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腰斷了(下)

皺著眉頭的李勝利看了看柳爺,見他在磨牙,就知道這老貨也是心裏有了疑慮。

想著自己頭一次到趙家的時候,馬鳳蘭去給娘家送過糧食,顯然馬鳳蘭的娘家日子過的一般。

一般人家,能給醫院打電話問診這點,就值得深思了。

“嫂子,怎麽當時不送醫院?

腰是怎麽斷的,電話裏說了嗎?

您娘家跟咱們一個區嗎?”

李勝利的三個問題,讓心急的馬鳳蘭懵了,但她身後的趙滿奎卻聽出了問題。

使勁捏了一下馬鳳蘭的手,讓她痛呼出聲,趙滿奎這才說道:

“鳳蘭,你按勝利的話,再往村裏打個電話。

問明白了再說去不去。”

打發走了媳婦,趙滿奎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

“勝利,是昨天那幾個衛生局的小崽子,給你下了套嗎?”

趙滿奎是經曆過戰爭跟鬥爭的,巧合,對他而言就意味著陰謀。

用斷了腰來下套,這是生死之仇了,與馬鳳蘭的娘家弟弟比,李勝利對趙家更重要,這裏麵的取舍,趙滿奎還是清楚的。

“或許隻是湊巧而已,先問問再說。

老哥,你待會兒給肖老哥打個電話,讓他家裏出個人替換一下肖虎,讓肖虎在嫂子娘家附近等我。”

馬鳳蘭求告上門,李勝利就知道他這次不去也得去,馬鳳蘭的娘家親戚就是趙滿奎的親戚,不去,人情味就淡了。

但去也不能抬腿就去,自己的戰鬥力,李勝利很清楚。

隻怕趙家老三,剛剛小學畢業的趙有鋼,自己都不一定能對付的了,畢竟趙家兄弟上山下水慣了,算是比較有戰鬥力的孩子。

至於李勝利,顯然不屬於有武力值的貨色。

“成,去的時候,讓老大、老二趕著馬車去,上次衣服的錢花了六百,馬落在了大隊的戶上,村部的證明也給你開好了。

這次開會的時候,我給公社那邊提了一嘴,公社那邊也會開個證明的。

你這次算是在區裏跟公社兩頭都露了臉,公社這邊也支持。

說是把前段時間沒收的一架帶汽車輪的大馬車撥給你,這是專門幹投機倒把的運輸車,好著呢!”

在馬鳳蘭的娘家兄弟跟李勝利之間做了取舍之後,趙滿奎對於丈人家那邊的事不怎麽在意。

說起公社獎勵的大馬車,倒是來了興趣。

“老哥,這些都聽你的,記著,讓肖虎趕緊從城裏出發,最好帶上家夥事兒。”

見趙滿奎有些不在意,李勝利不得不提醒了一下。

馬鳳蘭的娘家屬於京郊,現在的京郊,在城裏人看來就是城外的野地,對街上的混子而言也是茬架的好去處。

對於打架鬥毆,李勝利也有自知之明,憑現在這副小身子板,李勝利別說是茬架了,就是跑都不一定能跑掉。

“我知道利害,這就過去了。”

說完,趙滿奎也轉頭進了村部,一邊聽了個大概得柳爺卻酸了起來。

“爺們,六百塊租個馬車?

這特麽錢多燒的吧?

有這錢,夠在城裏買個院子了。

咱們這又是施藥、又是吃飯,還有電話費,花銷可大著呢!”

上次說起的柳家徒子徒孫,在柳爺心裏也是一個惆悵,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他上次可是跟李勝利說過買房子的事兒,沒曾想,這小子掙了錢就想著享福了。

馬車,窪裏大隊就有,兩人無非定好了要做遊醫,這點腳力,柳爺還是有的。

不聲不響的花六百,弄個不屬於自己的馬車,這特麽有些跟大冤種對齊了。

“柳爺,房子有了,南鑼供銷社後邊的大四間倉庫四座,還帶著防空洞,上次回去剛定下的。

這次回去置藥,咱爺倆過去瞅瞅?”

之前對柳爺,李勝利是不怎麽信得過的,這兩天看他的表現,還真是把自己當做柳家傳人了。

不說別的,就憑這老貨一口一個的小爺叫著,八百塊錢的房子扔給他也算值。

“高!

真特麽高!

您還真是小爺,深藏不露啊!

您這道行,人成精了都沒你道行深,好!

真特麽好!”

李勝利的表現,讓老京油子柳爺不得不佩服,這小小年紀,道行算是沒邊了。

頭次見麵,這小子還是背著一捆爛柴的窮酸破落戶,這才幾天,就成了財大氣粗的爺了。

“柳爺,咱們這行,是謹慎的行當,行醫的時候不謹慎,難免害命。

做人如果不謹慎,害的就是自家性命了,沒招兒啊!”

對於柳爺的譏諷,李勝利也沒放在心上,玩笑慣了,這麽說話反而輕鬆。

“這話說的好!

這次多半是那謝公子,回去之後品出狗屎味了。

馬鳳蘭娘家那邊,能不去就不去,咱們倆綁一起,也沒人謝公子家的汗毛粗,別置氣!”

李勝利之前警告過謝公子,再鬧事兒要摘人家鈴鐺,摘鈴鐺這手段,可比殺人結仇大。

柳爺知道自家傳承人膽大,跟趙滿奎提起的那個肖虎,多半是練家子。

年輕人做事,不會瞻前顧後,弄不好李勝利口中的摘鈴鐺不是威脅的話,而是真敢去做。

想著自家傳承人用藥的膽氣,柳爺這邊有些心虛,謝公子那是真正的世家子,給他騸了。

隻怕謝公子家裏,能刨了李勝利家的祖墳,把他家幾代的祖宗挖出來,挫骨揚灰。

“咱是先進分子,站在時代的潮頭,說了該害怕的是謝公子,他就該怕我。

敢在背地裏下黑手,咱也不是不會,他敢做初一小爺就讓他做兔爺兒!

這事兒您老就別管了,想要立足,單憑趙家咱們隻能在窪裏窩裏橫。

自家有本事就得露出來,不然真當小爺是三孫子,誰都敢來踩一腳,那特麽活的什麽意思?”

重新活過,李勝利可不想被人頤指氣使,麵對小白臉子謝飛,如果慫了,就怕那幫子大院子弟,會把他當做家奴。

前後兩輩子加起來,比柳爺歲數都不逞多讓的李勝利,再死一次也不會讓自己過得這麽憋屈。

給了柳爺答複,他就開始整理藥箱,將精致的槍頭從裏麵拿出來,交給了有些呆愣的老頭。

如果過去,也是為了治病,真要用到槍頭了,那場麵也不是他能應付的。

帶著個沒什麽用的槍頭,萬一事情弄岔劈了,帶著凶器過去,說不清道不明的還是自己這邊。

收拾好了藥箱,李勝利整理了一下衣服,就靜坐在醫務室裏,等著趙滿奎夫婦的回複。

不多時,馬鳳蘭就進了醫務室,帶著歉意對李勝利說道:

“勝利,嫂子剛才著急了,沒聽明白。

不是我娘家兄弟受傷了,而是村裏同輩的一個兄弟。

電話那邊頭次說的不清楚,我一著急也沒聽明白。”

城門樓說成了火車頭,剛剛在村部,馬鳳蘭被趙滿奎好一通埋怨。

進屋之後,沒說傷情,而是先給李勝利道了歉。

“嫂子,這都是小事兒。

既然是你本家的兄弟,求到了門上,能不能治,咱們也得去一趟。

您是窪裏的婦女主任,不能讓娘家人戳脊梁骨,傳了出去,進公社,怕是會有風言風語。

傷情那邊說了嗎?

人是怎麽傷的?

上半身還能不能動?

電話怎麽就打到了窪裏這邊?”

安慰了馬鳳蘭一下,李勝利這邊又提出了三個問題。

這次馬鳳蘭倒是問明白了,眼中帶著異色看了李勝利一眼之後,她才張口說道:

“這不冬天農閑,我娘家村裏借著機會串樹,一根樹枝好巧不巧的砸在了我那本家兄弟背上。

就是因為上半身不能動,村裏正好有下鄉的幹部,跟村裏的衛生員一商量,才給區醫院打的電話。

那邊給了明確的答複,這樣的傷勢,別說送區醫院了,城裏的軍醫院也治不了。

要麽找中醫,要麽再看看,就是那邊給的答複。”

聽完了傷情,李勝利知道問題出在了下鄉幹部的身上,這事怕是真的湊巧了。

“嫂子,你找張定邦問問,昨天是不是給區衛生局的人,說過趙滿屯家的事兒?”

自己雖說臨時行醫證上登記的是中醫骨傷,但謝公子他們,可不知道自己治療骨傷的段位。

腰斷了,找一個小年輕的下鄉青年,這就有些開玩笑了,除非提前知道了他的本事。

確認一下圈套的範圍,對李勝利來說很重要。

“這騷娘們!

不用問了,八成是懶漢媳婦說的,這娘們最會看眼色。

你跟那幫人不對付,她肯定是借機要錢、要東西了。”

李勝利問完,馬鳳蘭不用去問,直接就說出了結果。

作為村裏的婦女主任,有些事她也不得不睜一眼閉一眼,不能餓死人是底線,餓死了懶漢一家人。

隻怕趙滿奎這個支書不僅幹到頭了,弄不好還得給下了大獄。

聽了馬鳳蘭的說法,李勝利無奈搖了搖頭,從兜裏掏了兩塊錢出來,遞給了馬鳳蘭。

“勝利,這是什麽意思?”

下意識的接住李勝利給的錢,馬鳳蘭有些詫異的問道。

“昨兒個,我讓張定邦給我做了點事,這算是給他的報酬。

嫂子,您還得跑一趟,看看他家的反應。”

懶漢媳婦的做法,李勝利算是可以接受,畢竟是為了活著,沒辦法的事兒。

張定邦那人,看著算是有眼色的,關鍵時候還真能豁得出去,是個可用的人。

他打算立足窪裏,單趙家一家的孩子不怎麽夠用,張定邦這個大隊裏的破落戶,倒是有些可用之處。

“這,多了吧,都夠睡她好幾次了……”

李勝利不是外人,馬鳳蘭索**了底,懶漢媳婦之前是從八大胡同出來的。

慣於做皮肉買賣,窪裏上下知道的人不少,這事兒也是沒法子。

不是舊年月了,村裏不能私下處置她,為了村子的名聲,又不能揭了她的老底把她送到公社的學習班,就隻能這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嫂子,以後有方兄弟跟我學醫,閑散的時間要用來看書,你也要督促好了。

張定邦這人有點機靈,做個跑腿、幫閑的還趁手,有了這個收入,也能讓他家好過一些。

有方他們還能多留出一些時間,用來攻讀醫書。

您這麵子上,捎帶著也能過的去了。”

對懶漢媳婦的職業,李勝利沒心思深究,如今謝公子等人在馬鳳蘭的娘家那邊,也不知擺下了什麽陣勢。

不去不是意思,去還有些擔心吃虧,柳爺說的不錯,醫術上還是要加大投入、不斷精進的。

論起心機手段,他隻是占了經驗的光,遇上人精,他還真不是對手。

至於謝公子家老的,別說碰了,人家歪歪嘴,李勝利就要做好被打壓、跑路的準備了。

不過這也就是年前年後的事兒,到了明年,局麵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