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腰斷了(上)

趙家嫂子馬鳳蘭帶著土鱉的用法走了,醫務室裏隻剩了柳爺跟李勝利。

這次老頭沒有扯閑篇,而是給他找了一套傷寒論,讓他用功。

“柳爺,這禦醫王家傳承的醫書,怎麽沒有注解呢?”

李勝利手裏的傷寒論,是乾隆年間的內府刻本全套,湖藍色的書套,曆經歲月已經有些暗沉了。

這在以後,至少大幾十萬一套,現在麽,如果不是有書套顯得有點價值,隻怕也早就放在了旱廁的趁手處。

這是在窪裏村用兩顆塔糖換來的,書籍保護的很好,隻是上麵沒有一點注釋,如果有大醫家的注釋,以後得價值可以再翻十倍不止。

“王家高手辨症開方,不離典籍左右,不需要注釋。

看的明白才是王家傳人,差了功夫,隻能繼續在典籍裏日日洗磨了。

知道王家怎麽擇徒嗎?

落第的舉子!

這在當初,可算是世上的第二等人,這樣的醫家傳承,何其難也!

當初你還想著學王家的正途,真要學他家的路子,這一套傷寒論,你最少要學上半輩子,還得有所成,才能在宮裏問診。

學不好,就隻能跟太監廝混了。

當然,王家的入門典籍是有注釋的,隻是散逸了,可惜、可惜!”

李勝利需要用功,柳爺不想跟他深談,簡單的說了一下,就自顧的開始閉目養神。

柳爺的心思,李勝利清楚,無非是怕自己不用功,知道了王家的路數,他也沒有再問。

而是慢慢的沉進書裏,想要吃透剛剛看過的內容。

工地這邊,趙滿屯一家收獲不少,土鱉剛剛陷入冬眠沒多久,天又不是太冷,活體的數量不少。

推倒的土牆夾縫,屋裏的炕洞,潮濕一點的角落,起開之後,多少都會有所發現。

趙滿屯家的子女,得了支書趙滿奎的同意,可以在工地各處挖掘,收獲自然少不了。

其他的窪裏青壯,也緊盯著自己眼前的一小塊地,隻要挖出了土鱉,就直接揣進自己兜裏。

剛剛問完用法的馬鳳蘭,則是混在娘們堆裏,一個勁兒的吹噓土鱉的好處。

跟大隊派活的牲口棚一樣,村裏的婦女堆兒,也是段子的發源地之一。

馬鳳蘭起了個頭,就有其他娘們接茬,除了治療骨傷,土鱉的作用,也漸漸向下三路走去。

如果李勝利在這,也會支持這個說法,以窪裏飲食的營養配比,一天十個土鱉,吃上半月,功效對全身都有用。

作為骨傷愈合的良藥,隻是土鱉的一個用法,性寒、味鹹,活血散瘀、通經止痛,而且富含蛋白質跟氨基酸。

按照後世的理論,土鱉算是很不錯的營養品,對於缺少動物蛋白的窪裏社員而言,更是如此。

現在土鱉在窪裏,算是男女通吃、老少鹹宜的好東西。

不但能管男人的下三路,女人的一些婦科病,吃的時間稍長,也能緩解根除。

今天窪裏的動作,屬於作秀的部分占了絕大多數,見自家娘們那邊完成了信息傳播,趙滿奎一聲令下,今天的誓師動工大會就算圓滿閉幕了。

提前下工的命令說了,但窪裏的社員們沒有立刻散去,場外的老弱婦孺,也一窩蜂衝進場內,開始找尋冬眠的土鱉。

趙滿奎夫婦自然樂見其成,招呼了一下村部成員,跟各小隊的正副隊長,就回村部開會了。

整個下午,李勝利的醫務室都沒有一個患者過來,他這邊倒也沒閑著,一本醫書漸漸讀了進去。

直到天黑看不清字跡了,他才有些茫然的抬頭。

“小爺,咱們走著……”

讀書能深陷其中,這倒不是什麽奇事,丟一本金瓶梅,多半人都會這樣。

但讀傷寒論能深陷其中,讀到深處還能念念有詞,這是大醫家們可遇而不可求的弟子人選。

十七歲的年紀,讀的進醫書已經是奇事了,還能自己參照,這就是傳說中的天縱之才了。

雖說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柳爺這邊,對自家的傳承人卻越來越熱切。

能給柳家找到這麽一位傳承人,比起父輩、祖輩的成就,柳爺覺得,他這一生就是為了在等待李勝利的到來。

有了李勝利,即便他的醫術再不入流,但在成就上,是要遠超父祖兩代的。

天賦高、心術深、膽氣正、運氣好,這是開宗立派的大才,能委身柳家,確實是柳家傳承的榮幸。

柳爺很慶幸,當初自己的玩笑話,讓李勝利過繼一子傳承柳家醫脈。

現在看李勝利的天賦,柳家傳承是遠遠不夠的,這小子還認識打磨廠的老董,隻怕以後四九城四大名醫的傳承,也不夠自家傳承人所學。

看到李勝利讀書入神的一幕,柳爺可以確信,三十年之後,自家的傳承人必將是北方醫界第一高山。

“柳爺,您老可不地道。

黑燈瞎火的看書,老傷眼睛了,我特麽要是瞎了,你能治啊?”

回過神的李勝利,知道柳爺的目的,可在昏暗的光線下讀書,很容易近視,他才十七,這是需要避免的壞習慣。

現在他的視力很好,萬一這種讀書方式成了習慣,視力受損的速度也會很快的。

“得嘞!

聽您吩咐,下次我帶著馬燈。”

聽著柳爺驢唇不對馬嘴的回答,李勝利也不跟他糾纏,收拾好醫書裝進藥箱,起身就關了前門準備回趙家大院吃飯。

在趙家雖說吃的比四合院的李家好,但少年人出眾的消化能力,還是讓他覺著胃裏隱隱有些灼燒感。

“小爺,不著急,趙滿奎夫婦一直在村部開會呢!

我看會也開的差不多了,咱們一道回去。

老是早早的回去,多少還是有些怠慢的。”

聽柳爺的話說的在理,李勝利隻能忍住胃裏的灼燒感,暫時等一下趙滿奎夫婦了。

忙活了一天,又開了村部社員代表會,走出村部的趙滿奎夫婦也很是疲憊。

四人一路回到趙家大院,一句話也沒說,都在各自想著心事。

隻是李勝利這邊,卻聞到了比以往更重的炊煙味道,伴著陣陣焦香,這應該是大半個村子都在焙土鱉這味神藥吧?

今天算是窪裏的大日子,不需要出工的趙四海夫婦,燉了一大鍋純兔肉,還蒸了雪白雪白的大米飯。

看著圍著方桌流哈喇子的趙家兄弟,李勝利知道,白米飯對於趙家而言,也是絕對的稀罕物。

一鍋兔肉,一大盆米飯,被眾人一掃而光,看著還在舔著嘴唇的趙家兄弟,李勝利也沒多言語。

白米飯、白麵饃,是許多人家過年也吃不上的好東西,這一餐,多半還是海爺對他帶大米、白麵來的回報。

不然大米、白麵,可不會上尋常百姓家的餐桌。

今天一眾人都有些累,飯後也沒閑聊,各自回屋各自睡去,這也是正常勞作之後的慣例。

一大早,李勝利被趙家兄弟喊起,繼續遛套,隨著氣溫的降低,套子數量的增多,他們的收獲也在隨之增長。

今早野雞的收獲第一次超過了十隻,兔子也超過了二十。

現在人們的肚子雖說吃不飽,但環境保持的不錯,野地裏的小東西不算少。

窪裏附近,也沒有打獵的傳統,也就便宜了李勝利幾個。

看著院裏堆成小堆的獵物,海爺有些惆悵的說道:

“勝利,兔子太多了,咱們雖說熏了,但吃口也不好,不如我給你換點小米吧!

野雞還有些油腥,這兔子實在是柴的厲害,兔肉不如小米養人呐。”

海爺的建議,是老成之言,準備出診的李勝利,自然是忙不迭的答應了。

“成,就按您說的來。

兔皮對咱也沒什麽用,有收的也賣了吧!

肖家老哥跟嫂子,前段時間可是餓的夠嗆,備下點小米,正好讓他們一家將養將養。”

說完,李勝利就帶著柳爺跟趙彩霞去出診了,至於趙家兄弟,最近村裏有正事,需要正經出工。

學醫的事情,還在吊著呢,年前這仨除了小的那個,基本是沒機會跟著李勝利出診了。

“還是勝利忠厚啊!”

看著出門的李勝利,海爺發了感慨,兩人夜裏的偶遇,讓整個趙家都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老頭子,昨個勝利把公社的一個白淨幹部帶進了廂房,出來的時候,那白淨幹部還換了衣裳,這……”

說起李勝利,海爺的老伴薑大娘,也想起了昨天的一幕,有些猶豫的說了起來。

“你這老婆子,多大歲數了,還嚼這樣的舌根子?

該你管的你管,不該你管的把嘴閉嚴實嘍!”

怒斥了老伴一句,海爺全然不問薑大娘細節,這事兒就跟趙家沒關係。

到了醫務室的李勝利,上午也格外的忙,到了試藥那批人複脈的時候了,細致的摸了兩個,李勝利這邊就放棄了診脈。

補益是慢功,兩劑藥完全看不出脈象的變化,即使有變化,李勝利的經驗不足,也覺察不出那種比較細微的變化。

繼續施藥,就是最好的選擇了,隻要脈象不變,李勝利這邊的藥方就不變,看著慢慢減少的藥材,李勝利對柳爺說道:

“柳爺,補益藥兩劑不見效,正常嗎?”

“你也說了時移世易,這是經方,藥材跟病患有變,而藥方不變,見效慢應該屬於正常。

無非是咱們舍藥,先吃上五七副看一下,再無變化,就增加劑量看看。”

診脈不成,就沒有辨症施藥的機會,柳爺在這方麵也是小白,隻是試探著說了。

“倒是忘了這茬,五七副也成,隻是咱們沒預估到這個情況,藥材有些不足了。

我倒是跟鄉公社申請了補中益氣湯的藥材,但那屬於公物,咱們還是自備藥材吧,免得麻煩。”

聽李勝利說的細致,柳爺點了點頭,得罪了謝公子那幾個,藥材方麵確實要謹慎一些的。

正當兩個人聊著的時候,馬鳳蘭卻拉著趙滿奎的手進了醫務室,這倆公母,四五十了還在小年輕麵前秀恩愛,有點不揍人了。

“勝利,不好了,我娘家兄弟把腰磕斷了。

打電話去區裏醫院,說是治不了,那邊給了建議,說是最好用中醫手法先看一下。”

馬鳳蘭這是情急之下才拉著趙滿奎進的醫務室,完全不是在秀恩愛,隻是區醫院的建議,讓李勝利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特麽還真是巧了,謝公子前腳剛走,馬鳳蘭的娘家兄弟就折了腰,由不得李勝利不深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