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合作社(下)

“嫂子,個人做買賣肯定是不行的,這個上麵有規定。

這是雷池,不能跨出半步,跨出去就要挨雷劈。

但藥材作為農產品,窪裏村的大隊,是不是能跟藥材公司做買賣?”

個人做生意,或者說是個體經濟、個體戶,在未來的十到十五年,是不具備生存土壤的。

這個概念,在李勝利這邊很清楚。

或許十年之後,有一定的土壤存在,但方方麵麵的限製太多,與其逆流而上,不如苟住等待時機。

現在也不是說不能個人做生意,而是有一個合不合規的問題存在。

四九城收金塊的大劉,現在的李勝利跟趙家兄弟,包括窪裏換出去的地瓜、南瓜,都是在做生意。

大劉、李勝利、趙家兄弟,還有許許多多鴿子市的參與者,大多是個人或是熟悉的兄弟們。

換地瓜跟南瓜,這個不是窪裏村的專利,幾乎全國各地都這樣,存在一個法不責眾的說法。

但中藥材不同,與糧食相比,中藥材無疑是高價值的農產品,一旦發展起來,必然會讓窪裏掙的盆滿缽滿。

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旦窪裏富的流油,第一批眼紅的必然是周邊村子的村支書、村幹部們。

這些人可不是平頭百姓,敏感度很強。

山上采集的野生中草藥交易,有創匯的功能,上麵是鼓勵和倡導的,借助靠山吃山的理由,窪裏這邊正大光明。

隻要窪裏的村民不過於露富,問題不大。

因為從窪裏村往北,直到虎峪,甚至草原邊緣那邊,采集中草藥,都是村子裏的傳統產業。

京西門頭溝那邊,也是差不多的樣子。

加上如今的醫療條件,中醫的比重很大,中醫藥的需求很高,這種產業被取締的可能不大。

但養殖土鱉,跟采山有本質的區別。

這樣的自產自銷的盈利模式,生產端,也就是窪裏養殖土鱉,是沒有計劃支持的。

隻要有心人借機生事,趙滿奎夫婦就不是坐不坐的穩村官的問題了……

所以,李勝利說做生意是雷池,不能逾越半步。

“勝利兄弟,你的意思是合作社?

將土鱉養殖納入合作社,嗯……”

雖說是在談正事、大事,但馬鳳蘭手上也沒閑著,正在鍋台旁邊切著兩合麵饅頭。

農村有客來,最好的招待方式,就是一鍋熱氣騰騰、鬆鬆軟軟的大饅頭了。

李勝利的說法,讓馬鳳蘭手裏的麵坯被不斷的揉搓,遲遲變不成饅頭的樣子。

見馬鳳蘭說不明白,也想不明白,李勝利就點了她一下。

“隻是借助合作社的方式,窪裏是個小村,太出彩沒什麽好處。

一旦被發現,就說是在試驗合作社養殖土鱉的生產模式。

人多眼雜、千人千麵,難保窪裏村的人能守口如瓶,這算是事前的防範。

有防空洞撐著,加上試驗合作社,即便被捅上去問題也不會太大。”

這些話,李勝利本不該說的,但從張寡婦家回來的路上,柳爺的說法也點醒了他。

窪裏是個不錯的地方,有山有水、有吃有喝,而且有趙滿奎的帶領,窪裏上下也不死板。

將窪裏作為城外的據點,再好不過了。

馬鳳蘭的表現,也是李勝利多說話的引子,在眼光與眼界上,這位窪裏的婦女主任比支書趙滿奎強了不少。

而且馬鳳蘭說話做事也很有章法,加上雷厲風行的性格,她比趙滿奎更適合做村支書。

被李勝利點了一下,馬鳳蘭手上的麵坯,一下就成了饅頭,墊上玉米皮之後,就被放在了鍋裏。

“勝利兄弟,我看這事兒是可以明著幹的。

我進城開過婦聯的大會,婦聯的幹部也說過一些小合作社的經營模式。

這種增加村子收入的小合作社,上麵是鼓勵的。

反正婦聯是支持村裏的女人,一起成立小合作社的,好像還有個名目,隻不過我沒記住。”

馬鳳蘭的話,讓李勝利知道了她眼界的由來,近水樓台先得月,這是從四九城婦聯那邊學來的。

李勝利知道,現在支持,過了年支不支持就難說了,但他知道的,不能說給任何人,隻能變相的提醒一下。

不過有趙滿奎在,李勝利的猶豫,就被他的幾句話平複了。

“傻娘們,財不外露!

這是老祖宗傳了千百年的立身之道,你咋咋呼呼的上了,還發了家,難保得紅眼病的人不扯你後腿。

現在可不是吃大鍋飯的時候,有肉還得先分給咱們自己的鄉裏鄉親。

這事兒勝利說的對,找個由頭低頭幹就是了。

上麵問起來,你再裝傻充愣的說一下,最好找個城裏的婦聯幹部頂上。

這樣功勞就是上麵的,頭發長見識短了吧?”

趙滿奎帶著小農滋味的怪話,也沒讓脾氣火爆的馬鳳蘭爆發。

她揉著手裏的麵坯想了一下,自顧的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男人的想法。

直爽的人好交,直爽的女人更好交,趙滿奎的話不好聽,還要住在趙家的李勝利這邊,就拍了馬鳳蘭一記。

“嫂子,還是你看的遠,但是養土鱉這事兒,還是要試驗好的。

老話說,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帶毛的都不好養,就別說土鱉這種帶殼的了。

別咱們大張旗鼓的上了,土鱉再養不活,不是傷您麵子嗎?

等試好了,上麵也支持,咱們一下來個大的,讓全鄉、全區跟著一起養,不是更好?”

馬鳳蘭這種直爽的女人,當上村幹部之後,活的就是一個臉麵,十裏八鄉人人誇讚的臉麵。

雖說沒有計較剛剛趙滿奎借機報複的怪話,但她心裏也給自家男人記了賬。

李勝利這一記馬屁,正巧拍在了她的癢處,剛剛積攢的不快,也一下煙消雲散了。

“還是勝利兄弟會說話。

趙滿奎,但凡你小的時候多學幾個字,也不至於複原回來蹲在村裏,讓我們娘們跟著你土裏刨食。

看什麽看,有時間在家看娘們,不知道去聯係聯係村裏的積極分子啊?

就你這樣的還做了十年支書,上麵的真是瞎了眼,滾!”

被自家媳婦當著外人說不怎麽識字,趙滿奎也有些惱火。

“識字少咋了?

十裏八鄉,哪個村子沒有駐村的幹部,窪裏為什麽沒有?

還不是鄉裏知道我趙滿奎有覺悟有水平,那些個駐村幹部,一個班綁起來都不如你爺們。”

撂了一句狠話,趙滿奎也沒敢多待,一口喝完麵前的玉竹水,跨著大步就出了家門。

馬鳳蘭輕蔑的看了趙滿奎一眼,快速將剩下的麵坯揉成饅頭,見海爺進了院子,這才蓋上鍋蓋,出去抱柴火了。

“柳老哥、勝利,出來曬曬太陽,一會兒生火,煙熏火燎的,不如曬曬太陽。”

海爺一聲招呼,柳爺、李勝利就到了院子裏,往南牆上一靠,都是一身黑襖的三個人,熱乎乎的聊了起來。

“柳老哥,這是咱們自己種的煙葉,泡子邊上積沙地裏長的。

半個村的尿都用它身上了,滋味厚著呢!”

三人坐定,熟悉了一下之後,海爺就遞給柳爺一杆白銅鍋子,自己則是拿出了一杆黃銅鍋子。

“呦……

這可是好貨,煙葉澆了尿才肥厚醇香,我試試。

自己帶了鍋子,你這白銅的鍋子不錯。”

見兩個老貨,一口一鍋的抽了起來,聞到煙味的李勝利也想來一口,伸手就想拿海爺放在板凳上的白銅鍋子。

柳爺這邊,卻伸手用自己的煙袋鍋壓住了板凳上的白銅鍋子。

“你別抽這個,我藥箱裏有大前門,隻能抽一根。

咱們醫家雖說不禁煙酒,但煙袋鍋子不能抽。

你一嘴的老煙油子味,將來還怎麽辨藥?

煙要少抽、酒要微醺,辛辣的少吃,才能不影響你辨藥。

知道為什麽醫家的傳承人,要在五六歲的年紀當藥工嗎?

因為小孩子的五感最為敏銳,十年的藥工做下來,是不是道地藥材,一看便知。

即便是熬成了藥汁,聞一聞也能區分的。”

對於李勝利,柳爺完全是當做自家的傳承人來看的。

辨藥,雖說對醫者而言隻是平常技能,甚至有的醫者隻是一知半解也能開方治病。

但對真正的醫家而言,辨藥識理是基礎,是重中之重。

辨藥不精,也就開不出屬於自己的方子,連藥性藥理都不清楚,創出的方子多半也是劣方。

“多謝您老指教。”

得了指教的李勝利也沒客氣,從柳爺的藥箱裏,抽出一盒大前門,也享受起來。

他也沒將煙放回去,而是順手揣進了自己的兜裏。

柳爺的藥箱裏,有半條大前門,想來是走關係用的。

到了窪裏,沒有關係可走,海爺一家是自己人。

等在窪裏打出了名聲,其他的村子不來請人,他是不會去的。

上杆子不是買賣,行醫尤其如此,醫不扣門也是道理。

而且請來的,跟自己送上門的待遇也不同,李勝利可不想一進村子,先因為年紀而被人輕視。

即便沒人來請,李勝利也可以讓趙滿奎出去給自己宣揚宣揚。

一根煙抽完,趙家老三趙有鋼,就風風火火的躥進了家門。

肩膀上用麻繩拴了兩隻兔子,一大一小,中午的葷菜也有著落了。

“叔,我大哥下的套子不好使,你跟我去再下一遍套子吧!”

進院之後,見小叔李勝利在,真正的半大小子趙有鋼,忙不迭的請李勝利上山。

趙老大在進城的路上也學過下套,回家的時候,抽空試了試,結果一個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