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合作

“跟什麽人學什麽藝,你從小就是個老實孩子。

跟著柳爺學點心眼兒也行,以後出去了也不會吃虧。

媽這邊不管你做好事還是壞事,就是不能做喪德行的事。

你隨便看了點書,就敢給人看病,還收了人家這麽多東西,不好!”

點撥完了李勝利,韓金花這才起身查看屋裏堆的東西。

十多斤小米、百十斤瓜幹、八個大南瓜、半壇葷油、兩壇燒酒,還有十六雙棉鞋。

不提麻袋裏的熏魚、熏兔,這樣的葷腥,一年也吃不上幾回。

糧食、白酒,雖說不好買,但也不值錢,加上葷油能有二三十塊也就到天了。

但十六雙棉鞋,可是實打實的價值不菲,在供銷社好一點的棉鞋十多塊,便宜點的布鞋也要五六塊。

光有錢還不成,買鞋還需要工業票,雖說李勝利拿走了一些東西。

但屋裏這堆東西,保守估計還是值個百十塊的,韓金花說李勝利的診金收的太多,也不是隨便說的。

“媽,這不是趕巧了嗎。

海爺家給了一半,剩下的是窪裏村給的,說是治好了他們村裏的壯勞力。

兔子跟魚,是我跟趙家幾個小子在山上捉的。

棉鞋是用撿的東西換來的。

媽,你給我包上一條熏魚,我去芝麻胡同一趟。”

再次解釋了一遍東西的出處,李勝利決定趁熱打鐵,跟柳爺敲定一下合作出診的細節。

借著趙家兄弟要往回運那些破爛兒,正好再去一趟窪裏。

“不急,先跟我把東西放好。

我看這些魚肉跟兔肉,還不怎麽幹爽,咱們娘倆掛屋裏晾上,別再捂了,糟蹋好東西。”

兒子的說法講的通,韓金花接受了地上的食物,東西成了自己的,就不能胡亂堆放了。

這些吃的不少,不放好也怕惹些沒必要的麻煩。

攔住又要出門的李勝利,娘倆開始在屋裏找地兒,歸置這些東西。

李家住的前院西廂房,東西屋住人,為了冬天保暖,糊了紙虛棚。

這跟後世的吊頂差不多,用秫秸做骨架,骨架上用漿糊粘上報紙,最外麵再糊一層彩紙,就是虛棚了。

隔出屋脊的空間,就是很好的保暖層,可以讓平房冬暖夏涼。

正屋是做飯、吃飯、洗洗涮涮的公共區域,因為煙火氣大,就沒有糊虛棚,露著粗大的檁條。

檁條上麵砸了鐵環,穿上繩子,下麵再掛一個柳條編的籃子,就是最好的儲物空間。

四合院是平房,難免有鼠蟻蚊蟲這些小動物。

將食物掛在房梁上,既能保持幹燥,又能減少被老鼠吃掉的風險。

留了一碗小米,兩條熏魚一隻熏兔,將剩下的食物,分兩個籃子掛在了房梁上。

韓金花又挪了一下屋裏的水缸,起出一塊方磚,露出了一個不大的小地窖。

將兩壇地瓜燒放進去之後,她這才拍拍手,將水缸複位。

“魚跟兔子一樣一隻,柳爺是個捧高踩低的貨色,見麵禮少了,他會瞧不起你的。”

囑咐了一下李勝利,韓金花找了幾張舊報紙,將熏魚、熏兔包好,這才遞了過來。

“媽,你也別多心,柳爺這是老了,腿腳不便,出不了門了。

我這個半大小子,現在就是他的腿,他敢不好好對我?”

芝麻胡同柳爺的窘境,李勝利也很清楚,腿斷了出不了門,鈴醫做不了,現在正是羅鍋上山的時候。

“挺好的,出門一趟,長了心眼。

衣服換一換,破破爛爛的不像個樣子。

咱們是去拜師的,要穿的體麵一點。

你等著,我去拿你爸的衣服。”

這兩天在窪裏,李勝利上山下水,也沒少折騰。

本就很舊的老式工裝,在山上灌木的剮蹭之下,也多了許多破口,看上去實在寒酸。

“媽,不用找了,這樣就行,柳爺要看的不是我的衣服,而是我的本事。

海爺的孫子在信托商店,弄了一批舊衣服,咱們家要不要一點,花不了幾個錢的。”

除了身上這身冬衣,李勝利自己的櫃子裏,大都是短褲、背心之類。

家裏三個孩子,穿的最好的就是妹妹李映紅,李勝利跟李建設兄弟倆,隻能撿老子的漏。

至於新衣服,那是別想了,一件襯衣十幾塊,一套行頭幾十塊,不是李勝利兄弟該擁有的。

除了錢之外,想要一身新行頭,還少不了布票跟工業票,票證才是最大的難題。

想到肖家倒座房裏的舊衣服,李勝利琢磨著可以臨時過渡一下。

直接上身就是嶄新的衣物,難免讓人眼紅。

但舊衣服讓不讓穿,還要問過老媽韓金花的意思,有的人家對此頗多忌諱,怕衣服的來路有問題。

“弄些單衣單褲回來也行,棉衣棉褲最好不要,那都是存了老長時間的舊貨。

不拆洗重彈,穿在身上也不幹淨。”

對於李勝利說的舊衣物,韓金花也熟悉。

別看家裏有個職工,但李家的日子過的也不寬裕。

剛從困難時期走出來,雖說家裏恢複了一點元氣,但有一個積年的病號在,日子也很難寬裕的。

對於舊衣物,韓金花這邊沒什麽抗拒的,隻是讓李勝利少要棉衣棉褲。

那些衣物拆洗很費時間,會耽誤她粘紙盒的。

應了老媽一聲,李勝利就夾著報紙包的熏魚、熏兔,出了四合院。

李勝利要跟柳爺合股做遊醫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吃飽吃好。

野地裏的金磚隻能換成錢,現在這時候,僅僅是有錢,很難吃飽吃好。

鴿子市上雖說也能買一些票證,但也要看機緣的,鴿子市不是李勝利開的,不可能要什麽就有什麽。

與其冒著風險在鴿子市兌換,不如直接深入食物的原產地。

這次窪裏村的收獲就很好,如果不分出去,足夠一家人好好吃上半個月了,省檢一點,一個月也夠了。

到了芝麻胡同,李勝利照舊敲門環叫門,聽到屋裏的鈴聲之後,才推門進院。

柳爺家的院子,比上次來幹淨了一點,顯然自己的手法不錯,柳爺已經在試著走動了。

“柳爺!”

還是跟上次一樣,身著對襟黑棉襖,腿上穿著收口緬襠棉褲的柳爺,拄著棍站在了門口。

“呦……李家小子,柳爺正等著你呢。

想通了?”

見李勝利腋下夾著報紙包裹的東西,柳爺的三角眼一亮,以後可以出去掙飯了。

“嗯!

但是合股之前,咱爺倆要對對手藝,掙多掙少怎麽分,還是要提前說好的。”

因為老媽韓金花的提醒,李勝利對於柳爺是有戒心的。

心黑手藝差的評價如果是真的,那柳爺就是個打著鈴醫幌子斂財的庸醫。

跟這樣的人合作創業,李勝利不得不小心謹慎。

“好!

是個有心計的,你家柳爺雖說沒有醫術,但也不是無名之輩。

四九城以前有四大名醫,其中兩家為家傳,一家為宦途出身,唯汪氏一家是師帶徒的傳承。

柳家不才,正是汪氏同門,若我那師兄尚在,豈有你小子的機緣?”

說起師門傳承、家族榮光,站在正屋門口的柳爺,不由得直起了腰杆。

眼神也變的有些渾濁,似是被往昔繁華所充斥。

“這就巧了,上午在陸軍總院,我見了史老的徒弟董師。

董師想要收我入門牆,隻是家中困頓,被我婉拒了。”

聽了李勝利的話,站在門口的柳爺,雙眼恢複了清澈,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院裏站的小子。

以手撫須陷入了沉思之中,史老一脈乃是家傳,到了四九城之後才開枝散葉。

知道史老的脈絡,還能拒絕,麵前的小子不一般。

“倒是可惜了,四大名醫之間有淵源,以後說不定也有機會的。

若不是世道變了,你家柳爺自有徒子徒孫們供養,用不著到老求到你這小子的身上,可惜了啊!

當年我柳家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這處房產隻是我家在東城的一處出診用的藥房。

當年的柳爺,夜夜宿在八大胡同,其中繁華,非是你能想出來的。

也罷,柳爺不是沒錢,隻是貪於口腹之欲。

當年浪**,讓我柳家自我之後血脈斷絕,你要答應為我送終,就診所得,你家柳爺分文不取。

這處宅子跟裏麵的東西,柳爺沒了,也是你的。

但有一條,你得保證柳爺餓不著,隔三差五的要吃上一頓葷腥。”

聽了柳爺的條件,李勝利的臉色有些難看。

這不就是養老送終嗎?

這位柳爺倒是跟四合院裏的一大爺、聾老太太有相同的想法,臨了還要拉個人養老送終。

他覺得,與劃定分成比列相比,養老送終這樣的條件有些過分了。

“柳爺,咱們合股行醫,賺取診金不好嗎?

我雖說在中醫診脈上沒什麽手藝,但正骨複位,還是有些心得的。

這就是我這趟去窪裏賺的熏魚、熏兔,我看咱們爺倆,還是說說怎麽分成吧!”

給一個老頭子養老送終,李勝利這邊沒什麽興趣。

萬一這老頭將來癱了,會牽扯他很大一部分精力的。

如果答應了,就要好好照顧柳爺,麵上答應以後放手,這事兒按韓金花的說法,有些喪德行。

“成!

有你這句話,柳爺就賴上你了。

柳爺之前說了,我不是沒錢。

南倒座裏的藥櫃,是當年庚子變亂的時候,從宮裏太醫院流出來的,蘇做黃梨木的頂天大櫃。

西屋裏還有當年太醫院的部分藏書,我柳家幾代人所藏曆代醫書、醫案也在裏麵。

這些不夠?

藥櫃之中,還有百年以上老山參三根,各色珍藥無數,這些可都是我柳家的傳承。

你柳爺雖說是個不肖子弟,但也知道傳承的重要。

這些東西是柳爺當年,用兩處三進大院換出來的。

本想到了苟延殘喘的時候,找個柳家的徒子徒孫來繼承。

既然小董看好你的天賦,那咱們爺倆就處處?

隻要你差不多,等埋了柳爺,這宅子跟裏麵的東西,就都是你的。

柳氏醫脈的傳承人也是你的,柳家那些個徒子徒孫,也要為你馬首是瞻。”

柳爺給出的條件無疑是豐厚無比的,如果他說的這些,有一樣是真的,就足夠給他養老送終了。

“柳爺,咱們前期還是分的清楚一點為好。”

柳爺的東西,對李勝利來說是個負擔,想了一會兒之後,他還是堅持之前的想法。

“好小子,那就三七分賬,你七我三,柳爺倒要看看你的天資如何。”

柳爺的三七分賬,李勝利這邊就可以接受了,將腋下的紙包遞給柳爺,兩人的合作就算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