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叫行

忙活完了趙滿屯的股骨骨折,李勝利背著藥箱回到醫務室,柳爺正跟一幫老頭老太太吹牛呢。

能出來的老頭、老太太,李勝利基本都看過了,肺有毛病的幾個,李勝利有些拿不準,也沒敢開方子,隻能一人送了一片大白了事。

窪裏也有幾個臥床等死的老人,都是六十開外的歲數了,這樣的重症臥床患者。

別說李勝利不敢看,就是中醫大家,輕易也不會看,油盡燈枯的老人,基本就是回天乏術了。

稍微辨症錯誤,一劑藥下去,本來還能挺著的人,可能會被直接送走,這樣的病症,沒幾個人敢接的。

快下工的時候,這些能動的老頭老太,就開始散場了,他們也有任務,需要回家做飯的。

“小子,趙滿屯那傷,你真是治的勉強?”

屋裏人散去,憋了半下午的柳爺開了口,想要探究一下趙滿屯的事兒。

“咋?

這會兒不叫小爺了,是要考驗心性?”

瞥了柳爺一眼,李勝利也沒有直接作答。

“屁!

你是個兩麵三刀的陰險貨,柳爺還求之不得呢!

柳家傳承岌岌可危,說是藕斷絲連比較貼切。

這時候要扶我柳家傳承,靠醫德醫術遠遠不夠。

如果趙滿屯的傷勢你耍了心眼,我就直接給你磕一個,代我爺收徒了。”

別的醫家或許要求心性,但柳爺不一樣,他是個年輕時常年嫖宿八大胡同的人。

混亂之際,還能完整的保存好柳家傳承,這樣的事,沒點江湖道行,還真是做不了的。

柳爺巴不得李勝利是個曹操那樣的梟雄,這樣的人接了柳家傳承,才能把他發揚光大。

“沒耍什麽心眼,隻是順勢而為。

趙滿屯傷的不是地方,誰敢保證七天一動不動?

即便用了土元、厚樸,他傷愈的可能也就占了一半,運氣對他來說很重要。

而且,以他的歲數,七天未必能初步愈合的,他傷了近一個月,斷茬也不知是什麽情況。

一般人我就不治了,七天不動,風險太大。”

李勝利沒說七天臥床,有可能導致血栓,這個柳爺不一定理解。

趙滿屯的骨傷愈合,基本還是要看天吃飯的,沒招兒。

“順勢而為更厲害,要不我也叫你一聲小叔?”

看著柳爺沒皮沒臉的猥瑣樣子,李勝利無奈搖頭,能不能接柳家傳承,他這邊沒譜。

接下來風雨將至,醫書能不能保住,還兩說著呢。

“別介,您老一聲小叔,怕是要喊走我半條命的。

你也不想前腳去告慰祖宗了,我後腳帶著傳承跟上吧?”

聽李勝利說的晦氣,柳爺呸了兩下,才算安穩了下來。

隨著悠然的鐵鍾聲響起,一天的坐班就算完事,李勝利伸了個懶腰,準備收拾東西,趙滿奎就進了屋。

“勝利,社員白天沒空,晚上你受累,再給看看。

柳爺,您老就先休息,讓勝利頂一頂,要是有看不了的,再請您。

你們先回家,我還要給各隊隊長開個會,讓你嫂子留飯。”

趙滿奎的安排,兩人欣然接受,李勝利知道晚上要叫行,柳爺一樣知道,這事兒他確實不好參與。

回家的路上,柳爺跟李勝利聊了一下骨傷,結果李勝利知道的遠比他猜測的多。

“小爺,您確定就看了正骨心法?”

正骨心法,柳爺看了很多遍,自從自己斷了腿之後,也經常看。

他覺得自己讀醫書,算是把好手,可李勝利的手段,他卻沒從書裏看出多少。

“我說藥王爺給我托過夢,您老信不信?”

對此,李勝利隻能打個哈哈了,十本正骨心法,也寫不完他的手藝,這話沒法說的清。

“還有這事兒?

我說呢,要不我還是叫您小叔吧……”

見柳爺一本正經的樣子,李勝利有些頭疼,這老貨要是真玩代爺收徒那一套,自己這邊就不好論輩分了。

“我覺得今晚藥王爺還得給我托夢,您老這麽支持我,我讓藥王爺幫著在窪裏給你找個老太太?”

李勝利說起老太太的茬口,柳爺立馬不說話了,找個中年寡婦,他勉強可以接受。

弄個小腳老太太當媽,他是完全接受不了的。

想到趙滿奎父子的慘狀,柳爺腳下一頓,就拉開了與李勝利之間的距離。

自家這位傳承人,多少還是有些陰的,別靠的太近,讓他給害了。

回到家裏,馬鳳蘭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晚飯,知道今晚趙滿奎不會回來一起吃飯。

見李勝利兩人回來,她一頓菜盆,精神有些萎靡的趙家三兄弟,就趕緊上桌,等海爺、柳爺夾了菜,立馬就一通猛造。

吃完飯,天色暗了下來,老大趙有方,才從村裏拉來了馬車,三兄弟一通忙活。

所有的破被褥,還有三包舊衣服,就被裝到了馬車上。

此時,天也真正黑了下來,叫上海爺、李勝利,幾人就慢悠悠的進了村部。

村部門口,有兩人把門,見馬車來了,趕緊開了木質的大門,讓進馬車之後,又匆匆把門關上了。

馬車進了大院,又一刻不停地進了村部的糧庫。

馬車在空****的糧庫停穩之後,有些緊張的趙家兄弟,才放鬆了下來。

“老少爺們,這次咱們占了勝利大夫的光,人家走了自己的路子,多要了一車棉花。

誰家想要趕緊舉手,我大概估了一下,連布頭帶棉花,一千二百斤上下。

還按照一斤雜糧換半斤的價叫行。”

進了糧庫,關了大門,海爺這邊直接就開了口,說完之後,黑漆漆的糧庫裏一陣嘈雜,窪裏的社員們各自報出了自己想要的數量。

李勝利摸黑聽了一下,有的要二十斤,有的要五十斤,十斤八斤的幾乎沒有。

“有方,一床被窩,能用這麽多舊棉花?”

捅了一下看不清臉色的趙有方,李勝利悄聲問道。

“誰家沒個親戚,棉花可不好弄,這些舊棉花洗幾遍,彈一彈,跟新棉花沒兩樣的。”

聽了這樣的解釋,李勝利點了點頭,這買賣還是可以做上一段時間的,用戶群很大,窪裏的村民,就是最好的分銷商。

“海爺,超了一千一百斤,再叫個價吧!”

叫行,屬於部分窪裏社員的秘密,所以糧庫裏沒開燈。

打著手電算完賬的村會計張連福,報了一下數量,想要的人太多,一斤的價不成了。

“差不多就成了,你們咋還要起來沒完沒了。

一斤半,有沒有覺著多的,就叫這一次了,有些親戚家不著調的,等下次。

山上打糧那麽輕省嗎?”

海爺有些不情願的加了半斤的量,這就是叫行,跟拍賣一個樣。

隻是方法有些不同,一千二百斤舊棉花是有數的,一斤半換半斤,如果還是超量,就得繼續加價。

“海爺,還是多了四百多斤,再叫一口吧!”

嘈雜的報價之後,張連福很快給出了數量,差的還是有點多,他覺得還得再叫一口。

“兔崽子,家裏有存糧燒的是不是?

那些個要的多的,再減一下,家裏又不是沒被窩。”

海爺的勸告,沒什麽作用,減了之後,會計張連福報的還多了三百多斤。

“一斤八兩,就這一次,你們這麽叫行,這價可就沒邊了。

心裏都有點數,眼見著就過年了,糧食都換了棉花,年嚼裹拿什麽換?”

在海爺的嗬斥下,第三次叫行雖說依舊多了幾十斤,但總歸是成交了。

見識了叫行之後,海爺這邊又讓趙家兄弟三個,打著手電,將打成包的舊衣服拆了。

一堆堆的分好之後,海爺這邊才開了口。

“布的單衣、長衫一塊五倆;綢衣、綢衫一塊;夾襖、洋西服一塊五;大衣三塊,帶皮子的四塊。

都特麽有點數,別見了好東西就上,這次不叫行,定價來的。

我家裏還有幾包,別特麽跟狗搶食一樣鬧出動靜來。

從四隊開始挑,一隊的最後挑。”

海爺連喊帶罵的說完之後,有人不買賬,就在人群裏開了口。

“海哥,咱們一隊怎麽就得最後了,自家人不管自家人了?”

不服的人,李勝利還挺熟悉,換藥箱的趙老敢,他這話一出,海爺登時就怒了。

“狗日的老貨,我是不是管不了你了?

咱們一個村住著,四隊是雜姓,村裏一家本當的少,沒人幫襯,讓他們先挑,咋不合理了?

咱們家人多,幫襯的也多,不差一件衣服。

再敢狗叫,打掉你滿嘴的牙。”

村裏叫行跟開會也差不多,一家本當的有了矛盾,也是直接問候八輩祖宗。

甭管是不是一個祖宗,熱血上頭的時候,也要先問候完了,回頭再論祖宗。

除非有駐村幹部在,還能多少文明點,不然海爺不往外丟東西,已經算是文明了。

趙老敢被海爺懟的無話可說,眾人也就認了海爺的排序方式。

一隊隊人開始交換手電,挑選衣物,最後拿了東西,在會計張連福、出納王三昆那邊記賬。

東西沒等挑到一隊就沒了,海爺沒招兒,為了不讓趙老敢接茬,隻能讓三兄弟回家再拉三包衣服來。

“你們差不多就得,誰家也沒光著屁股上工,一家一年就能分幾十塊錢,拿住了修屋蓋房才是正理。

這衣服,不打補丁的是好看,可打了補丁的也不是不能穿。

攢倆錢不易,別胡亂糟踐了。”

海爺的說話方式,也證明了窪裏人心齊整,不是知心人,也不說這得罪人的話。

可海爺的話,明顯沒什麽作用,趙家三兄弟拉來的三包衣服,還是一會兒就沒。

“你們特麽愛咋過就咋過,到時候別拉了村裏的饑荒就好。

回家都拉來,我倒看看你們有幾個糟錢了,想怎麽敗家!”

衣服無論在哪都是價值不菲的,能改成布料的舊衣服也一樣。

看著眾人意猶未盡,海爺無奈隻能一遭將舊衣服散了,他還想著聯絡聯絡別的村子,現在看來沒什麽必要了。

剩的四包衣服拉來,依舊一搶而空,看著眼裏依舊意猶未盡的社員,海爺砸吧了一下嘴,這次沒說話。

“海哥,這也不夠給家裏做衣服的。

有棉花要做被窩、棉襖,過年的新衣裳也得做了。

一家沒個十幾件,布料不夠啊!”

瞪著黑暗中的趙老敢,海爺有心呲他兩句,但吭哧了幾下還是忍住了,畢竟這算是自家買賣,多多益善。

“差不多得了,那些個長衫、洋西服回家改改再穿,別特麽燒糊塗了整些洋事兒出來。

散了吧,身上有毛病的待會兒上前麵讓勝利大夫給看下。

小毛病就等等,勝利看骨傷不錯,那些個腿腳不好的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