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心不古

循著求救的聲音一路尋找,在一個山坡窪地,李勝利發現了求救的人。

剛剛天黑,借著依舊存在的天光,他麵前能看到一輛馬車。

離著馬車不遠的地方,側臥著一團黑影,隻是能見度有些低,他隻能勉強分出是個人影。

“同誌,我是過路的,你是受傷了嗎?”

拎著小斧頭的李勝利,沒有第一時間過去,而是在離著馬車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開了口。

求救者因為什麽遇險他不清楚,魯莽的上前,很可能救人不成,自己反而成為受害者。

這黑燈瞎火的,兩人一起遇險,誰知道會不會還有下一個帶著提示係統過路的?

“爺們,我是過來拉柴火的,剛才傷了腿,不是土匪也不是歹人。

你等一下,我先找一下電棒。”

李勝利對於危險有戒心,側躺的那位,對他這個陌生人同樣有戒心。

一聲電棒,讓李勝利有些警惕,稍稍退了幾步,握緊了手裏的小斧頭。

一通窸窸窣窣的聲響之後,一根光柱在山腳升起。

手電筒發出的光柱,輕巧的劃過李勝利的臉龐,就照向了一旁的馬車。

果然如傷者所說,車上滿滿的都是柴火,隻是拉車的不是馬而是驢。

所謂電棒,也不是李勝利想象之中的電棍,電棒的說法對他來說有些陌生。

在手電的光柱下,兩人互相摸了底,腿上疼痛難忍的傷者,先於李勝利開了口。

“小爺們,我是前麵窪裏村的趙四海,今年六十三了,村裏人都喊我一聲海爺。

窪裏大隊的村支書趙滿奎是我二兒子,拉車的牲口不聽使喚,把我腿軋了。

我這左腿怕是斷了,你過來,我給你指指路,你拿上電棒去窪裏村喊人。”

手電的光影之下,李勝利的稚氣難掩,趙四海的心裏多少有些失望。

從山腳到窪裏村,還有十幾裏路要走,半大孩子的腿腳雖快,但一來一回一個鍾點怕是不夠用。

冬天的山腳下陰冷,等這小子從村裏喊來人,恐怕自己這個老家夥也要坐病了。

“海爺是吧?

我是跟師的中醫學生,學了點治骨傷的手法。

這大冷天的,你坐在地上也受不了,要不我先給你看一下?”

知道年齡是自己的短板,李勝利這邊索性編了一個跟師的由頭。

初冬的夜裏,即便不是零下也陰冷異常,剛剛完成荒野尋寶的李勝利,也是一身的疲憊。

雖說不知道窪裏村在哪,但肯定不會太近,他是沿這條路走過來的,來的時候可沒發現什麽村子。

地上側躺的老爺子,萬一是骨傷見紅的狀況,自己一來一去,他卻死在了野地裏,那就說不清楚了。

中醫也是有急救手段的,外傷導致的骨傷,尤其需要謹慎。

萬一這位海爺是個不走運的,碎骨劃傷了血管,生命危險也就近在咫尺了。

大致想了一下海爺的傷情,李勝利的心裏暗道統哥真是不靠譜。

萬一這老爺子死在了這裏,他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背後的行李包,褲兜裏的金塊,可都是見不得人的東西,萬一引來派出所,那麻煩可就大了。

好人難做,救人怕被訛詐,救不了人會被調查,道德的淪喪,人性的扭曲,還真是有原因的。

“小爺們,你費費心,給海爺跑一趟。

海爺雖說是農村的,但家裏糧食不缺,等我安穩到家,勻給你點口糧怎麽樣?

這黑燈瞎火的,你可別不舍得使力,海爺家裏還有老婆孩子等著呢!”

李勝利嘴裏的話,趙四海是不信的,他也活了六十多年,十幾歲的半大郎中,他是沒見過的。

村裏的半大小子什麽樣,他清楚的很,玩心大性子急,這是怕麻煩,不想跑這一趟。

對於李勝利口中能治骨傷的說法,趙四海倒是深信不疑。

自家村裏的那幫野小子,玩鬧的時候,也沒少給生產隊裏的雞狗接骨。

村裏的瘸腿狗、獨腿雞,可不鮮見,接骨方法也是花樣百出。

要不是生產隊的大牲口有專人看管,弄不好也得遭毒手。

為了有一個玩耍的目標,那幫野小子可是敢下死手的。

麵前的半大小子敢於出手,趙四海卻不敢接受治療。

腿上雖疼,但他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正經治療一下的。

到了這小子手裏,隻怕以後窪裏村就要多一個瘸爺了。

趙四海的想法,李勝利無從得知,見這老爺子有拒絕他急救的意思。

為了減少自己的麻煩,他不由的有些急了。

“海爺,先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李勝利急於解決一些未知的麻煩,趙四海這邊卻以為這小子起了玩心。

好腿腳是老農民的底氣,萬一被這半大小子玩壞了,他到哪去喊冤?

腿腳不便的後生娶不到媳婦,腿腳不便的老人,也是不受子女待見的。

萬一自己癱了,那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兔崽子,海爺可不是村裏的雞狗,能任你擺弄,趕緊拿上電棒往東走。

過兩個路口再往北走,有個七八裏路,就是窪裏村了。

這個點,村口多半有人等著海爺呢。

想玩接骨,等回了窪裏,海爺家的雞狗任你折騰。

天冷,你個小兔崽子別走岔了路,一路到窪裏都有護道樹,樹上都刷著石灰。

麻利點,這地下哇涼哇涼的,晚了,我這老頭子可是要坐病的。”

半大小子沒正事,趙四海見對麵的小子有些不依不饒,頭皮也有些發麻。

這大冷天的,可別給自己凍死在山腳下,這才過了幾年好日子。

因為兒子是村裏的支書,他平素在村裏也是有些霸道的。

本著對以後美好生活的向往,趙四海這邊不由的露了一些威嚴,希冀以此來鎮住對麵的半大小子。

“海爺,我先給你看看,萬一是骨傷見紅,傷了血管。

即便村裏人來的及時,你的傷情也會很危險的。

要是不嚴重,我弄點板子給你夾一下,也是可以勉強活動的。”

見側躺在地上的海爺油鹽不進,李勝利這邊也給他預估了一下傷情。

雖說不怎麽清楚現在的醫療條件,但他也有大致的判斷。

搭配上現在的交通條件,如果是骨傷見紅,傷了血管,這位海爺怕是要麵對截肢的風險。

即便不是傷了血管,如果出現多處碎骨,隨著時間的拖延,手術風險也是極高的。

“夾個屁的板子,你先過來看看吧……”

跟半大小子頂牛,趙四海自認不是對手,見對麵的小子還挺能白話,他也隻能無奈做出了選擇。

跟個四六不懂的半大小子扯淡,隻怕天亮也沒完,他都六十多了,身子骨大不如前,萬一坐了病。

那以後的好日子可就沒著落了。

見海爺做了妥協,李勝利也不猶豫,將身後的行李包放在地上,拎著小斧頭就走到了海爺身邊。

“小子,斧頭放地上,海爺看著鬧心。”

在手電的光芒之中,半大小子手裏的小斧頭,零星反射著寒光。

這讓趙四海頭皮一緊,這小子還是個有章程的。

回想一下這小子剛剛的話,多少還有些高人的意味,以前來村裏做遊醫的土郎中,可沒他這麽多話。

“成!

海爺你動一下左小腿,我看看。”

將手裏的小斧頭隨手丟在地上,李勝利這邊也開始了有些鬧心的診療。

“小子,這可疼著呢!

你不會治可千萬別逞強,海爺的身子骨還硬實,幹到七十問題不大。

別給你小子治瘸嘍……”

雖說嘴上不饒人,趙四海還是依照李勝利的說法動了動小腿。

借著手電的光芒,看了一下海爺的動作,又看了一下他的臉色。

李勝利這邊也大致有了診斷結果,按照一天百十人的接診量,他之前一年至少要麵對兩三萬患者。

經年累積的經驗,也不是蓋得,大致的詢問一下,他都能將傷情預估個八九不離十的。

“問題不大,最多就是骨裂。

海爺,你的腿是不是漲疼?

如果疼的紮心,你也得說一下。”

給了海爺診斷,李勝利還得給他看一下患處,這也是個確診的過程。

蹲下身,費力的解開褲腳的綁腿,海爺跟鈴醫柳爺一樣,穿的都是寬襠瘦腿的緬襠棉褲。

解開綁腿,翻起褲腳,大致看了一下小腿上的淤血狀況,基本就是他說的那樣,隻是骨裂而已。

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地麵上的枯草,做了海爺的緩衝,如果沒有枯草,隻怕脛骨就要斷裂了。

“問題不大,海爺,給我照著點驢車,我給你弄幾塊夾板。

你身邊有繩子沒有?

你再試試身上有沒有其他的傷處?”

骨裂屬於小傷,對年輕人而言,打上夾板,有個十天半月的就不影響行動,三五個月就能恢複如初。

如果是中老年,這個時間要拖延一下,有一個月也差不多能自如行走了。

趙四海也被李勝利利落的動作給驚住了,聞言就把手電照向了驢車。

見小年輕利落的劈著柴火,趙四海的心裏也在不斷安慰自己,希望這小子是個真會正骨的小郎中。

利落的劈出五六塊長短不一的夾板,借著海爺的綁腿完成了夾板的固定。

因為待會兒要動緩一下,李勝利這邊特意給他做了加固的手段。

等到了家,再重新固定一遍,就不怕紮的過緊,血脈不通了。

“海爺,成了,你試著走一下,如果疼的厲害,一定要說出來。”

雖說經驗豐富,但經驗畢竟不是X光機,不可能做到分毫不差。

標準不清晰,診斷手法語焉不詳,也是中醫被詬病的原因。

但這些都是不好量化的東西,心跳幾下可以計數,但脈搏的強弱虛浮,是沒辦法量化的。

而且各人有各人的理解,許多中醫大家說起同樣的病情,有些時候也不是殊途同歸的。

這也是中醫傳承的難度所在,相較於中醫內科,骨傷還算是比較好學的科目。

“小子,你去放兩顆小樹給海爺做拐棍,別待會兒一起身斷了骨頭。”

雖說有些認可李勝利的手法,但海爺還是有些不放心。

連車帶柴火,至少兩三千斤,生生從腿上軋過去。

趙四海可不敢認為五六根木棍,就能保證自己站起來。

萬一折了腿骨,那就真廢了,想到村裏那些臥床不起的,他的心裏不由的有些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