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黑吃黑(下)

手裏提著馬燈,李勝利向肖長弓招了招手,示意他去院子。

等屋裏的肖長弓跟院子外的肖虎換了位置,李勝利才提著昏黃的馬燈出了正屋。

到了院裏,李勝利示意肖長弓一起檢查一下院裏的東西廂。

東廂房裏停了兩輛倒騎驢、三輛自行車,角落裏還堆著不少麻袋布袋。

西廂房,除了地上的麻袋、布袋之外,就沒有別的東西了,顯然這個據點存在的時間不短了。

至於院裏的倒座,房梁已經塌了,肯定是不能用的。

“肖老哥,死了人沒有?”

李勝利是骨科的鬼手,雖說沒有跟外科或急診醫生一般,經曆許多血腥場麵,但也經常處理骨傷見紅。

心理素質多少還有點,雖說有些焦躁,但還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沒有!

打暈了。”

即使對麵有兩把手槍,也不在肖長弓的眼裏,他的回答依舊簡單而耿直。

“手法呢?

明白人能不能根據他們的傷勢,推測出你的手法,或是你的具體信息?”

對於手法,李勝利作為骨傷鬼手,自然不會忽略,許多東西都是有跡可循的。

即使沒有死人,如果八卦嫡傳的肖長弓露了太過明顯的手法,那屋裏的人也不能留。

醫生的殺伐果斷,是強過屠夫的,因為屠夫麵對的是動物,而醫生麵對的是人。

無非屋裏的這些貨,都是罪同死囚的貨色,隻要不是自己出手,能難到哪裏去?

“不會!

我用的是部隊的捕俘手法,而且動作很快,六個人隻用了半分鍾不到。

有兩個歲數稍大的,當時有反應,看蹲起的架勢應該是八極拳,此拳種那邊比較流行,所以猜測是特務。

金條是在窗台下藏著的,會八極拳還能藏這麽多的金條,差不多可以確定身份。”

涉及到了匯報偵查情報,肖長弓這邊的話就多了,雖說依舊不帶什麽感情,但思路是很清晰的。

“肖老哥,你說怎麽處理?”

事情是肖長弓做的,而且他的歲數較大,即便是為了尊老,李勝利也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見。

“如果沒有你的金子,我就直接報派出所了。

你牽扯在了裏麵,所以我讓肖虎把你找來,聽聽你的建議。

肖虎說了,他們是做鴿子市的,這是他們的倉庫,最早十一點左右,可能會有人來提貨。

他們這種一般淩晨前後才會去市場,兩三點鍾是交易的時間。

現在大概九點,咱們最多隻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善後。

我建議一把火燒掉。”

這次肖長弓的建議,對屋子裏那一堆人是冷酷無情的,但對李勝利而言卻帶了人情味。

深深看了蒙著臉的肖長弓一眼,李勝利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改變。

“如果是特務,煉了他們,武裝部的那些蛀蟲就會跑掉。

還是少殺生吧……

肖老哥,這附近有沒有派出所?”

如果是背景比較深的貨色,李勝利絕對同意直接把他們火化。

肖長弓既然可以確認這些人是特務,就不能這麽草率的處置了,武裝部裏的壞人,還是要揪出來的。

“分局離著這也就三公裏,晚上有值班的。

邊上的廢地裏有不少雜草,點了之後,他們一會兒就能到這。”

本來想點房子的肖長弓,算是熟悉保衛程序的,城裏起火,近處的分局一定會派人來。

人來了,一定會進邊上的院子,兩把手槍,一把左輪一把1911,都不是平常的貨色。

遇上有點刑偵經驗的公安,一定會懷疑屋裏的人是特務。

這樣事情就有了後續,是不是特務,屋裏的人都得交待清楚了,現在的大記憶恢複術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準刑訊逼供,那是針對老虎凳、辣椒水這類而言的。

直接上手,或是簡單的器械,公檢法三方沒人會有任何的異議,這隻是正常的審訊程序。

“特務的事兒,咱們爺們就不摻和了。

就是少了你老哥的功勞。

路上我還想著讓肖虎去當兵的,如果有這次機會,借機提點要求,當兵應該是沒問題的。”

肖長弓的安排,出乎李勝利的意料,這位不是不會徇私,應該隻是不屑而已。

老肖實在,李勝利也不能不實在,也把對肖虎的一些安排說了出來。

“我的功勞不差這幾個特務。

肖虎當不了兵,前兩年他在街上傷過人,過不了審查那一關。

強行送去,也是給部隊添麻煩,他沒被送進監獄,就是因為派出所考慮了我的功勞。

抓特務也不是那麽簡單的,除了審特務之外,參與人員首先要過一遍,很細致。

你和肖虎都不能參與這些審查的。”

肖長弓的這個說法,就比較符合李勝利的心意了,而且老肖對於查特務的步驟也很熟悉,想來是正經的參與過。

細致的審查,目前的他跟肖虎,還真不好過關,信托商店的買賣一旦被查出來。

這一關弄不好就要來來回回的過上十年,淒慘是不足以形容的。

“那咱們就按黑吃黑,然後點炮的戲碼來?”

盯著可能還沒肖虎大的小兄弟,肖長弓雙目之中神光湛湛。

如果兒子肖虎能跟這位小兄弟一樣,少年老成、進退有據,進部隊最起碼能混到連級轉業。

可惜二兒子脾性桀驁,又疏於管教,前兩年在街上犯過事,能不蹲監獄,就算是公家優待了。

“黑市上的東西我不清楚,你跟肖虎商量。”

說著肖長弓就進了屋裏,換出了兒子肖虎。

“肖虎,咱們如果黑吃黑,屋裏的貨跟倒騎驢能拿嗎?”

小叔的話,讓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肖虎,頓時就輕鬆了下來,按照老爹的規矩,這些東西隻能可惜了。

有了小叔,這次家裏幾年的飯轍就有了。

“兩輪的自行車不行,需要上牌,容易被查到。

倒騎驢多半都是自己攢的,沒幾個上牌的,大都是黑戶。

我看屋裏有架子車的大輪,咱們帶上幾套,換一下輪子,漆一漆車架,倒一下鋪板,就是新攢的車子。

我前段時間,給糧站做過零工,因為是一早卸車的營生,經常騎著糧站的倒騎驢回家。

咱們拉上東西,直接進我們家的屏門小院就好。”

屋裏的東西,肖虎看過,去李勝利家的路上,就想著怎麽往家拉東西。

現在小叔李勝利問起來,他的回答自然也是流暢如水的。

“行,那就聽你的。

東西你選,一定要斟酌好別露了尾巴。

這段時間不要到鴿子市上廝混了,肯定會嚴查的。

大劉那邊不用處理吧……”

想到掮客大劉,李勝利的雙目一縮,危險還是留給別人好了。

“大劉那邊沒事,我問他的時候,就留了縫,說是過上三五天。

等過兩天我再找他一趟,換一點金子,事情差不多就遮過去了。”

肖虎的江湖手段不幼稚,那就少了很多麻煩,接下來,兩人推出兩輛倒騎驢就開始了忙活。

先用麻袋、布袋,將帶著空隙的倒騎驢鋪板,一層層的蓋好,防止路上散落了東西,被人跟到家裏。

然後就是肖虎一個人獨自裝車,李勝利在屋裏找了兩個軍挎,開始收拾炕桌上的金條、現鈔。

“這是票證!”

李勝利收拾完了金條現鈔,將兩個鼓鼓囊囊的軍挎掛在了身上,搖晃了一下,沒有發出聲響。

他這才拿起剛剛的布,擦著自己摸過的箱子。

肖長弓有些詫異的看了李勝利一眼,又從角落裏拎起兩個軍挎,遞到了他的手裏。

“這裏麵是工具。”

然後,老肖又從門後拎了兩條麻袋,這個李勝利就熟悉了,跟他順手牽羊的那條麻袋一樣。

大小形狀都差不多,他可以說出裏麵的大部分東西。

拎著兩條麻袋出了屋子,見肖虎一個勁兒的往車上運糧食,李勝利隻能輕輕踹了肖虎一腳。

“糧食別弄的太多,回去遮不住。”

“都是東北大米,一等的白麵,留下可惜了。”

幾乎一直處於饑餓狀態的肖虎,對於糧食有著病態的情感。

他恨不得把東屋裏的糧食全都裝在倒騎驢上,這樣一家人就不用盯著分不過來的窩頭使勁了。

“別胡鬧,差不多得了!

裝別的,大晚上的,咱們的倒騎驢也不能裝的太滿。”

掃了一眼倒騎驢的車鬥,肖虎倒是會裝車,墊著麻袋、布袋的兩輛倒騎驢車鬥裏,已經整齊的裝了三層糧食。

一層三袋,一袋一百斤加上倒騎驢本身的重量,已經過千斤了,三輪自行車李勝利騎不了。

但倒騎驢勉強湊合騎,之前他騎過醫院裏雜工的倒騎驢,這倒是難不住他。

但上千斤的倒騎驢,他還真沒騎過,萬一路上騎不動,那可就熱鬧了。

有了李勝利的提醒,肖虎無奈的放棄了糧食,又往兩輛倒騎驢上各裝了幾打光瓶白酒之後,才不情不願開始裝輕飄的麻袋。

見高度差不多了,才又用麻袋、布袋蓋了貨物,找了麻繩開始封車。

兩人出了正屋之後,屋裏的肖長弓也拿起一件軍大衣,開始在屋裏不斷地揮灑,抹除幾人留下的痕跡。

李勝利跟肖虎艱難的推著車子出了院子,肖虎自小練武,力氣很大,推車子沒什麽難度。

李勝利這邊可就費勁了,不是先出門的肖虎回頭幫忙,他連推都推不出院子。

兩人出來之後,肖長弓也緊跟著出來,將兩盞馬燈各自掛在倒騎驢上之後,先是幫肖虎推起倒騎驢,又幫李勝利推了一段。

借著肖長弓的推力,李勝利才能站著蹬騎倒騎驢,如果原地蹬騎,隻怕繃斷倒騎驢的鏈條,他也蹬不走。

李勝利跟著肖虎消失在了巷口,肖長弓又將門口掃了一遍,這才進了院子。

應該是十點多的四九城,早已陷入了沉寂之中,李勝利跟肖虎兩人,一路上一個人都沒碰到,就到了肖家在板橋胡同的四合院。

肖虎在前麵輕車熟路的開門、卸門檻,李勝利就在倒騎驢上抻著腿。

這一路可把他累壞了,千斤往上的倒騎驢,即便是站著騎,每一下也得用盡力氣。

看來他選畜力車,而不是三輪車下鄉,完全是正確的選擇。

從武裝部附近到板橋胡同才多遠,他的小腿就有抽筋的征兆了,就這體質,騎三輪自行車下鄉遊醫,多少有些想不開。

重載的倒騎驢,行在石板、磚塊鋪成的巷子裏,沒什麽雜音。

收拾好的肖虎,跟李勝利一起將兩輛倒騎驢,推進自家的屏門小院,兩人才同時出了一口大氣。

車上的東西價值不菲,萬一碰上巡邏的,少不了要盤問一下。

好在這是冬天,街上沒人,如果是夏天,隻能騎著空車回來,不然一路上的麻煩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