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三家分賬

有了海爺的囑咐,窪裏的社員們,在看病問題上,沒有跟搶舊棉花、舊衣服一樣,一哄而上。

留下幾個腿腳多少有點毛病的,再有幾個圍著看熱鬧的,多半人,都背著自己今晚所得,貼著牆根悄悄回家了。

對於骨傷,李勝利這邊手拿把攥,不過兩袋煙的功夫,幾個最嚴重隻是聚筋的患者,就被他捋順了。

地裏幹活,難免抻了閃了,這點小毛病,在李勝利手裏連藥酒都懶得擦,上手就好。

見沒人上前,李勝利也懶得跟生人尬聊,收拾好藥箱,笑著掃了一圈,還算知機的社員們就散了場。

將門關好,李勝利轉身進了村部的糧倉,會計張連福、出納王三昆這邊賬還沒整利索呢。

“這就完事兒了?”

蹲靠在門口抽煙的海爺,見李勝利一會兒就回來了,有些詫異的問道,就怕社員們得罪了他。

“完事兒了,沒什麽正經傷,盡些抻筋的,捋兩下就好。

海爺,我先回去?”

見趙家三兄弟不見了蹤影,李勝利也不想晚上待在墳磚、墓碑蓋的村部裏。

海爺他們算是子孫後代,他可是窪裏的外人,別被盯上才好。

“行,你拿個電棒照著路,明天讓你滿奎哥捎回村部就成。”

接了海爺遞來的手電,李勝利掃了一圈。

糧庫裏除了海爺,就幾個人打著手電,圍著張連福跟王三昆,這應該是監視他們算賬的。

打著手電走在村裏寂靜的土巷子裏,多少年沒走過夜路的李勝利,還真是有點陌生感。

小時候走這樣的夜路,多半要一步三回頭的,進了夜幕就會覺得有東西跟著自己。

手裏如果有個手電,肯定會轉著圈四處亂照,照著照著,人就會被手電的光柱吸引,試試能不能夠著天,就是接下來的主題了。

一路風平浪靜的回到趙家大院,沒出現在糧庫的趙滿奎,推開正屋門,也沒說話,隻是向李勝利招了招手。

先將自己的藥箱放在東廂房,屋裏的柳爺已經睡下了,沒有娛樂方式,老人孩子都習慣了早睡早起。

輕輕抬腳關門,出了東廂房進正屋,趙滿奎這邊已經給他倒上了一碗玉竹水。

“勝利,我四哥的腿真的有救?”

如果李勝利不提土鱉,趙滿奎也不會多想,這個時候讓四哥家的孩子去抓土鱉,他不多想也不行。

“他的傷在股骨前端,自行愈合的概率很低,稍微一動,骨頭就很難愈合。

一旦骨傷斷口閉合,除非手術接續,不然以後就隻能癱在炕上了。

我的法子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長好了骨頭,他也不一定能好。

臥床不動七天,弄不好還會栓住,看運氣吧……”

不做隱瞞的將實情告知趙滿奎,李勝利喝了一口熱乎乎的玉竹水,就等著他的下文。

“勝利,土鱉的事兒……”

趙滿奎最近忙活的大事,都是圍繞土鱉進行的,今天四哥趙滿屯去李勝利那邊看傷,好巧不巧的就提到了土鱉。

趙滿奎覺得,他的本家四哥,在李勝利這邊應該是可以治的。

“不著急去藥材公司買。

冬眠的跟成藥,差的不過是炮製而已。

讓趙滿屯家裏的試試吧。

久病床前無孝子,萬一治不好,就當是提前磨練他家裏人的性子了。

趙滿屯性格剛強,一旦癱了,家裏人再給臉色,多半活不過年的。

他要是自殺,老哥你的麵子也不好看,現在折騰折騰他家裏人,未必是壞事兒。”

治病,從來不是醫生跟患者兩個人的事兒,大多時候都要有家人的支持。

有些病患,得不到家裏人的支持,原本能治好的病,不是放棄治療就是放棄自己,這事兒沒法說的清楚。

“還是你成,我督促著他們,讓他們鬧出點響動。

如果我四哥的腿好了,養土鱉這營生,也就水到渠成了。

等土鱉養上了,我答應你的半扇豬一樣從村裏出。”

明白了李勝利的意思,趙滿奎臉上也帶了笑意,四哥的腿要是好了,那就真是皆大歡喜了。

趙滿奎說完,李勝利又說了下義診的事,晚上看病,他有些抵觸,心情不好也怕影響診脈。

自己是過勞來的,對於過勞心裏有抵觸,年紀輕輕的再過勞回去,就不美了。

於是李勝利就提了一嘴,讓窪裏的社員,白天輪流去醫務室。

趙滿奎聽完就答應了。

這是正事也是好事,現在出的義務工是整修村裏的溝渠,社員的情緒不高,無非是磨洋工靠工分。

讓社員們輪流去看看,不怎麽耽誤幹活,不去看診,也一樣不出活的。

兩人正聊著,拄著棍的海爺推開了正屋門,擺了擺手沒讓兩人起來,而是帶著一臉的凝重坐到桌旁。

“勝利、滿奎,十包衣服賣了七百八十多,這事兒能做嗎?”

喝了一碗玉竹水之後,海爺才低聲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舊衣服是兩塊一包,從信托商店當破爛兒收來的,這些底子趙家人清楚,轉手賣給社員,一下就淨賺七百六。

三十八倍的厚利,沒讓海爺興高采烈,反而讓他心驚膽戰。

這麽大利潤的買賣,在他看來是不敢做的。

“爹,你情我願的事兒。

再說了,信托商店裏的庫存,也不是一般人能弄來的。

當初也是老肖那邊牽線,咱們去了好說歹說,才促成的。

往常這些東西,放成渣滓都不賣,與其讓他們送造紙廠打碎,不如讓我們再穿幾年。

再說了,現在勝利不是接上那邊的老張了嗎?

這事以後就不是村裏做了,讓小老虎來扛大梁,萬一有人來查,咱們不做了就是。”

對於三十多倍的厚利,趙滿奎沒多大反應,利厚買賣就能做。

東西的來路正,社員們有需求,當過兵的趙滿奎在改善社員生活條件上並不迂腐。

兩相便利的事,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不做,或許不做了,社員們還不願意呢。

還有一點,趙滿奎沒給自己老爹說,如今城裏能買舊衣服的隻有信托商店。

他之前挨家去打聽過,信托商店掛著的舊衣服,一樣不便宜,差不多的冬衣也得十塊往上。

有了信托商店托底,即便社員們去城裏打聽,一兩塊的衣服也沒處買去。

見不到裏麵的大利,社員們也不至於眼紅鬧事兒。

“成,就按你說的來。

勝利,不能做的時候,千萬別逞強去做。

我老了,經的事多,做事難免瞻前顧後,誰曾想,這老了老了,人不成了,膽子還小了。”

海爺發了感慨,作為兒子的趙滿奎隻能無奈苦笑,不好接老爹的話茬。

李勝利作為外人,就不能不說話了,不然海爺的話就掉地上了。

“海爺,老話說的,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經曆的事情多,心裏才會有顧慮。

我們這幫小的,做事沒頭沒腦,以後還得您來掌眼、指路。

您老不成?

沒那話!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您現在是老寶貝呐!”

李勝利一聲老寶貝,惹得海爺哭笑不得,躲在西屋裏的馬鳳蘭也笑出了聲響。

“甭躲門簾後邊偷聽了,出來聽聽,孩子們還要分賬呢!

勝利,錢要從村部出,過兩天才能給,咱們先分賬。”

喊出了偷聽的馬鳳蘭,自家媳婦裏裏外外是把好手,海爺沒有避諱什麽,直接就給李勝利說了分賬的話。

幾家是初次合作,分賬是個難事,不等海爺一家開口,李勝利就先開了口。

“海爺,我之前說過均分,老三不作數,我、肖虎、老大老二,四個人均分好了。”

買賣初期的分賬是大事,李勝利這邊沒糾結什麽,將當時自己說的平分拿了出來。

他在山裏有塊大金磚墊底,對於幾百塊錢,還真是不怎麽在意。

現在錢隻要夠花就成,多了,既不能張揚又沒地兒快活,隻要夠花,在錢上斤斤計較,沒什麽意思。

舊衣服這買賣,也不一定能常做,分到哪算哪好了。

“這不成,舊衣服的買賣,是你塞了兩塊錢做成的。

這買賣你要占大頭。

這麽來吧,滿奎跟長弓是把兄弟,我們兩家算一家,勝利你自己算一家。

對半劈,以後其他的我們不管,隻管往回拉東西,小老虎管著銷貨。”

舊衣服的買賣,是怎麽做成的,趙家幾個大人,回來之後仔細的問過老大跟老二。

有馬鳳蘭在側,趙家的老大、老二肯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然身子骨是要遭罪的。

涉及到了老趙家的大事,潑辣的馬鳳蘭也沒說話的份兒,海爺才是趙家真正的當家人、老掌櫃。

馬鳳蘭最多隻能算作少掌櫃,想要把握家裏的大事,除非海爺沒了。

“海爺,咱們爽快點,既然你說了三家,那咱們就不管人頭了,三家分賬,這樣就清楚明白了。

一家二百六,剩的零碎就歸老大、老二,畢竟要占地方吃飯的。

以後咱們也就這規矩,三家劈賬整分,剩的零頭坐在家裏。”

聽著李勝利麵麵俱到的分賬方式,海爺點了點頭。

別小看零頭,一次幾塊錢,一年下來也不少的。

窪裏的社員們,撅著屁股幹一年,好年景一家才能分個幾十塊。

遇上荒年、災年,別說分錢了,弄不好還得倒掛下一年的分紅。

海爺那時候,就有連續幾年見不著現錢的緊巴年景,對農民來說,賺口飯吃不難,可賺票子太難。

李勝利分賬,細處上也沒把趙家撇開,算是仁義了。

“成,分賬是三家分,幹活是老大老二的,小老虎以後就當掌櫃,說了算的東家,就是你勝利了。

這事兒不要再推讓,老大老二就有把子氣力,不幹活幹啥?

小老虎你要給看住了,那小子讓長弓繃的太緊了,將來沒了約束,隻怕會害人害己。

等孩子他大娘身子骨強點了,你去哪就帶著小老虎去哪。

這話,不用你去提,過段時間我讓長弓來家裏一趟,我憑這張老臉說說他。”

對分賬本就不怎麽上心的李勝利點了頭,三家分賬,就算是約定好了。

算了算自家老大、老二分的錢,馬鳳蘭這邊不由的多了些想法。

“爹,老大、老二分了賬,咱們給滿奎買輛自行車吧。

這整天村裏、鄉裏的到處跑,有輛自行車省力不說,腰杆子也正。”

一筆大錢到手,早就想置辦家底的馬鳳蘭忍不住了,直接開口就要買自行車。

馬鳳蘭說完,海爺的黃銅煙袋,就敲在了桌麵上。

“燒的你!

見了錢就四五六不懂了?

村裏一家一年就分幾十塊,你花一百二去買自行車?

農民吃的就是腿腳,有啥省力不省力的說道?

腰杆子正不正,不是看自行車!

做人做事不傷天害理,能帶著村裏的老老少少填飽肚子,這才能挺直了腰杆子。

你娘家的那個支書親戚倒是騎著自行車,可你娘家近千戶的大村,八九百戶吃不飽飯。

社員都往他家祖墳潑大糞了,那樣的貨色,騎上自行車也沒有個人樣兒!

要我是你娘家村的社員,早就一钁頭揳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