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選錯了戰場

“手上擦了雪花膏,就別碰藥箱,這規矩不知道啊?”

手被壓住,謝飛有些詫異的看著自己的立威對象,這事兒怎麽就反過來呢?

李勝利就是謝飛初來乍到的立威對象,四九城轄區的衛生局,聽著牌子不小。

可隻有身臨其境的謝飛知道,一個區衛生局管轄的範圍有多小。

醫院、醫療,跟上麵說的一樣,屬於城市業務、老爺行當。

大一點的鄉衛生所,三五個醫生,兩三個護士;小一點的衛生所,兩三個醫生,連個護士也沒有。

公私合營的聯合診所,雖說已經收歸公有,但坐診的醫生,個個都是十裏八鄉的大拿人物。

剛剛大學畢業,進入基層實踐的謝飛,需要立威刷一下存在感。

衛生局內部,顯然是不行的,需要搞好內部的團結。

鄉衛生所更不成,立威不出聲沒什麽作用,弄的過分了,萬一醫生護士撂挑子跑路了,請都不好再請。

聯合診所的坐堂醫倒是可以,但得罪了那些人,萬一在病患身上借機報複,謝飛還怕接不住那些老油子的手段。

至於區醫院,謝飛就是一個小股長,沒事兒到那邊立威,純屬自找不痛快。

沒有到衛生局報備,突然躥出來,打了區鄉兩級領導一個措手不及的李勝利,對謝飛而言,出現的恰到好處。

他帶著跟自己一起下來做基層實踐的小兄弟,此來窪裏,就是想拿李勝利立威。

好好敲打一下這個不按規矩出牌的出頭椽子,隻要能讓李勝利低著頭多跑幾趟區衛生局。

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既能立威,也能挽回區裏丟掉的麵子,一舉兩得的好事。

可李勝利的表現,卻完全不在謝飛的預料之中,看著他身邊翻著倒三角眼的山羊胡老頭。

謝飛一路被冷風吹涼的額頭上,慢慢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這次怕是遇上茬子了。

麵前這位穿著對襟黑夾襖的李勝利,恐怕是哪一門醫家的傳承人。

雖說已經時過境遷了,但一些醫家的傳承,還是不容小覷的。

衛生局如今的權力可不大,對比現在的醫療水平,一些有實力、有本事的中醫,地位依舊穩固。

弄不好人家的根子就在中醫研究院或是中醫學院那裏,這樣的傳承人可不好惹。

“對不住了,今天下鄉,天冷風大,擦了一點防凍的油膏。

您是……”

將被壓住的手撤回,謝飛也沒有直接往上衝,而是抱拳向李勝利身邊的柳爺盤道。

“遊走十裏八鄉的老遊醫一個,現在跟著李勝利做了藥工,我就不需要行醫證了吧?”

辦行醫證,柳爺走走關係也成,隻是手藝實在是不過關,人家即便是給他辦了,丟的也是柳家傳承的人。

麵對謝飛的盤道,柳爺實話實說,反而更讓他摸不著頭腦了。

“老謝,跟他們廢什麽話,抓回去問問來路。”

見謝飛立威遇阻,跟他一起來的一個年輕人,踏前一步,張嘴就要把李勝利抓回去。

別說,現在衛生局對於無證行醫的人員,還真有這樣的權力。

小夥子這話一說,跟著一起進屋的公社幹部,卻是一步踏了回去,趕緊拉開屋門放門外的出納王三昆進屋。

謝飛的哥們發難,被叫到醫務室的張定邦,輕輕踢了麵前的趙有喜一腳。

事情到這,心思比較活泛的張定邦,就知道窪裏小神醫叫自己來村部幹什麽了。

懶漢隻是不願意幹活,並不是腦子也懶,稍一琢磨,張定邦就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了。

趙滿屯家的老二趙有喜,也不是個安穩的年輕人,要不然也不會跟懶漢家的張定邦混在一起。

兩人在窪裏,算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張定邦一個眼色,趙有喜就知道要幹什麽了。

“你特麽嚇我一跳,我把藥方都給忘了。”

給了強出頭那貨一個大嘴巴子之後,趙有喜還不忘把打人的理由給說了。

一巴掌下去,謝飛三人全愣住了,下來挨打,是他們怎麽也想不到的。

下來實踐的時候,家裏還囑咐不要隨便打人,現在可好,被村裏一個小兔崽子揭了麵皮。

區裏幹部挨打,村部的人員自然不能無動於衷。

“趙有喜,這是區裏的幹部,你小子幹啥?”

村裏的出納王三昆,雖說動了,但動的就是嘴皮子,一點沒有上前拉架的意思。

剛出門的時候,支書給過他暗示,區裏、鄉裏的幹部,遇上麻煩,他不能幫著出頭解決。

“艸,弄他……”

挨了揍的,跟謝飛的另一個哥們,起身罵了一句,就奔趙有喜去了。

結果人還沒撲上去,又讓張定邦給踹了一腳。

村裏兩個、區裏兩個,一下就纏鬥在了一起。

見麵前打起來了,李勝利趕緊抓起桌上的藥箱,後撤了幾步,免得被打翻了桌子,摔壞了藥箱。

“你們打歸打,別掏襠挖眼,那樣的傷我治不了。”

看場內四人纏鬥,趙有喜跟對手滾在地上平分秋色,張定邦這個村裏的小白臉有些銀樣蠟槍頭。

幾下就被人按在了地上,見他有掏襠的機會,李勝利隻能提醒了一句。

隨著一聲慘嚎響起,柳爺一樣拎著藥箱退到了牆腳,這都抓上蛋了,隻怕衝突要升級。

再不躲避被掀了桌子,摔了藥箱,隻怕自家傳承人那邊,就要說他沒眼色了。

“柳爺,百寶丹在您藥箱裏,取兩粒,免得這貨待會兒尿血。”

還有些發蒙的謝飛,聽到李勝利的話,僵硬的回頭看了一眼,隻見自己的一個哥們,已經被抓的翻了白眼。

他抬腿一腳踹翻了張定邦,對著李勝利跟柳爺抱了下拳說道:

“哥們認栽,這次找錯地頭了……”

聽到謝飛服軟,李勝利眯著眼瞅了他一下,才慢吞吞的開了口。

“趙有喜,你爹的病是不想治了?

趕緊撒手!

張定邦,你也一樣,再在我這動手,讓大隊收拾你!”

事情就是李勝利安排的,他說話自然好使,跟人在地上打滾的趙有喜聞言,直接撒了手。

他的對手還算講究,也沒趁機動手,而是扶著隊友站了起來。

“謝股長,這事兒不歸我管,您要是不高興,就去找村支書趙滿奎。

這有粒百寶丹,讓你同事吃了,鄉下人下手沒數兒,別有暗傷才好。

那處的傷,我這骨傷科的是看不了的,隻能用百寶丹將就了。

我這藥是用於骨傷見紅的,不算非法經營吧?

咱們繼續進行資格複審?”

見趙有喜跟張定邦算是聽話的,李勝利不等謝飛發難,先堵住了他的嘴。

本就怒火中燒的謝飛,又被李勝利堵了一下,雙眼一眯,看了看已經快站不住的哥們。

隻能忍氣從李勝利手裏接過了一顆百寶丹,這藥名聲太大,治什麽謝飛也清楚,吃下去有好處沒壞處。

見事情有了結果,窪裏出納王三昆也有眼色,趕緊去裏屋到了一杯熱水,讓區衛生局的幹部就著吃藥。

至於鄉裏那位淺藍色的中山裝,則是貼到了牆上,一副瞎眼漢子的模樣,呆呆愣愣站在那裏不說不道。

幫著哥們吃下了百寶丹,給他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休息,謝飛轉圈掃了一下。

鄉裏的幹部傻呆呆的,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村裏的出納,乖乖的站在了李勝利的身邊。

屋裏的老頭老太,看他的眼神很是不善。

隻有李勝利身邊的一個女孩,看他的眼色還算正常。

至於罪魁禍首李勝利,則是依舊一副笑吟吟的樣子,說不出的陰損狠辣。

“哥們,挺有道啊!

聽說你是四九城來的,能不能報個家門,也好讓兄弟知道,照子到底是怎麽瞎的。”

這次謝飛說話的時候,就沒了起初的笑臉,他也算是大院子弟中的一員。

這樣的暗虧,從四九城開始算,也是頭一次吃。

“怎麽著?

想報複我?

回去打聽打聽北新橋、交道口的‘山神爺’,再來盤道吧。

我這人與人為善慣了,但你也別惹我,惹了我後果難料,別人怕你們這些子弟。

但爺們是純純的工農子弟,還真不怕你。

說說吧,這事兒咋弄?”

見謝飛擺出了子弟範兒,李勝利也是有樣學樣,報了肖虎的名號,別說,江湖盤道還挺有意思。

至於敢不敢對謝飛下手,肖虎那邊肯定是沒問題的,李勝利這邊,更沒什麽問題。

像今天這樣茬架,對誰都是無所謂的,除了那個蛋疼的貨,但跟謝飛這樣,張嘴就問家門要報複的。

李勝利也不會慣著他,現在是六五年底,他一個工農子弟,還真不怵謝飛這樣的大院子弟。

“有家門就好,咱們山不轉水轉……”

聽著謝飛滿嘴的江湖磕,李勝利沒了新鮮感,也有些膩歪,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桌前。

“相遇就是有緣,我給你把把手。”

“你是中醫骨傷,把手超範圍了吧?”

雖說嘴上依舊不服氣,但謝飛還是坐在了李勝利的麵前。

“脈象不錯,說明家裏條件也不錯,做人要惜福。

前人的蔭庇,總有用完的一天,下來鍍金,就要潛的深一些。

畢竟金子比較重,一般都在淤泥裏,你說呢?”

謝飛這人,在李勝利看來,如果一切平穩,將來必然是高高在上的部委官員。

可惜有些生不逢時,但也不排除這貨的家裏會看風色,風雨之中倒不了。

那這貨就沒什麽以後了,但不管現在還是以後,謝飛這樣的,都不好得罪的太深。

冤家宜解不宜結,如果能把話當麵說明白,李勝利也不介意利用一下謝飛。

南方能搞學習班,北方自然也可以的,窪裏這地界就不錯,如果謝飛有眼力界,合作是肯定的。

“你想讓我擎頭幫你搞南方的赤腳醫生學習班?

哥們,路要一步步的走,別想瞎了心。”

第二次聽到赤腳醫生這個詞匯,李勝利自然不會詫異。

謝飛是子弟,馮大姐是一代,職位到了,自然消息靈通,用詞準確。

看著有些不忿跟桀驁的謝飛,李勝利說道:

“你是下來鍍金的幹部,別一嘴的江湖磕。

哥們,是你選錯戰場了。

到鄉下刁難我這個送醫送藥的好青年,你小子才是想出頭想瞎了心。

這次你同事隻是挨了一個嘴巴,捎帶被抓了蛋,下次再來可就不是這個待遇了。

窪裏的事一時半會不會有結果,咱們處處試試,說不準我還能幫你呢,畢竟我是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