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雌威

聽張連山家的說出了要去公社告狀,出納王三昆臉色一變,留下會計張連福,就匆匆出了村部的大院。

“告狀你就試試,你家定邦是個什麽玩意兒,你最清楚。

定國娘的事還沒完,你敢去公社告狀?

要不是張家的老老少少,為了臉麵給你家作保,多出義務工,你以為支書想放過定邦啊?

你去告,現在就去,臨走的時候準備五分錢交到村部,免得到時候收不了屍。”

見王三昆匆匆走了,張連福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村部的房子都是大窗戶,隔音條件一般,會計張連福的話也沒摟著,坐在醫務室的李勝利聽的清清楚楚。

“家門裏出了畜生,唉……”

剛剛還在罵著的張老漢,聽張連福說起了張家醜事,也隻能無奈的一歎。

“侄子趴嬸子的牆頭,這在過去是要生生打死的。

也就攤上這新社會,不興村裏罰人了,不然非打死她家的小畜生。”

“照我說,就該攆這一家人出村,一年幹不了多少工分,村裏還得接濟他們。

餓死懶漢大隊上下還得攤官司,沒天理了……

他家賬上可是欠了不少糧食,這都是咱們的口糧。”

聽著屋裏的老頭老太你一言我一語,就是不出門看熱鬧,這也出乎了李勝利的預料。

按說熱鬧人人愛看,怎麽就沒人出去看呢?

“差不多得了,張連山的老家,可是為了村裏開山田,出過大力的。

老支書都說了,幹啥也不能攆這一家出村,鄉裏鄉親的,總要給人留條活路。

這事多半還是滿屯家的老二有喜不對,挖人家房角,這在哪個村不得打的頭破血流?”

說這話的老頭,算是一碗水端平了,聽他話裏的意思,還是趙家人。

“趙家老哥哥,還是你說話公道,連山媳婦剛剛說那話,喪天良了……”

這邊屋裏小話不斷,可就是沒人出屋,那邊被張連福罵了幾句的懶漢媳婦,也不再罵人了。

趙滿屯家的孩子,自然偃旗息鼓,不會在村部吆五喝六。

窪裏村不大,沒一會兒的功夫,出納王三昆,就領著婦女主任馬鳳蘭回來了,後邊還跟著不少婦女。

看急火火的走路架勢,就知道來頭不妙。

婦女主任馬鳳蘭一到,醫務室裏的老頭老太,也三三兩兩的走了出去,這才有心出去看熱鬧。

“柳爺,您看著藥箱?”

“這熱鬧有啥好看的?

懶漢媳婦的兒子,趴了張寡婦家的牆頭,這事捅上去是要槍斃的,鬧不起來。”

見傳承人想去看熱鬧,柳爺這邊發了壞,將眼前的南瓜子殼,歸攏在草紙上,一下就來了個劇透。

“這事兒是趙滿奎夫婦安排的?”

見屋裏沒人了,不算小白的李勝利,點了一下柳爺發壞的艮節,這老貨多半是看明白了。

“錯不了,不然窪裏上下,誰能知道土鱉的好處?

讓孝子遭罪,勸老鴇子從良,戲文裏才有的詞兒。

既然那個張定邦當時沒給法辦,多半就是去撩閑了,即便是辦成了,張寡婦不想聲張,這麽處理最好。

這倆公母,道行不淺,隻是比起你我還差了點。”

將麵前放著南瓜子殼的草紙包了起來,柳爺對自己的傳承人,更是高看了好幾眼。

趙滿奎夫婦的操作,算是高招兒,能看出來的自然是高人了,當然也得高看幾眼了。

“那就沒啥意思了,不過我還是想看看。”

心裏預估的事情,被柳爺點破,李勝利也是興趣缺缺,但看看戲還是可以的。

留下柳爺看著藥箱,李勝利從後門進了村部的院子,選了一個角度不錯的地方,看著場內的眾人。

事情的原委清楚,趙家老二趙有喜,為了找土鱉,求上了家裏住著土坯房的張定邦。

張定邦家土炕的位置,出了不少的土鱉,可心裏有些操切的趙有喜,扒的狠了一些,挖塌了張定邦家的火炕。

這大冬天的,挖塌人家裏的火炕,也不怪張連山的媳婦張嘴就罵娘。

土胚房本就破落,再塌了炕,這日子還真是沒法過了。

聽趙有喜說完,馬鳳蘭直接給了他一個嘴巴,名字不怎麽樣的趙有喜,確實做的不對,結結實實的一個嘴巴挨的也不冤。

至於打到村部的張連山媳婦,馬鳳蘭一瞪眼,這位多少還剩點姿色的懶漢媳婦,就差坐在地上了。

“土鱉抓夠了沒有?

沒抓夠就繼續去張連山家抓,扒了他家的炕洞去抓!”

馬鳳蘭的這話才是戲肉,看情形,趙有喜是被自家嬸子和懶漢媳婦,一塊給算計了。

“七嬸子,還差點兒……”

趙有喜實在,聽七嬸子馬鳳蘭說完,心裏數了一下,直接就說了實話。

“沒眼色的東西,滾家去!

張連山家的,村東頭有三間看機井的瓦房,你們家能不能湊合?

能住就搬過去,那邊有現成的火炕,來年看機井的營生,也就歸你家了。

不願意,你願去哪告就去哪告,我不管!”

聽馬鳳蘭說完,李勝利就知道,這次張連山家的報酬,就是村裏的機井房。

見張連山家的懶漢媳婦,忙不迭的點頭,村裏的老頭老太各自搖頭,這事就八九不離十了。

事情有了結果,看熱鬧的也就各歸本位,老頭老太們又回了醫務室,繼續閑坐聊天。

李勝利依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掃量著滿屋的老頭老太,村裏的事情難纏,他也算是見識到了。

趙滿奎夫婦處理事情的方法,雖說耍了心眼,但也算調動了張連山一家的積極性。

想要住好村裏的三間瓦房,看機井的營生,是必須要做好的,治病救人也不過如此了。

“看趙家公母的處事之法,咱們這次來,少帶了四物湯。

不過四君子湯也能湊合,這窪裏算是陰陽調和之地,也是你小子的福地。”

坐定之後,柳爺不明不白的來了這麽一句,讓李勝利有些摸不著頭腦。

等趙家嫂子馬鳳蘭打開醫務室外門的一刻,他就知道柳爺為什麽這麽說了。

看著魚貫而入的窪裏娘們,他不由的有些頭大。

中醫婦科,他雖說是一點兒涉獵也沒有,但也知道四物湯是幹什麽使的。

“柳爺,胡亂用藥,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一片大白打天下,還說的過去,用四君子湯打天下,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中藥不比西藥,胡亂吃藥,副作用很大。

“瞎說,怎麽叫胡亂用藥?

診脈之後再用藥,就不是胡亂用藥了。

氣血相承、互為補益,用補血的方子補氣,用補氣的方子補血,未必不好用。

隻要不是脈象相悖,說不定還能讓你在窪裏,摸出一劑婦科良方呢?

豈不聞一方治百病的說法?”

聽著柳爺臨陣胡亂磨槍的法子,李勝利一陣頭大,但氣血相承也是道理。

想到董師在肖家嫂子張英身上,治理氣血雙虧,先理氣的法子,柳爺說的未必不可行。

匆匆完成了臨陣亂磨槍,李勝利氣定神閑的接待了趙家嫂子。

隻是馬鳳蘭的脈象平穩,沒有脾虛血虧之相,反而氣血有些旺盛,脈長而緩,算是李勝利摸過最健康的脈象了。

“嫂子,你的脈象不錯,氣血富足,一點毛病沒有。”

得了李勝利的答複,馬鳳蘭自然麵帶喜色,誰也不想有病不是?

“你們看下吧,勝利治療骨傷的手藝精湛,可別錯過了。”

馬鳳蘭這邊剛說完,她身後的一個娘們,就將手放在了腰間的紅布頭上。

不等著開口說話,就要先解腰帶,這活兒就讓李勝利撓頭了。

“這位大嫂,先不忙,婦科病我不太懂,看了也是白看。”

當著滿屋的老老少少,要是讓她脫了褲子,隻怕不會看也得看了。

幸虧李勝利開口及時,不然這手比嘴快的胖大娘們,隻怕要被村裏老頭看瓜了。

“看啥婦科病,家裏老爺們鬧騰,炕又太硬,我這是傷了腰了……”

聽著混不吝的老娘們解釋原因,聽著屋裏的笑聲,李勝利卻出了一頭白毛汗。

瞅了瞅對麵的胖大娘們,李勝利心裏也有了決斷,不管是做遊醫還是赤腳醫生,婦科絕對不碰。

村裏的老娘們雌威太盛,也太放的開,萬一遇上個葷素不禁的,他這半大小夥就危險了。

這裏還是醫務室,這老娘們就敢扯腰帶,等人少了還不知道扯誰的腰帶呢。

遊醫在外,還是要學會保護自己的。

腰上的挫傷,對李勝利而言,也就小事兒一樁,隔著衣服推拿幾下,那胖大娘們就基本沒事了。

“鳳蘭,這小神醫的活兒還真不糙,幾下就舒服了,你們也試試?”

見李勝利不負所望,馬鳳蘭笑了一下沒接話,轉頭就出了醫務室。

腰傷,隻要是幹重活的,多半都有,窪裏的娘們多半都出過大力,腰不好的不在少數。

簡單的挫傷、肌肉勞損,手法緩解一下,回去將養一下,也就沒什麽問題了。

做了一會兒按摩師之後,李勝利又挨個給她們號了脈,找了幾個符合氣虛血虧的患者,給了四君子湯方劑。

雖說嘴上說著不能胡亂用藥,但贈藥的時候,李勝利可不猶豫,隻要不是相悖的脈象,一概送了一副四君子湯。

至於還想喝第二劑,就看她們來不來複診了。

看著李勝利分道地藥材和替代藥材分別贈藥,對於自家傳承人的殺伐果斷,柳爺又有了新的了解。

這小子隻要認定了,可是不管不顧的,而且心思算是縝密,知道對比藥性,是個不可多得的坐堂醫苗子。

作為中醫,最怕的也不是沒有悟性,而是不敢對症給藥,還不敢對藥方做出調整。

整來整去,轉頭隻能對著醫書歎氣,這樣的中醫,多半要一輩子打雜的。

自家的這個傳承人,敢下藥敢開方,不管藥方能不能治病,這一關就算是過去了。

上午最後一個上來的就是懶漢媳婦了,這娘們一會兒說腰疼,一會兒說氣虛。

腰傷,李勝利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至於氣虛也是一樣,她的脈象比馬鳳蘭弱點有限。

屬於窪裏為數不多的健康人士,讓她蹭一劑四君子湯也沒什麽。

但李勝利還是沒給她,這娘們張嘴就敢胡沁,蹭藥如果養成了習慣,萬一哪天蹭錯了藥,吃壞了人。

麻煩的還是他李勝利,對於懶漢媳婦,他這邊自然是沉著臉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