬼厲道:“有這個高深莫測的修道人在,隻怕金族人不是對手,你要幫他們嗎?”

鬼厲沉默片刻,點了點頭,道:“既然救治碧瑤要靠他們……”

話未說完,忽地天空黑雲之中一聲詭異巨響,如驚雷,如獸吼,瞬間黑雲如被燃燒一般,大放光芒,雲裏雲外到處是熾熱金光。

片刻後雲層深處轟隆聲中,一團巨大火球從天而落,帶著熊熊燃燒的火焰,火球中心處還有一大片奇異的黑色火焰。未及地麵,周圍樹木便盡數焦枯。金族人大驚失色,但這火球下衝之勢頭何等迅速,還不等金族人跑開,隻聽“轟隆隆”聲音響處,便急衝而至,撞到地麵之上。

巨響聲中,無數斷臂殘肢隨著燃燒的火焰橫飛出來,慘不忍睹,四下一片哀號。

鬼厲臉色一變,不料這黑雲中人說動手就動手,正要起身飛上去幫助金族人,隻覺得背後衣襟突然一緊,卻是小白拉住了他。

鬼厲向她看去,小白向遠處瞄了一眼,道:“你別急,看那裏。”

鬼厲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小白看的正是那座處在半山腰的金族人祭壇,那個山頭平台之上,被熊熊火焰照亮的地方,一個枯瘦佝僂的身影淩然而立,正昂首望天。雖然相隔太遠,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但從那個身影看來,正是金族人祭壇裏神秘至極的大巫師。

天空中的火焰雲彩越燒越旺,染紅了整個夜空,如末世之象,天地俱焚,仿佛下一刻就要天崩地裂一般。

轟隆巨響,夜風熾烈,忽地一聲驚呼,金族戰士的身後,喊殺之聲大作。

眾金族人為之失色,圖麻骨臉色更是大變,七裏峒這裏易守難攻,隻有一條山道通向山外,金族人向來重兵駐守,此刻竟然有人在不知不覺間攻了進來。

圖麻骨身為族長,驚慌之下,仍能鎮定心神,大呼一聲,當先向身後衝去,片刻後金族戰士紛紛跟上。

夜色如血,無數兵刃寒光,在瞬間紛紛亮起,劃過半空,濺起了鮮紅的血。

火焰燃燒,天地欲裂,那一群如魔鬼一般的戰士,胸口有猙獰熊頭刺青,奔騰咆哮,從黑暗中瘋狂衝出。那眼中滿是狂熱,滿是嗜血。當先一人,身材高大無比,**的上身傷痕累累,手持巨大石斧,縱橫廝殺,所過之處,血流滿地,哀叫四起。

金族戰士本以勇悍著稱,但一來今晚事起突然,犬神吠天,正是千年一遇的大凶之兆,金族人心動**,驚恐不已。二來木族埋伏許久,突然殺入,再加上這二百年在南疆苦蠻之地鍛造出來的勇力,以及不成功就要亡族的境地,一時之間竟殺得稱霸南疆的金族戰士抵擋不住,紛紛後退。

圖麻骨眼中如欲噴出火來,此刻他已看清敵人的模樣,大吼道:“木族!”

那木族族長手起斧落,又將一名金族戰士砍死,獰笑著向這裏看來:“金狗們,兩百年的仇,今天叫你們全部償還!”

話音才落,仿佛映襯著他的話語,木族無數戰士齊聲嘶吼,如野獸吠月,帶著無盡瘋狂,紛紛殺上,金族人更是抵擋不住,眼看就要崩潰。

就在這危急關頭,這山穀之中,忽然響起了低沉而神秘的聲音,如低語,如幽冥,回**纏繞在七裏峒的每一寸地方。

金族戰士瞬間喜形於色,精神大振,反觀木族這邊,從那族長以下,都是麵上突顯驚惶之色。

威名震懾南疆的大巫師,終於在金族最危難的時刻出現了。

紅色的光芒,在漫天燃燒的火焰中閃爍了一下,隨即迅速變大,以站在那個山間平台的大巫師為中心,向整個七裏峒蔓延開去。所過之處,燃燒的火焰紛紛熄滅。

片刻之後,紅光已然延伸到金族與木族廝鬥的戰場,從後而至,金族人在紅光照耀下安然無恙,但紅光末端,一個木族健壯的戰士觸碰到這神秘的紅光,忽地發出一聲慘叫,倒地抽搐不停,片刻後全身發抖,七竅流血而死。

木族中人大驚失色,紛紛退後,這些戰士向來廝殺慣了,任何強敵巨獸在他們麵前,要他們衝上敵對,隻怕連眼都不眨一下。隻是這等神秘巫術,卻向來是南疆族人最恐懼的力量,一時之間,人人麵有驚恐之色。

木族族長臉上也有忍不住的驚慌,金族人的大巫師之名,在南疆對其他四族簡直就是一個惡魔般的存在,此時此刻,他更深深體會到了這一點。

隻是他並沒有下令撤退,反而抬頭看天。

那一片在夜空中熊熊燃燒的火焰,熾烈澎湃!

有笑聲,轟然傳出,帶著輕蔑與敵視。

漫天雲彩,瞬間明亮,燃燒的火焰像是突然透明熾熱,在半空化作恐怖巨獸。風助火勢,火更高漲,風雲變幻,如奔騰的大海咆哮不止。

雲彩前頭,赫然有人現身,如神人一般,周身上下盡是火焰,從半空中俯視下來,如高傲的神祇。

隻見他在半空中手臂揮舞,做了一連串詭異動作,片刻後如有神秘力量在他身後,頓時滿天火焰騰起,雲彩瘋狂流動,隻聽得巨大爆響,刹那間從天空中落下無數火球,帶著熊熊火焰,衝下人間。

地麵眾人,包括鬼厲和小白都變了臉色,剛才隻落下一顆火球,威力已然如此之大,這無數火球一旦落下,七裏峒這個地方怕是立刻就化作火海,再也保不住了。

常人都能看得出來,大巫師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山穀之中的紅光幾乎同時亮了起來,遠遠望去,雖然仍看不清他的臉色,但那個瘦小身影在威力驚人的漫天火焰下,卻顯得格外蒼老。

此刻眾人看得真切,原來那片紅色光芒就是從站在山間平台上的大巫師身上發出的,準確地說,是從他手中一根木杖上發出來的。那木杖顏色漆黑,立起來竟然比大巫師整個人還要高,尤其是木杖頂端,還鑲嵌著一塊非金非玉的奇異石頭,在大巫師神秘巫力催持之下,散發出越來越強烈的紅色光芒。

木族中人突然**起來,無數戰士在瞬間紅了眼睛,木族族長,那位巨人更是一聲大吼,仿佛帶了兩百年深深不盡的仇恨。

“骨玉!”

他仰首望天,大聲呼喊:“偉大的熊神啊……”

那聲音淒厲而凶悍,聲動四野,瞬間所有的木族戰士一起嘶吼,紛紛擁上,那血光飛濺的時刻,正是生死的邊緣。

夜在燒,人正狂!

金族戰士拚死而戰,但麵對著瘋了一般的木族戰士,他們也逐漸抵擋不住,開始不斷後退。

七裏峒裏的那條河漸漸紅了,倒映著天空飛落的無數火球!

紅光暴漲向天而起,迎著那些巨大火球,形成一道血色屏障,籠罩在七裏峒上空。

無數的熾熱火球,幾乎在同一時間撞到血色紅幕之上,巨大的爆炸聲回**在群山之間,炸起了一團團巨大的紅焰。

大巫師雙手高舉過頂,那根高大的木杖直指天際,全力與天空中那個神秘人物對抗著。隻是隨著時間流逝,從天空中傳下的壓力越來越大,幾乎到了非人的地步。

大巫師心中震駭,木族之中從未有過這等奇術異法,否則在兩百年前那一場決定二族命運的決戰中,他們早就用出來了。

可是,擺在他麵前的,天空中那個神秘人物,此刻卻仿佛如不可戰勝的神……

大巫師的心底深處,有越來越大的陰霾,這奇怪的異術,根本並非世間所有,而是在南疆秘密流傳了數千年的,那個神秘惡魔的傳說……

天際火焰熊熊,站在雲端的阿合台,再也掩飾不住得意之情。從小背負著族人仇恨,拋棄了一切深入十萬大山之中,找到了那個惡魔,求來了他那無盡而強大的力量。今天,終於能夠將族人從苦難的深淵中救出來了。

阿合台怒吼一聲,催動法力,瞬間又有十幾個巨大火球從雲中奔騰而下,當他看到火球與紅幕的每一次撞擊,都讓那個曾經不可戰勝的身影一次次顫抖的時候,他心裏已經決定,勝利之後,他要讓全部的族人,改信那位神祇,隻有他,才能給木族帶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