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李家好兒郎(中)

從北新橋回來的路上,李勝利又讓趙有方拐到了板橋胡同,拉上撿好的兩大包袱舊衣物,半袋大米、一紮汾酒。

衣服是李家的,大米跟酒要給柳爺送去,現在兩人基本確立了信任關係,就不能把他當老騙子對待了。

至於衣物,李勝利是過日子的人,雖說自覺打造了銅皮鐵骨,但誰知道風雨之中,會遇上什麽事。

萬一出了變故,攢點家底,也不至於凍死、餓死,至於被抄家,那就沒話好說了。

之前李勝利被丁嵐瞧不起的那一身,就是李老爹穿破的工作服。

衣服的歲數比李勝利小點有限,也是他最好的衣服,最貴重的財產了。

更生布的工作服雖說結實,但架不住老媽韓金花洗的勤,布料早就乏了,所以上山的時候,一刮就破。

與李老爹退下來的衣服相比,信托商店的舊貨,質量杠杠的,洗過之後,跟新的差不多。

李勝利自然要多儲備一些,在窪裏不就是憑著一套夾襖,換了謝公子的將校呢跟三接頭嗎?

到了家門口的南鑼供銷社,李勝利還讓肖虎去打了十斤不要票的散酒,買了幾盒一樣不要票的阿爾巴尼亞香煙。

至於茶葉,高碎是需要擠破頭去搶的,而且要票;高末那玩意兒基本不能喝,裏麵盡些土渣子不說,搶著要的人一樣不少。

憑票的好茶,也不是李家該有的東西,白開水待客,也能說的過去。

回到家裏,先跟肖虎、趙家兄弟,將家具一一抬進門房裏。

門房本就不大,也就十平的樣子,擺上藥櫃、畫案、羅漢床,空間就顯得有些逼仄了。

但也沒辦法,羅漢床算是醫療床,畫案是辦公桌,藥櫃逼格高,加上幾張官帽椅待客,哪一樣都是必需的。

打發肖虎跟趙家兄弟去了柳爺那邊,這趟也算是讓幾人認認路。

柳爺那邊要搬家,也是近在眼前的事。

回到家裏,老媽韓金花正在守著爐子白煮羊雜,看著鐵鍋裏飄著的幾段辣椒,這就算是香料了。

辣椒,也是李家唯一的香料,入冬之後家裏蔥薑蒜基本不買,因為家裏沒什麽大菜可做。

鹽水煮白菜,都算是改善生活了,蔥薑蒜在冬日的李家,也算是奢侈的配料了。

羊雜是從馬店集帶回來的診金,一共給了三套,馬鳳蘭娘家留了一套,給了肖家一套。

李勝利跟柳爺分了一下,羊肝、羊肚歸了柳爺,剩下的腸肺雜碎歸了李家。

柳爺那老貨雖說落魄了,但還挺講究,羊雜隻吃肝、肚,也是餓的輕了。

“媽,煮好了撈段羊腸子出來,放涼了切一下,我打了十斤散酒。

老爸的工友來了,一口羊腸一杯酒,就當招待了,咱們要給老爸維護一下麵子。”

李勝利的話,是妥妥的大實話。

這年月除了為肚子而活,就是為麵子而活,活的太好別人嫉妒,活的太次別人鄙視。

不好不壞、不窮不富,肚子癟了多喝水,補丁多了勤過水,這才是正常日子。

“就你們爺們講究!

碗櫃裏還有點苦丁茶,就放在醬罐裏,你拿過去。

煙,你爸也準備了一盒,放在了床頭,你也拿過去,還有你拿回來的軟瓜幹,也裝上一盤。”

自從得了兩塊金餅子,大兒子又買了房子,韓金花心裏的焦躁、操切,也輕了不少。

這段時間不管是脾氣還是心情,都多少有些好轉。

看著忙碌的大兒子,雖說能看到好日子的影子,但心裏也有滿滿的擔憂。

跟老媽吃了簡單的午飯,李勝利就要了夾道倉庫的鑰匙,趁著中午沒人,一個人悄悄到了供銷社的後麵。

夾道倉庫,顧名思義就是兩堵牆中間夾著道路。

供銷社後院,靠近小街的一側沒有開門,三米半高的錐形高牆,透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轉到原本供銷社的後院牆,還是一條夾道小街,而且算是個斷頭巷子,盡頭才是通向倉庫的巷道。

原本繞著整個供銷社的小街,分割房子的時候也被堵上了,L型的小街,都是屬於夾道倉庫的。

倉庫的正門,是接近兩米寬的獨扇木門,上麵打著鋼條加固,一側還有一個支撐木門的鐵輪,也能減少開門的難度。

巴掌大的鎖頭,掛在二指粗的鋼筋門栓上,門口是四十多公分的城磚砌的,顯得很是厚重。

開了鎖頭,裏麵還是一條夾道,地麵跟外麵的城磚道不一樣,全部都是條石鋪就得。

真正的倉庫正門,開在了中間位置,也是一樣的木質大門,鋼條加固,隻是比外門多了一扇,門口有四米多寬。

正門沒有鎖頭,李勝利推開正門進了院子,因為是分割放棄的原因,院子裏留的空間不多。

跟倉庫離著後牆的距離一樣,都是三米多的樣子。

院裏的地麵,是大塊的石板鋪就,四座大四間倉庫,用料也極為實誠。

牆基用的是大塊的花崗岩,一水四十多公分長的城磚砌牆,牢固程度不必懷疑,多少還有些粗笨的感覺。

打開一個大四間的倉庫看了一下,跟老媽韓金花說的一樣,向下開挖了至少三米,跟個大旱井似的。

深入地下的建築,沒多少潮氣,一股股的暖流順著洞開的大門撲麵而來。

這大四間倉庫,算是冬暖夏涼了,向下開挖,並沒有讓裏麵變成冰窖,顯然是做過處理的。

李勝利順著石質的台階下到黑洞洞的倉庫裏麵,地麵很幹燥,當初應該是做過防水的。

至於是怎麽做的防水,李勝利就不得而知了。

屋裏沒有電燈,院裏也沒拉電線,不是當初沒拉,就是分割房產的時候,全部給撤走了。

倉庫裏太黑,李勝利也就沒挨著看過,而是看向了角落裏的一個小平房,那應該就是地下室的入口了。

李勝利走過去看了一下,跟倉庫一樣都掛著大鎖頭,開鎖之後看了看,還真是軍事防空洞的樣子。

向下的不是台階,而是條石鋪就得甬道,一米半的寬度,黑洞洞的讓人望而生畏。

整個夾道倉庫的建築質量,跟建材都是不惜工本的,而且提前做了防潮、防水。

住人是別想了,作為倉庫,還原它原本的用途,才是對李勝利而言,最好的選擇。

這地方也算是燈下黑的所在,前麵就是南鑼供銷社,風雨之中,人們也需要衣食住行。

衝擊供銷社,那是蠢人才幹的傻事,而且也不會成功,隻要不鬧出太大的動靜,這地界就跟洞府差不多了,隱秘而牢靠。

滿意的鎖上夾道倉庫的大門,李勝利一路上都在想著,敢不敢把整座倉庫填滿。

站在供銷社邊上的街口,李勝利看了看兩邊的青磚高牆,等回頭找找居委會,讓他們把整條斷頭小街封上,留下一個門口,這邊就更隱秘了。

不知情的,隻會以為這裏是南鑼供銷社的後門。

一證兩院的事,居委會那邊虧了心,堵巷子占地,私人出麵也不好說話。

這事兒,隻能讓老媽韓金花,再找一下居委會的人了。

L型的小街,算是夾道倉庫自用,封上了街口,再改一下房契,有居委會跟街道辦出麵,問題應該不大。

這樣一來,又能在以後寸土寸金的四九城,多占百十平地了。

拿著鑰匙回到四合院,李勝利也不隱瞞,直接對看著鍋的老媽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媽,夾道倉庫那邊的小街,您去找居委會說一下,讓他們給封上吧……”

聽著大兒子還想支使居委會的給家裏砌牆,韓金花剜了兒子一眼,說道:

“別沒事兒找事兒,街口那裏用不了幾塊磚,讓你爸帶著你們兄弟自己砌了就成。

還支使上居委會了,咋的,就你臉大啊?”

聽到老媽韓金花的聲調逐漸拔高,李勝利稍微退了半步,這才仔仔細細的說道:

“媽,占道屬於侵占公家財產,這事兒,咱們家不好自己去做,會惹很大的麻煩。

想封上街口,隻能找居委會跟街道辦。

咱們也不是讓他們白幹活,工錢料錢還是咱們家出。

占道,如果要補差價,咱們也不跟居委會的墨跡,隻要合理,要多少給多少。

還有一條,房契上要標記明白,這條小街,歸咱們所有。”

經曆過後世的信息爆炸時代,李勝利很清楚一點,小人物想要活的平順,依法依規才是正途。

四合院不是大院,李家也不是高幹,沒有跋扈的資本。

真正有了資本,也不好太放肆的,總會有清算的那一天。

特權最大的好處,其實還是保證公平,擋住不公平的競爭手段。

越了線、過分了,大院裏的人,也不是沒人清算。

謝飛家裏做的就不錯,還知道讓他去基層鍍金,保持了該有的吃相。

在風雨交加之前,私占一條小街,這壺苦酒,李家人是喝不下去的。

“就你明白事理,看著鍋,我先去打個招呼,問問成不成。

還是拿著你去鄉下行醫做話頭?”

起身之後,韓金花也問了一下兒子的章程,腆著臉到居委會,直接說砌牆的事兒,隻怕沒人搭理她。

最正當的理由,還是兒子去鄉下行醫這一節。

娘們之間罵戰,最好的先手就是站在道理上,實在不成,才會去胡攪蠻纏。

“對,就這麽說著,加上小街斷頭,不吉利的說法,主要還是過去訴苦。

媽,您這腦子真好……”

給了老媽行事方針,李勝利還不忘拍了一記。

隻是效果一般,老媽韓金花如刀一樣的眼神,又狠狠地剜了他一下。

“別跟柳爺學的一肚子花花腸子,咱平頭老百姓,腳踏實地最重要!”

沒有誇讚做事很有長進的大兒子,韓金花知道李家爺們不經誇,一誇那尾巴就要翹天上了。

剜了大兒子一眼,強調了一下要腳踏實地,韓金花這才踩著堅實的步子,奔居委會去了。

聞著鍋裏慢慢散出的羊膻味,李勝利起身去自己藥箱拿了一劑四君子湯的藥材,順手就丟進了鍋裏。

不大的一會兒,一股淡淡的藥味,就壓住了要散出去的羊膻味。

大院雜居,吃好東西的時候,也得遮掩一下,人家啃餅子嚼鹹菜,你們一家吃大肉,即使說的過去,也會被人嫉恨。

羊雜雖說不是什麽高端的食材,但味道衝,更能勾起人們心中對肉食的想象,用藥材壓一壓味道,沒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