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玄火壇

這時山穀入口處方向的喧嘩聲漸漸平靜下來,不知是不是焚香穀已經逐漸控製住了局麵。

鬼厲身影猶如如鬼魅一般,在焚香穀中的路徑上悄然前行,夜色下,隻見十幾條路徑或大或小,彼此相連,如人體血脈一般分散開去,深入焚香穀各個方向。道路兩旁或是普通弟子居所,或是高大雄偉的殿堂,夾雜在這些建築中間的,多為花草樹木,有青竹寒梅,亦有鮮豔堂皇的牡丹芍藥,相互成群,遠遠相望,與周圍殿堂渾然一體,各有風味。

雖然是深夜,但焚香穀中仍然還不時有人走動,鬼厲不得不小心隱藏身形,以免暴露行蹤。隻是躲避這些巡邏弟子容易,但擺在他麵前的那眾多道路卻讓他一時有些頭疼,不知挑選那條路。

此番暗中潛入焚香穀,他是想著暗中刺探一下這焚香穀內究竟有何秘密,最好能查出與那些南蠻異族的關係。而要知道這些,自然是需要前往焚香穀中那些重要人物所在之處,隻是眼前這些路徑看去簡直如迷宮一般,實在令人頭疼。

就在鬼厲皺眉思索的時候,他肩頭上忽然一陣異動,耳邊傳來了小灰一陣輕微的呻吟。

鬼厲吃了一驚,轉頭看去,隻見小灰用爪子緊緊抓著他的衣服,猴臉扭曲,雙目緊閉,麵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隻是它畢竟通人性,知道此刻不是時候,所以竟然是在強忍著。

鬼厲立刻伸手將小灰輕輕抱下,摟在懷中,隻覺得小灰的身子不停地顫抖,竟似格外痛苦。鬼厲心中更是擔憂,低聲道:“怎麽了,小灰?”

仿佛是因為聽到了鬼厲的話,小灰頭歪了歪,緩緩睜開了眼睛。

它的兩隻眼睛已經變成了金色,但在金色邊緣處則有一圈明顯的血紅色異芒,如夜色裏妖異的鬼火,更似九幽下的詭異魔瞳,出現在鬼厲眼前。

周圍的溫度,似乎突然冷了下來。

小灰的呼吸聲開始慢慢增大,鬼厲清楚地感覺出,抓住自己雙手的那份力量,竟然越來越大,已經開始嵌入血肉。

猴子的嘴,慢慢地一張一合著,但它眼中詭異的金色妖芒,卻緊緊地盯著鬼厲,一刻也不曾放鬆。從那中間,鬼厲赫然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嗜血的眼神……

就像是,那些日日夜夜當他沉淪在瘋狂邊緣時,自己的眼神。

那個瞬間,鬼厲突然覺得全身冰涼,霍然轉頭,向自己手邊看去。在那袖袍內,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噬魂頂端上方的噬血珠,正在散發著微帶血光的幽幽青芒。

噬血珠!

這世間至凶至邪之物,竟是如此詭異,又是如此可怕。

鬼厲隻覺得口中一陣苦澀滋味,他怔怔地轉過頭來,望著小灰。小灰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看著他低低地叫了兩聲。

鬼厲定了定神,隨即發現小灰眼中的金芒背後,似乎還有一絲驚惶。他深深呼吸,隨即嘴角露出一個微笑,輕聲道:“沒事的。”

小灰仿佛聽懂了主人的話,眼睛眨了眨,又閉了起來。如此過了一會後,似乎是那莫名的痛楚漸漸消退,小灰爪上的力量也漸漸小了。

鬼厲站在黑暗中,慢慢將小灰摟在懷裏。

夜色冰涼如水。

前方一片黑暗,一人一猴的身影,就這樣站在夜色陰暗的角落裏。

……

也不知站了多久,小灰睡著了,安靜地伏在鬼厲的懷中。鬼厲也根本不管這裏是焚香穀凶險之地,一直站在那裏,輕輕抱著猴子。

忽地,懷中的小灰身子一動,腦袋抬了起來。鬼厲低頭看去,隻見猴子眼中的金芒已經消失不見,又變作了平日裏靈動活潑的樣子。

鬼厲心中鬆了一口氣,小灰伸手向外麵一條道路上指了一下。鬼厲一怔,抬眼望去,隻見從那條道路上走來了兩人,卻是鬼厲認得的兩個人,李洵和燕虹。

鬼厲凝視著兩人片刻,身子向後退了幾步,隱藏到更深沉的黑暗中。

李洵和燕虹二人緩緩走來,走到近處的時候,隻聽燕虹道:

“師兄,那些怪物為什麽突然衝了進來?”

李洵麵上也有些疑惑之色,看來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搖頭道:“那些不開化的畜生,誰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麽!要我說這些魚人膽敢侵犯山穀,就要叫他們有來無回才對,何必還要再去麻煩上官師叔?”

燕虹柔聲道:“師兄,你別生氣,穀主深謀遠慮,必定有我們暫時不能了解的地方。當初與這些蠻族交涉時,正是上官師叔施展神通一舉震懾,那些蠻族將他老人家視作天人,隻要他老人家出麵,那些怪物必定乖乖離去。穀主讓我們去請上官師叔出來,想必就是這個原因。”

李洵哼了一聲,道:“這些我自然知道,但我就不明白以我們焚香穀之尊,何必對這些怪物低聲下氣的。現在還要請上官師叔出麵,這事情若是傳了出去,我們焚香穀豈不是成了天下正道的笑柄嗎?”

燕虹微笑道:“師兄,想來這些蠻族還有些可用之處,所以穀主才容忍他們三分。等到將來……”說到此處,她忽然住口不說,但一雙眼睛望著李洵,似乎有千言萬語。

李洵嘴角一撇,英俊的臉龐上似有一絲不服,但也沒有再說什麽,和燕虹走上了旁邊一條小路,過了一會兒後,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陰影中,鬼厲念頭急轉,原來今晚侵犯焚香穀的,竟然就是自己追查的那些魚人異族。回想起三日前的那個晚上,曾在暗處聽到呂順與那魚人談話,那個高大魚人似乎是一族之長。

看來今晚之事,多半是那個魚人族長被金瓶兒狙殺,魚人一族憤怒中前來報複所致。

他在陰影中佇立片刻,隨即似乎做了決定,往懷裏的小灰看了看,隻見小灰眼睛一眨一眨,忽地身子一動,躥上了他的肩頭,咧嘴笑了一下,看來已經完全恢複。鬼厲放下心來,淡淡一笑,道:“我們就去看看那位什麽上官師叔是什麽人物,如何?”

小灰“吱吱”叫了兩聲,猴爪一揮,卻是指向了李洵、燕虹走去的那條道路。

鬼厲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笑,身影忽起,快如鬼魅,往那條僻靜小路上去了。

小徑幽幽,這條路卻是意外的長,顯然那位上官師叔所住的地方很是偏僻。鬼厲在這條路上沒走多遠,周圍就再也見不到其他房子,道路兩旁都是樹木花草,夜風吹來,在天際那輪幽月光輝之下,樹影婆娑,看去像是什麽妖魔亂舞一般,透露著一絲詭異。

鬼厲小心地沿著這條小徑往前走著,走了好一會兒,卻沒有像在外麵一樣看到有什麽岔路。

忽地,前方道旁有一物突然出現,白色方形,卻是一塊石碑,上麵刻著兩行八字:

玄火重地

弟子止步

鬼厲眉頭皺了起來,倒不是因為前邊可能是焚香穀什麽神秘所在而猶豫,而是因為這“玄火”二字,悄悄觸動了他心裏的一處地方。他不自禁地向自己右臂望了一眼,在那衣服下麵,玄火鑒正安靜地躺在他的手臂之上。

他怔了片刻,隨即冷笑一聲,抬腳從這塊石碑旁邊走了過去。

那塊石碑看去雖然平凡無奇,但似乎是個分界地方,過了石碑之後,不知怎麽,小徑雖然還是一樣彎彎曲曲向前延伸,但道路兩旁的樹木花草,卻明顯稀少了起來。

先是地麵上的青草逐漸消失,然後是低矮的灌木,最後連兩旁本來茂密的樹木也漸漸變得稀疏。不要說地麵開始皸裂,就是剩下的幾棵樹,樹身枝頭竟也變得一片枯黃,似乎這附近極度缺水,被烤焦了一般。

也不知道和那“玄火”二字有沒有關係。

肩頭上的小灰低低地叫了一聲,身子也動了動,似乎有些不安。鬼厲輕輕拍了拍它的身子,小灰才逐漸安靜下來。

隨後鬼厲沿著小徑,轉過了最後一道彎。

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大塊的空地。空地正中是一座巨大圓形的祭壇,底部懸空,十三根白玉石所做的高達三丈的巨大石柱支撐起整座祭壇。其中祭壇邊緣共有十二根白玉石柱,每一根都有二人合抱之粗,而在祭壇中間,最粗大的一根白玉石柱看去至少要六人才能合抱過來。

而在祭壇上方,所有的建築都是用一種赤紅色的奇異石材所築,台階欄杆,無不如此。在祭壇的中央,聳立著高大雄偉的殿堂,呈現出寶塔形狀,共有三層,每高一層,便比下一層小了一半左右,每一層約有十丈之高。

遠遠望去,這個祭壇就像是一團燃燒的巨大赤紅火焰,直刺蒼穹。

想不到焚香穀中,竟有如此氣勢恢宏的建築,聯想到剛才那塊石碑,這座祭壇多半便是傳說中的玄火壇了。

他定了定神,隨即悄無聲息地飄了過去,這周圍除了眼前這座玄火壇,便是空無一物的空地,沒有任何遮掩。但幸好這左右沒有什麽人守衛,他身形又快,轉眼間就到了玄火壇底部。

一接近這玄火壇,空氣中的熱氣頓時高了數倍不止,縱然修行到了鬼厲這般程度,竟也感覺到一陣心煩意亂,額頭隱隱有汗。鬼厲心中暗暗吃驚,連忙向小灰看去,也不知道小灰能不能承受這等酷熱,卻看到趴在肩頭的小灰撓頭抓耳,似乎對周圍的熱氣視若無睹。

鬼厲一怔,察覺到小灰最近似乎有些不太尋常,身體好像明顯地開始發生了一些變化,但具體變化成什麽樣,他也不太清楚。

不過不管怎麽說,眼下小灰不怕熱自然比怕熱要好很多,鬼厲正尋思著下一步是否潛入這個玄火壇時,忽地從玄火壇上方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鬼厲眉頭一皺,向周圍疾看一眼,卻見周圍根本沒有任何遮擋之處,微一沉吟後,人便飛到了玄火壇下方,隱身在一根粗大的白玉石柱後麵。

他藏在石柱背後,下意識地伸手觸摸石柱,突然間手上一燙,他反應何等之快,立刻將手縮了回來。

這玄火壇下,竟連這石柱,也是滾燙的。

腳步聲大了起來,顯然有人走了下來,忽聽有個蒼老聲音,緩緩地道:“既然穀主有令,我自然要去。隻是你們倒是告訴我,那些魚人為何突然如此暴戾,竟然到了要攻打山穀的地步?”

鬼厲藏身在石柱陰影之中,向外望去,隻見李洵、燕虹二人跟在一位灰衣老者背後,神色恭敬地走了下來。

……

鬼厲在暗處望去,隻見那老者麵容清瘦,身上一襲灰袍,簡單樸素,舉止從容,初一看並無什麽出眾地方。但看跟在他身後李洵燕虹二人,神色間卻是對這位平凡老者十分尊敬。

此刻聽到那老者問起,李洵便道:“師叔,其實是那些魚人的族長死於非命,所以這些怪物狂性大發,這才……”

這時三人正好走下了玄火壇,灰衣老者眉頭一皺,道:“魚人族長是怎麽死的?”

燕虹在旁邊道:“回稟師叔,那位魚人族長是在數日前,與呂師叔在北邊合股山古刹見麵後,離開古刹不到一裏的地方突然被高手狙殺的。”

灰衣老者“咦”了一聲,似乎吃了一驚,道:“凶手是誰?”

李洵搖了搖頭,道:“我們查了數日,還沒有什麽頭緒。”說到這裏,他似是遲疑了一下,然後才繼續道:“本來此事早該稟報師叔,隻是穀主念及師叔鎮守玄火壇重地將多年,早已不問俗事,所以才讓我們不要打擾師叔。”

灰衣老者笑了笑,道:“穀主一番好意,我豈能不知。想來若不是這些蠻族還有可用之處,而當年老夫在收服這些蠻族時還有些威名,穀主也不願麻煩我這個糟老頭子了。”

李洵訕訕一笑,正想再解釋兩句,灰衣老者卻岔開了話題,道:“當時呂順不是也在場嗎,不到一裏的地方,難道他找不到那個凶手?”

李洵聞言,不禁與身旁的燕虹對望了一眼,燕虹輕聲道:“那凶手很是狡猾,道行又高,一擊得手後即刻遠遁,所以連呂師叔也抓不住此人。”

那灰衣老者哼了一聲,帶了幾分不屑之意,倒也沒有再說什麽了。

三人邊走邊說,空地上不過三丈的距離,已走了一半過去,離鬼厲也漸漸遠了。鬼厲心底鬆了一口氣,這時隻聽那老者又問了一句,大意是問穀口那邊情況如何了。

李洵道:“現在局勢已經穩住了,呂順師叔帶領一眾弟子將那些怪物堵在山穀入口,並且施展神通,將魚人的氣焰壓了下去,現在正對峙著。那些魚人口口聲聲說要為他們的族長報仇,穀主又不願和南蠻異族完全撕破臉,所以才派我來請師叔……”

話剛說到這裏,突然遠方山穀入口的方向傳來一聲慘叫,聲音淒厲至極。在場眾人都吃了一驚,李洵驚道:“好像是入口那裏!”

還不等他們做出反應,片刻間廝殺搏鬥之聲再度湧起,怒喝厲嘯不絕於耳,剛剛沉寂下來的山穀頓時又陷入一片混亂。

三人臉色大變,灰衣老者哼了一聲,袖袍一揮,整個人頓時化作一道灰光衝天而起,向著山穀入口方向疾飛而去,李洵和燕虹也急忙跟上。

……

待他們的身影完全在夜色中消失,鬼厲才從玄火壇下走了出來,向穀口方向看了一眼後,沉吟片刻,便邁步向玄火壇上走去。

隨著他逐漸靠近玄火壇,周圍的熱度似乎又上升了不少,腳下一片炙熱,似乎所踩的不是赤紅色的石頭,而是真正燃燒的火焰。

此刻就連夜空中吹來的風,也變得燥熱無比,小灰趴在鬼厲肩頭,眼珠子滴溜溜亂轉著,頗為好奇地向四周亂看。

走完了三層一百零八級台階,鬼厲來到了玄火壇上。

盡管剛才在玄火壇下已經遠遠地看到這裏的情景,但如今置身於玄火壇上,站在聳立在玄火壇中央那一座高大殿堂之前,望著比自己高大千百倍的巨大建築,望著那如利劍般直刺蒼穹的塔尖,鬼厲仍不由自主地泛起渺小的感覺。

這座殿堂用完全相同材質的赤紅石材所造,走到近處,在那片燥熱的空氣之中,鬼厲似乎有一種幻覺,在自己麵前的根本不是一座殿堂,而是一團熊熊燃燒的巨大火焰,而且這火焰是如此巨大,似乎馬上就要壓倒下來,將渺小的自己吞沒。

他向四周看去,很快發現了入口,那是離他不遠處的地方,有一扇高一丈寬六尺的門。

鬼厲走了過去,很快發現這扇門雖然用紅漆塗過,但與周圍石牆還是不同,而是一扇木門。想來也是,若是連進出的門戶也是沉重至極的石門,想必十分麻煩吧。

鬼厲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卻沒有馬上推開門,而是轉過身子,向身後望了望。

整個玄火壇上,除了燥熱的空氣,一片寂靜。

“吱呀!”

他推開了門,然後走了進去。

……

焚香穀入口處,此刻已然是血流成河,一百多個高大強壯的魚頭人身的蠻族哇哇大叫,憤怒至極,持著各種古怪兵刃,有槍有刀,有劍有戟,與周圍的焚香穀弟子廝殺在一起。場中地上鮮血橫流,殘肢斷臂隨處可見,傷亡的人中有不少焚香穀的弟子,但更多的還是魚人。

眼看雙方快要殺紅了眼,局勢就要失控,焚香穀這邊的呂順心急如焚,臉色異常難看。不過就在此時,夜空中突然暗了下來。呂順眉頭一皺,向天上望了一眼,隻見一團灰雲飛速向這裏掠來,他麵色一變,麵露不快之色,忍不住哼了一聲。

那片灰雲來勢何等之快,轉眼間已飛到眼前,而且威勢越來越大,隻見半空中風聲急促旋轉,漸漸化出了一個直徑數丈的龍卷風,夾雜著尖銳聲音,“嗚”的一聲,從夜空中疾衝而下。

幾乎就在同時,地麵上所有的花草樹木同時被強風吹得向外翻轉,地上沙飛石走,功力較低的焚香穀弟子和一些魚人甚至被狂風掠起,拋了出去。

眾人大驚失色,還沒等反應過來,那龍卷狂風已經落到地麵上,尖銳風聲之中,“砰砰”之聲大作,數十個魚人如被巨手抓住,齊齊被打得飛了起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些魚人吱吱亂叫,聲音尖細難聽,但聽得出頗為驚恐。隻見狂風又轉了片刻,將所有魚人和焚香穀弟子隔開之後,這才慢慢停了下來,風聲漸漸平息,巨大的風勢也逐漸散去,現出了一位灰衣老者的身影。

焚香穀一眾弟子紛紛行禮,恭聲道:“上官師伯。”

呂順此刻也落回了地麵,走過來看了灰衣老者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上官師兄,這等小事,怎麽把你這個大人物給驚動了?”

灰衣老者看了他一眼,道:“穀主有令,我也不得不來。”

呂順臉色一變。

這時李洵和燕虹也已趕到,從空中落下,李洵走到呂順身邊,輕聲道:“呂師叔,是穀主命我將上官師叔請來的。”

呂順臉色更是難看。

灰衣老者也不看他,轉過身子向場中鮮血橫流的地麵看了看,臉色一沉。

這時那些魚人都聚集在一處,眼光都落在這灰衣老者身上,他們似乎認得這灰衣老者,不知怎麽,悍不畏死的這些魚人,卻對這平凡的灰衣老者有些畏懼,一時竟不敢衝上前來。

灰衣老者收回目光,沉聲道:“孫圖何在?”

話音剛落,從焚香穀弟子中跑了一個中年男子出來,正是那晚與呂順同去,知曉蠻族語言的那個孫圖。隻見他跑到灰衣老者身旁,麵色恭謹至極,道:“弟子在。”

灰衣老者向他望了一眼,隻見此人灰頭土臉,看來在剛才那場廝鬥中因為自身道行不高,隻怕是吃了些苦頭,不過還沒死,倒是萬幸,畢竟能懂這些蠻族語言的人可是不多。

當下道:“你過來將他們的話翻譯給我聽。”

孫圖小心地應了一聲,站在一旁。

灰衣老者向魚人那邊望了望,朗聲道:“老夫是上官策,出來一人說話。”

那邊魚人群中一陣**,顯然他們聽得懂上官策的話,而且這個名字對他們似乎有種魔力,很是不同凡響。半晌過後,一個高大的魚人走了出來。

上官策向他打量了兩眼,緩緩道:“你知道我嗎?”

那魚人猶豫了一下,“嘰嘰嘰……”說了一句。

旁邊的孫圖立刻翻譯道:“他們知道。”

上官策臉色不變,道:“你們為何要攻我山穀,莫非欺我焚香穀無人?”

那魚人麵現怒色,“嘰嘰嘰……”開始說了起來,聲音很是憤怒。

孫圖邊聽邊道:“他說:‘我們族長與你們的人見麵時被殺了,你們竟然說找不到凶手,分明就是你們幹的。我們魚人族雖然不是你們這些人的對手,但也要拚死為族長報仇!’”

上官策眉頭皺了起來,他對南疆這些蠻族十分了解,知道這些魚人好狠凶悍,而族長之死對他們來說,更是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當真是有可能不顧一切地全族戰死在這裏。

若隻是這一支異族,上官策自然不放在心上,隻是南疆蠻族關係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焚香穀正有大計要利用這些蠻族,倒是有些投鼠忌器了。

他這裏心中正是念頭急轉,旁邊李洵看上官策低頭沉思,便輕聲向孫圖道:“我剛才離開的時候不是已經將局勢控製住了嗎?兩邊對峙,魚人也無意動手,隻要我們給個說法,怎麽居然又打起來了?”

孫圖苦笑道:“我們也正奇怪呢。本來還好好的,雖然緊張一些,但兩邊都沒有繼續動手的意思。不料魚人那裏突然一聲慘叫,有一個魚人不知怎麽,竟被人殺了。這一來那些魚人一下子就紅了眼,像瘋了一樣衝了上來……”

上官策聽在耳中,忽地沉聲道:“是不是我們的人幹的?”

孫圖一時張口結舌,倒是旁邊的呂順冷冷道:“那時候亂成一團,誰知道?”

上官策臉色冷了下來,忽然提高聲音,對焚香穀眾弟子大聲道:“剛才對峙的時候,可有人動手殺了魚人?”

焚香穀眾人一片沉默,眾弟子你瞧我我看你,半晌竟無一人出麵承認。

遠處,魚人一陣**,顯然大是憤怒。

上官策眉頭緊鎖,忽地對站在前頭的那個魚人道:“我去看看那人的屍體。”

說罷,也不等那魚人回答,徑直就走了過去。那魚人臉色變了變,但看著上官策的神色,終於還是轉過身子,帶著他走到人群旁邊一角,辨認了一下,隨即指著一具魚人屍體,“嘰嘰”說了幾句。

這時呂順、李洵、孫圖等也跟在上官策後麵走了過來,孫圖低聲道:“死的就是這個魚人。”

上官策站在屍首旁邊,仔細看去,麵色漸漸難看起來。

李洵站在他的身後,也向那具屍體望去,忍不住也皺了皺眉,隻見那個魚人屍體手中還握著一把大刀,但脖子上的腦袋卻已經不見,旁邊不遠處地上正有個魚人頭顱,看來就是他的。

這魚人竟是被人幹淨利落地一刀斬首。

李洵目光不期然落到那脖頸之上,隻見傷口處極其平整,顯然被極為鋒銳的兵刃一刀致命。

“咦!”忽然,旁邊的呂順低聲輕呼,走了上去,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那魚人屍首。上官策皺眉道:“怎麽了?”

呂順仔細看了一會,站了起來,臉色異常難看,沉聲道:“這傷口和那個凶手狙殺魚人族長時留下的傷口一模一樣,傷處平整,肌肉沒有絲毫扭曲,但血管深處卻不知為何,略帶淡紫顏色。”

眾人大驚,連忙細看,果然如呂順所說。

上官策內心大震,霍然回頭,眼中精光大盛。

“這凶手就在此處!”

上官策目光如刀一般,鋒銳至極,原本平凡的一位老人此刻卻仿佛全身都散發出不可抵禦的鋒芒。他慢慢地向周圍的人看了過去,一時竟無一人敢直視他的目光。

場中突然一片寂靜,隻有不知從哪裏吹來的夜風,刮過樹枝梢頭,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