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工欲善其事

給弟弟妹妹,分別找了素問跟傷寒論,吃飽喝足的三兄妹一起看書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雖說知道三兄妹晚上用功了,老媽韓金花也不體恤,一通喝罵之後。

三兄妹伴著窗外黑漆漆的天色,就開始了晨讀。

“哥,你咋弄的?又惹事兒了?

咱媽不朝不晌的讓咱們學的哪門子醫?”

麵對弟弟李建設的問題,李勝利給了他一個後腦勺,拿起屬於自己的傷寒論朗聲讀了起來。

這事兒不能說是自己攛掇的,不然弟弟妹妹該合夥針對他了。

從趙老敢那裏換來的書,重複的很多,昨晚李勝利對比了一下,不同朝代的版本,多少有些不同。

他手裏這本,算是後世加了一些醫案、藥方的補充版傷寒論。

看書籍的質量,應該是官方印製的版本,可信度還是極高的。

中醫醫書,也一樣是良莠不齊的,有些太過唯心的方子與治療方法,也是有待商榷的。

一直晨讀到天亮,早飯喝了紅薯南瓜粥,李勝利就轉轉悠悠的去了芝麻胡同的柳爺家。

給弟弟妹妹買書之前,他想在柳爺家試一試,看能不能蹭來他家裏的古籍。

雖說定好了合股出診,但李勝利也沒太放肆,到了柳爺家門口,依舊是拍門環叫門,聽到鈴聲之後進門。

人老覺少的柳爺,應該也是早早的起了,正在院裏擺弄著幾根楠竹的拄棍。

“呦……小子,來了。

來,瞧瞧柳爺之前置辦的家夥事兒,咱們出去遊醫,家夥事兒可一定得拿的出手。

這實心楠竹的槍杆兒,可是當年柳爺花了大價錢弄來的好東西。”

聽到柳爺說楠竹拄棍是槍杆,李勝利多少有些好奇。

早年間鈴醫遊方,身上帶著家夥事兒防身,倒是可以理解。

但是帶著大槍杆子遊方,就多少有些說不過去了。

而且柳爺手裏的楠竹竿,不過一米五六的長度,跟李勝利印象之中的槍杆,還是有些差距的。

“柳爺,您確定這是遊方郎中要帶的物件?

我看著長度,不像是槍杆啊!”

鈴醫的稱呼很多,鈴醫、遊醫、遊方郎中這是比較正式、褒義的稱呼。

江湖騙子、蒙古大夫、庸醫,則是比較貶義的叫法。

對於鈴醫這個職業,李勝利不怎麽了解,本著不懂就問的原則,他就開口問了出來。

“孤陋寡聞,早年間官宦的轎中,有一樣防身的利器,名曰轎槍。

當然放在床頭、門後也是可以的,長度不拘,但要一個方便。”

用手捋了一下楠竹槍杆,柳爺給出了解釋。

但李勝利問的不是這個,他問的是鈴醫為什麽要帶著槍杆遊方。

“柳爺,這轎槍跟鈴醫遊方,有什麽關聯,咱們用不著吧?”

聽了李勝利的問題,柳爺輕輕一歎,顯然又要憶往昔了。

“當年我沒有成醫的天賦,我的一個師兄,給我爹出了餿主意,讓我做遊方的鈴醫,以此來曆練我。

結果我剛出城沒多遠,就被一幫子土匪給綁了票。

家裏付了五百大洋贖人不說,我還吃盡了苦頭。

痛定思痛,我就想出了這麽一個法子,帶著轎槍出行。

醫武不分家,如果當時我有一杆大槍,也不至於被一幫子拿棍棒、刀片的土匪給綁了。

柳爺年輕的時候,也是形意拳好手,能使一手利落的大槍。

但大槍動輒丈餘,拿著出門惹眼,轎槍就是不二之選。

我讓人在南方定了一批槍杆、藥箱,找四九城最好的鐵匠,打了一批槍頭。

炮製藥材不是有個九蒸九曬嗎?我也讓他們用了九蒸九炸的法子,炮製了這些實心楠竹。

別看這楠竹槍杆輕飄,但挑個兩百斤的東西,一點問題也沒有。”

聽完了柳爺的說法,李勝利隻能翻個白眼了事,這貨當年就是個二代。

這牛讓他吹的,李勝利都有點覺著自己寒酸了。

“柳爺,當年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

咱們倆出去,用不著轎槍的。”

對於柳爺年輕的時候被綁票,李勝利也給出了原因。

不是得罪人了,就是這貨當時過於高調,被人盯上了。

跟土匪玩大槍,這貨真想的出來。

“嗨……

你當現在就太平了?

咱們出去遊走行醫,貓三狗四的什麽玩意兒都會碰上。

手裏有家夥,心裏不慌張。

遊方出去,能回來才是本事,做鈴醫,不被人害了才是本事。

至於醫術,多少有點就成,急症、重症,也沒咱們的份兒。

柳爺年輕的時候,就悟出了這個道理,出去之後穿的要破爛一點,但行醫的物件,不能破爛。

不僅不能破爛,還要講究,就說柳爺定的楠竹藥箱,出去之後,就是地主大戶,都得說一聲‘好物件’。

藥箱唬人,就是咱的本事唬人,找你瞧病的人才會多。”

聽了柳爺騙子一般的說法,李勝利更是確定了,這老貨在醫術上是個沒本事的。

但遊走江湖的經驗卻是十足,老媽韓金花心黑手藝差的評價,還是很貼切的。

不想跟柳爺扯淡,李勝利就說出了今天來的目的。

“柳爺,聽你說家裏有不少醫書,能不能借套醫宗金鑒?”

聽了李勝利的話,柳爺翻了一個白眼,直接就給拒絕了。

“想打我柳家醫書的主意,免了!

不是我柳家傳承,屋裏的醫書,我就是燒了也不給你看。

小子,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柳爺家的傳承,在中醫界可不是無名之輩。

溫病派中除了吳門,就數我柳家了,可惜了……”

說完柳爺掃了一眼南倒座,再看了一眼西屋,顯然是在吊李勝利的胃口。

“得,不借就不借,咱們爺倆先處一處吧……

您老忙著,我先去別的地方尋摸一下。”

對於柳爺的人品,李勝利不怎麽看好,至於他說的柳家傳承,他也沒什麽興趣。

想得一門的傳承,名師是必不可少的,如果僅憑看書就能得到一家傳承,那也未免太小看中醫了。

“藥箱、銀針、筆墨紙硯這些你就別置辦了,柳爺給你一套。

正骨的藥酒,你去藥鋪買便宜點的成藥就行,柳爺家的好東西,拿出去就算糟踐了。

至於行頭你自己置辦,現在這身,過於寒酸了。

想要買舊書,去琉璃廠或是信托商店瞧瞧,這個憑運氣。”

聽了柳爺的囑咐,李勝利點了點頭,雖說沒有借書,但柳爺還是有心合作的。

看了看身上滿是破口的舊工裝,他搖了搖頭,隻能從肖家倒座房那邊撿點舊衣服了。

現在一身衣服的價錢可不便宜,還得要布票、工業票,有錢沒票隻能幹瞪眼。

出了柳爺家,李勝利直奔新華書店而去,問了一下,醫宗金鑒這套書還真有,而且有三四個版本。

大體問了一下價格,李勝利就被高昂的書價驚著了。

63版上下兩冊最便宜,六塊四毛一本,兩本十二塊八毛,這倒是不要票。

53版精裝十四冊,一本就要兩塊七毛,雖說單冊書價有高有低,但一套下來也是二十出頭,這價格真是要命。

在書店售貨員不善的眼神之中,李勝利摩挲了一下書皮,果斷轉身出了書店。

就是最便宜的兩冊版,加上古文觀止,兩套也差不多是李老爹一月工資了,學習中醫,果然任重道遠。

來到街上,李勝利左右環顧,找到一個戴眼鏡穿中山裝的中年人,想打聽一下四九城的舊書市場。

“同誌,勞駕問一下,咱們附近哪有賣舊書的?最好是專門賣中醫書籍的地方。”

被問路的中年人,推了推眼睛,上下掃量了李勝利幾次,清了清嗓,才慢聲細語的說道。

“琉璃廠跟隆福寺都有賣舊書的,不過你還是別去了。

那邊的價格也不便宜,再說了現在都新社會了,治病最好還是看西醫,要相信科學,不要自己瞎琢磨。”

問路還被教訓了一頓,李勝利無奈搖頭輕歎,道了謝,轉身就要離開。

“小同誌,如果實在想買,就去信托商店吧,那邊比較便宜,一些不成套的書籍,也就兩三毛錢一冊。”

或許是因為李勝利很有禮貌,最終分別的時候,那位戴眼鏡的中年人,還是給他指了方向。

李勝利再次道謝之後,循著熟悉的路,直奔北新橋信托商店而去。

進了信托商店,李勝利走到櫃台問了一下舊書的位置,售貨員有些愛答不理的指了一個角落。

看著角落裏的一堆舊書,李勝利走過去就開始挑揀起來。

與那位戴眼鏡的中年人說的一樣,信托商店裏,現代版本的成套書籍不多,更多的是不成套的線裝書。

挑揀了一會兒,看上去有些年月的落單醫書,他就扒拉出了十幾本。

李勝利的運氣算是不錯,其中有一本就是醫宗金鑒的首卷,仲景全書中的一本。

線裝書的字比較大,首卷恐怕就要十幾冊,隻有一冊的古書,有些四六不靠。

對不熟悉醫宗金鑒內容的人,這冊書跟廢紙也沒兩樣。

又扒拉了一會兒,勉強找到一本前後都有些缺失的古文觀止,李勝利看著麵前的散亂書籍,多少有些氣餒。

醫宗金鑒是清乾隆年間,吳謙奉旨所著的一本百科類中醫典籍,如果是線裝大字版,至少要幾十冊。

想要在大堆的雜亂書籍之中,集齊整套,顯然有些癡人說夢了。

便宜自有便宜的道理,但新華書店的新書,也確實太貴。

李勝利兜裏有錢,他也不在乎三四十塊錢的書本費,但家裏的李老爹跟老娘不行。

幾十塊錢花出去,還說不清錢的來路,老娘的大脖溜子可不會對自己客氣。

花錢挨揍,李勝利可不想當那樣的大冤種。

正當他決定暫時放棄的時候,一個人走到了他跟前。

“哎……你不是肖老硬家的親戚嗎?

你是不是救他老婆那位?”

李勝利抬頭一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北新橋信托商店的張股長,算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