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互助

收拾完東西,鎖好了門房的門,李勝利沒有回家吃飯,而是到外院看了一下。

這裏就是四合院的倒座房跟前院之間的區域,至今沒有分下去。

跟肖家在板橋胡同的南倒座結構差不多,一個屏門小院,一排南倒座,隻是比肖家那邊規整一些。

四合院的房子質量不錯,南倒座雖說不怎麽適合居住,但作為診所之類,還是完全夠用的。

轉完了南倒座,李勝利才回到正屋,家裏人正等著他吃飯呢。

坐下吃了幾口老娘韓金花鹵製的羊雜,齁鹹齁鹹的,跟窪裏海爺家自製的風幹兔肉有一拚,完全吃不出肉的香味。

見弟弟李建設跟妹妹李映紅吃的香甜,李勝利吃了兩口之後,還是給老媽提了建議。

“媽,這羊雜鹵的鹹了,傷肝腎。”

這話說了,自然沒有好結果,隻見韓金花‘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在桌上,眼眉一豎,就開了口。

“燒的你!

不吃拉倒!

你們李家爺們,就不該給好臉,吃還沒吃飽,就想踩著鍋台上炕。

鹹了就少吃,鹵的淡了,這一掛羊雜,你們爺們不得一頓造了?

能吃吃,不能吃餓著!”

看著一齊縮脖的李老爹跟弟弟妹妹,李勝利知道,這時候是沒人敢幫他圓場的。

“媽,這羊雜是窪裏趙支書的丈人家兄弟給的,他那邊專做殺羊的營生,我還想著隔三差五的換一掛。

你鹵的這麽鹹,我可就不換了。”

被兒子威脅了一把,韓金花也不示弱,雙眼一瞪,還要開口。

“金花,人家老盧都說鹹了,我看勝利說的不錯,下次淡了點……”

借著今天揚眉吐氣,李老爹也難得硬氣了一把,隻是結果卻不怎麽好。

“要淡的是吧?

下次你們爺們鹵吧……”

這也算是老媽韓金花的退讓了,見李老爹還要開口,李勝利連忙用話堵上了他要點火的嘴。

再不知輕重的翹尾巴,老媽該出離憤怒了。

“爸,廠裏的工友明天多半還有來的。

這事兒要斟酌斟酌……”

說起正事,李家父母也就不再計較雞毛蒜皮的生活了,同時將目光轉向了大兒子李勝利。

“勝利,怎麽個斟酌法?

再有,你給老紀那一下,是不是瞎鬧呢?

為什麽不給人家開藥?

你紀大爺雖說家裏情況一般,但為人實在,是軋鋼廠有名的老好人,你可別門縫裏看人啊……”

家裏、家外兩套手法,用藥、不用藥兩套說辭,李老爹雖說心裏有本,但不是個奸詐的人。

自己大兒子的做法,多少有些捧高踩低了,對於一起流血流汗的工友,他還是有感情的。

李老爹的話,讓心中有火的韓金花眉頭一挑,她最看不上這種小人行徑。

見大兒子李勝利要說話,她也就暫時按捺住了上湧的火氣。

“爸,那個是手法,我也想在您身上用一下。

可一來您說了怕疼,二來我老娘在邊上看著,我不怎麽敢,怕挨揍。

紀師傅家裏情況怕是不怎麽好吧?

我的手法不錯,不用藥也可以慢慢的恢複,如果給紀師傅開藥,隻怕他家跟咱家的情況差不多,要吃不上飯了。

我這手法又不要錢,複發了再推一次就好了。

爸,學中醫不僅要修業、修術,還要修心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不說一眼看透,也得差不多的。

貧者有貧者的療法,富家有富家的寶藥,紀師傅這邊,不用心術不成的。

這是我跟柳爺學的,您覺得對嗎?”

李勝利解釋完了,李老爹首先就點頭讚成了,老紀家的情況跟家裏差不多。

不說入不敷出,也是捉襟見肘,跟中院的八級大工匠易忠海易師傅,那是不能比的。

自家老大的做法,可以給他豎個大拇指的。

“不過就是捧高踩低,還讓你說出花了。

柳爺的心黑著呢!

自己學的時候要有分寸,這次算你過關。

記著,為人處世,有點心計沒什麽的,但喪德行的事兒,一定不要去做。”

韓金花雖說心裏讚同了,但嘴上依舊不饒人,家裏的孩子,就跟養的土狗一樣。

不敲打不會看家護院,也不知道眉眼高低,這是當年李勝利的姥爺,在估衣行帶徒弟的手法。

即便徒弟做的對,當師父的也輕易不能給好臉,給了三分顏色,他就要開染坊了。

“媽,您說的真對。

爸,治骨傷難免有差池的,我的行醫證是定點在窪裏的。

在院裏治傷,三個五個,十個八個都沒什麽問題。

可咱們不收錢,隻怕明天消息散出去,上萬人的軋鋼廠,身上有骨傷的工友,能擠破咱們的院門。

人多了心也就雜了,萬一有人趁機訛詐,咱們就沒地兒說理了……”

李勝利這話,說的李老爹當時就頹廢了,這話實實在在的紮人心,但軋鋼廠太大,沒人性的物件也真不少。

自家的情況,可經不起那些混混的訛詐,一旦治壞了人,還說不清楚,這事兒做的就窩囊人了。

“勝利,要不咱們收錢?”

“老李,你分不出個眉眼高低啊?

勝利給你說的不是收錢的事兒。

收錢,那是投機倒把,他沒有城裏的行醫證,你是想害他啊?

你這輩子也就工人的命了,讓你兒子說,你就按你兒子說的辦!”

李老爹收錢的話剛一出口,就被韓金花懟了一頓。

她今天剛去居委會談了一場,知道自家的好大兒是個辦事有章法的。

事情說出來,肯定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自家掌櫃的話,在她聽來純粹是放屁。

賈家的惡婆子正伺機報複呢,在中院的門廊開館收錢,那是怕賈老婆子不知道怎麽去告黑狀嗎?

“金花,你說的對!”

被懟了一頓的李老爹,很識時務,學著大兒子的說法,一下就給李家老媽說的楞在了當場。

見李老爹現學熱賣,短暫說服了老媽,李勝利又給他畫了一個葫蘆。

“媽,還是您見識多,看得遠。

爸,部隊上有軍民共建,企業跟居委會應該也可以的。

我媽今天還去居委會辦了點事兒,跟那邊算是熟絡了。

這次咱們要用上軋鋼廠跟居委會,您明天去了廠子,先找組長、再找段長,之後是車間主任,主管的副廠長。

一層層的找上去,以居委會為主體,咱們家為主力,在院裏建一個軋鋼廠工人互助醫療點。

就以我的中醫骨傷為主,不收費!”

李勝利說到互助醫療點,這對李家夫婦稍微有些超綱,兩人都停下了手裏的筷子,開始仔細的想了起來。

“勝利,居委會能同意?”

聽兒子說能找到副廠長這一層級,李老爹真是顧不上吃飯了,羊雜再香,也比不上在廠裏露臉。

李老爹雖說不是跟後院二大爺一樣的官迷,但幹了十幾年還是個普通工人,對於上進一下,還是有些想法的。

隻是做慣了拎鐵活的鍛工,對於行政上的事情,他多少有些迷茫。

意識裏把軋鋼廠跟居委會,當成了同級別的單位。

“榆木腦子,軋鋼廠多大油水,不說錢的事兒。

單是街麵上的巡邏,居委會就巴不得軋鋼廠的保衛科能幫一下忙。

這事兒隻要軋鋼廠認了,居委會手腳都得舉天上去。”

老媽韓金花,雖說四鄰不招,但老娘們聚在一堆胡侃,她也偶爾參與。

街頭巷尾的級別可不低,上至國家大事、國際形勢,下至雞毛蒜皮、蒼蠅蚊子,就沒有這些老娘們不知道的。

在李家父子麵前,刷了一波高知,韓金花的臉上也多了洋溢的熱情。

隻要好大兒說的這個什麽點辦妥了,九十五號院的李家,在居委會那邊就是頭子。

她以後出門跟人鬥法,那就算是有居委會撐腰了。

“勝利,這事兒還有什麽說道沒有,一塊跟你爸說了。

他那眼珠子,就盯著軋機上的鋼塊呢,淺的很。

再有,老是這麽來人,咱們家也招待不起。

你拿的那壇酒,喝了得有一半,就是最便宜的散酒,也得四毛一斤,一天五斤就是兩塊。

一月下來六十塊,咱家砸鍋賣鐵也供不起啊!”

老媽說完,李勝利才知道她的火氣是從哪來的,原來還是心疼錢。

賬不細算也真是不成,這麽算的話,一年七八百,確實也是一筆巨額的支出。

雖說招待不可能成為常態,但一年下來,這方麵的開支最少也得幾十塊,對於老媽韓金花而言,幾十塊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如果算上這筆開支,算計一趟倒座房,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媽,您說的真好,我剛剛沒考慮到這一點。

就是想著,從居委會手裏,把倒座房要到咱們家,作為醫療點。

爸,這個你要記清楚了,先跟廠子說醫療點的事兒。

到了居委會,再說倒座房的事兒,這是試點,就讓居委會,先把倒座房劃到你的名下。

畢竟這事兒之前沒有先例,打著公家的名義不好。

回去之後,廠裏肯定問你有沒有困難,煙酒糖茶、藥品家具這一塊,就得讓廠後勤解決了。

家具、藥櫃這些都要老家具,畢竟咱們是中醫麽!”

聽到大兒子,張嘴又要訛居委會的房產,韓金花的眉頭當時就是一皺,但想到今晚的酒菜,她也就釋然了。

聽到兒子還要讓軋鋼廠的後勤提供一些物資,她也能接受了。

軋鋼廠家大業大,單是每個月工人們占去的便宜,就能買下整個四合院了,不差這點東西。

看著心眼‘蹭蹭’長的大兒子,韓金花的心裏也稍微安穩了一些。

看來這孩子還得放出去,這才出去幾天,不但有了大人樣,這心眼也多開了好幾個。

“老李,兒子說的這些,今晚背過了再睡。

別明天見了廠領導,心裏一急,嘴上再打了哆嗦。

建設、映紅,多學學你哥,你們倆這醫書看了也有一段了,屁都沒背下來,還說比你哥學習好。

我看你們倆純屬草包,明天跟我一起醒,再背不下來,打死你們兩個不用功的。”

感受著弟弟妹妹的哀怨,李勝利抓起窩頭就啃,讓他倆學醫,就是為了分擔老媽火力的。

甭想自己替他倆說話,家裏老娘多少有些喜怒不定,用在弟弟妹妹身上才好,不然就該他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