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談一談(中)

到了板橋胡同肖家,肖虎等人也剛回來沒多久,幾個人正在收拾著肖家的倒座房。

今天,小舅孫五洋總共挑了五包各家能用的衣服,加上之前挑的,以及黑吃黑來的軋線棉襖、棉褲。

倒座房裏的衣服還能有一馬車,加上八袋多點的大米白麵,還有幾打白酒、供銷社買回來的雜亂東西。

再加上兩輛倒騎驢,肖家的倒座房,完全就是一座投機倒把的小倉庫。

大米、白麵、軋線棉襖是黑吃黑來的,不能出現在鴿子市,隻能三家消耗了。

剩下的東西倒是好辦,運到窪裏一部分,兩輛倒騎驢,放在夾道倉庫就好。

心裏有了計較,李勝利這才開口說話:

“肖虎,找點糖票,去街上的供銷社買點成塊的紅糖,帶上二十個雞蛋,送陸軍總院那邊。

送完了趕緊回來,今晚跟我出去辦點事。

有方、有法,窪裏那邊能用的舊衣服、被褥,這次拉回去,給你肖二哥家清理清理場地。

明天一早,張定邦會去陸軍總院,你倆過去看著他。

小舅,能改中山裝的,你再挑點出來,別找一家改衣服,多找幾家,這樣安全。”

安排完了這些,李勝利又去放酒的角落,撿了兩瓶汾酒,今晚雖說是謝公子請客,但他也不能去白吃大戶。

準備好了這些,他才找了板凳坐下,默默想著跟王前進的碰麵。

王前進、謝公子這些人,差不多能蹦躂到明年的年底,具體是個什麽情況,李勝利就不清楚了,迷霧重重。

但王前進這批人,多半都沒吃血虧,以後還能平步青雲,現在正是投機的時候。

肖家嫂子張英說的不錯,百行百業離不開官,但匪麽,官匪倒是可以結交一下,江湖流寇就算了,粘上甩不掉不說,還極容易反噬。

王前進就屬於官匪這一行列,與謝公子相比,他的心性不成,做個官匪都算抬舉他了。

“勝利,你不是想做啥大事吧?”

正想著對付王前進的招兒,小舅孫五洋就靠了過來,輕聲在李勝利的耳邊問道。

“咋?

你想扶我起事,將來做個孫國舅還是韓國舅?

要不封你做個一字並肩王?”

掃了一眼上來探底的小舅,李勝利調侃了他一下,這位新人孫五洋也是私心雜念不老少的,在車上挑衣服的時候,還專門弄了一小包袱的旗袍。

“呸呸呸……

這話是能在嘴上掛著的?

小孩瞎說,各路神仙勿怪。

說正事呢,不是讓你說書,你讓我在學校籠絡人,是不是將來有事要做?

你不給我交個底,我這雙腳就跟踩在衣服堆一樣,沒根兒啊!”

看了看孫五洋同學,李勝利斟酌了一下才說道:

“給你的文選,這兩天就開始背吧,慢慢找誌同道合的人一起背,他們買不起書,你就幫他們買,錢不夠我出。

回家讓我媽給你在棉襖裏麵縫個內兜,專門裝那書用的,書要放在胸口上,更要記在心裏,一個字也不許錯。

以後,就圍著這本書幹活吧,不用我說,你就知道該幹啥。

這事兒你別問,問了我也不能說,更不敢說,真是會掉腦袋的。”

說到最後,李勝利拍了拍自己的脖子,讓孫五洋有些吃驚。

沒有正經看過他的心性,李勝利最多也就給他說到這了,與這位老家來的小舅相比,他現在更信任謝公子。

謝公子的家裏人,跟丁嵐家的老丁頭,都是有準備的那批人,謝家在準備規避,而老丁頭在準備迎接。

雖說在高度上差著段位,但李勝利可以看得出兩家的態度。

老丁頭的迎接準備,就是把兒子們放在了一線當兵,而謝家的退避,卻將謝公子放在了基層當幹部。

殊途同歸的兩家,結果卻大不相同,高度與高度也是大有不同的。

麵前的小舅孫五洋,李勝利不怕別的,就怕他是個得誌就猖狂的麵子貨。

“那我先回去補個覺?”

李勝利說的事,對孫五洋而言還是有些難以理解,忙活了大半天,隻是睡了一個來回的他,多少有些累了,就想先回家養養精神。

“門房羅漢床邊上有小半壇散婁子,你找的那些衣服,黴菌多不能直接上身,穿上會渾身發癢。

最起碼要用散酒噴一噴的。

許多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差不多就成。

西門慶知道吧?

別頻繁去做,遇上武二郎會被打死的。”

看著小舅孫五洋夾著小包袱走了,李勝利無奈苦笑,如果這貨不聽勸,就得再看看了。

等到肖虎回來,李勝利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就帶著他十一路往北海方向走去。

謝公子所說的三進大院,在北海附近,夏天倒是個讓人頭腦清爽的地方。

“叔,我娘那邊給您添麻煩了……”

走著走著,肖虎走到跟前,有些難堪的說了一句。

知子莫若母,有些時候也是反著來的,肖虎比誰都知道自家老娘的跳脫性格。

加上他跟肖鳳有些共同的秘密,這兩天的事,肖鳳也沒瞞著二哥肖虎。

李勝利與肖家的關係終究不同,肖虎知道,老娘太過跳脫,不好。

“沒有的事兒,就別去瞎操心,你還能管的了你老娘?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順著她就成。

今晚約了謝公子跟王前進談事,待會兒到了地方,看我眼色,嚇唬嚇唬就成,千萬別讓王前進折了麵子。

這貨不僅莽撞腦子也不好使,還特麽小心眼兒,能不嚇唬,盡量也別嚇唬。”

王前進這路貨,也屬於尖貨,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被老丁頭收拾了,那也是他嘴上的榮耀。

跟在謝飛跟前,還能有個照應,算是有個謀主,自己在城裏立棍兒,隻怕會讓人玩死。

按照門牌號找到了北海附近的宅子,推開虛掩的正門,李勝利隔著垂花門,就看到腳踩條凳,正在吃著涮肉的王前進。

“艸!

這孫子真特麽不給麵子,他倒先吃上了,我們不成多餘的了?

待會兒跟著我就好,別讓他打了我就成,也別嚇唬他了,這孫子真是四五六不懂的貨。”

囑咐好了肖虎,李勝利也不猶豫,直奔中院而去。

中院裏,王前進腳踩條凳,吃著涮肉,謝公子倚著抄手遊廊的柱子,一臉的無奈。

“孫子,你也有求爺的一天啊?

說說吧,啥事兒。”

王前進說完,就用筷子叉了一大坨肉,塞進了嘴裏,怕肉太多下不去,還解開了中山裝的領鉤跟扣子。

“孫子,你特麽這兩天沒讓人收拾是不是皮子緊了?

在下麵村裏,你得臥著,到了城裏,你一樣也得盤著。

貼柱子站好,我體虛,不聽話我特麽摘了你的鈴鐺涮著吃了補一補,這才叫滾蛋!”

對王前進這路貨,你敬著他,這物件反而瞧不上你,你抽打著他,反而能老實一些。

看著嘴裏叼著肉,踩著條凳有些發愣的王前進,李勝利一屁股就坐在了麵前的條凳上。

謝公子是個講究人,方桌周圍還放著三個燒了炭的銅盆,大冬天在天井裏吃涮肉,不用猜也是王前進這個尖貨的主意。

“謝公子,幹喇純肉啊?

想撐死人嗎?”

坐下之後,李勝利也沒搭理王前進,而是轉頭看向了謝飛。

這兩貨在一塊,就是個‘莽’字,除了桌上的銅鍋,桌下的炭火,再有就是桌上兩個裝滿肉的小布袋了。

“他的主意,你別問我,我特麽就一聽喝的。”

沒好氣的看了一眼王前進,謝飛也很無奈,如今兩人要分道揚鑣。

一起光著屁股玩大的小夥伴,這個時候了,總要讓著一點的。

王前進這貨,你說他沒心眼兒,他特麽有時候還盡些奇思妙想。

知道李勝利家裏條件不好,這廝就攛掇謝飛,去東來順買了十五斤羊肉片,打算撐死讓他折了的小郎中。

一塊兩毛八一斤的羊肉,一袋七斤、一袋八斤,結果到了地方,這貨先餓了,自己就涮上了。

如果李勝利不來,謝飛覺著自己這玩伴,多半會把自己先撐死。

“山神爺,去弄顆白菜來,日子都挺緊巴的,別特麽出去偷人家冬菜,記得給人留錢。”

當著王前進的麵,點了一下肖虎的諢號,李勝利直接就吩咐他去弄顆白菜。

幹喇羊肉,他還真不太敢,沒點菜墊著,即便撐不死,晚上回家也請等著難受好了。

“王前進,咱哥倆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你弄不死我,我也不敢弄死你,何必頂牛呢?

記著,我隻是不敢弄死你,把我逼急了還是可以弄死的。

你有權有勢,我無牽無掛,子弟不鬥光棍,光棍不鬥勢力,這是老話。

咱倆的事兒說完了,再說說我跟謝公子的事兒。

我在窪裏弄了一冊正骨八法,讓謝公子知道了。

他找到我說,你是為了給他打前站進的城,想讓咱倆合作一把,有這事兒沒有?”

王前進這樣的莽貨,軟硬不吃,但怕捧、怕架,捧起來、架上去,這貨就敢一條道走到黑。

這種貨色,多半時候都是豬隊友,但打硬仗的時候,他卻是臂助,是戰場上的變數,越是關鍵的時刻,這貨越是麵帶豬相、內心嘹亮。

這貨還有一個優點就是講義氣,雖說心裏有弄死李勝利的想法,可謝飛找他來談事,他還真就來了,一點沒讓謝飛為難。

“老謝,你特麽……

咱倆誰跟誰啊,有這話你不早說,你是不是把我當外人了?

姓李的,咱倆的事兒先揭過去,老謝的前程要緊。

我說呢,咱倆打小就沒分開過,你不跟我回城裏,是怕有人要害咱們吧。

放心,明槍暗箭爺們在前麵頂著,你跟姓李的在後麵隻管玩陰的。”

要麽說王前進這廝,麵帶豬相、內心嘹亮,這話說的,就是他跟謝公子要幹的。

麵對這廝,你輕視他,還真弄不了他。

重視他的時候,他又蠢的一批,高端的套子,手把手的教他,他也學不會往裏鑽。

算計這樣的莽貨,高手遇上,也得氣吐血。

三人之間暫時達成了共識,肖虎那邊,也抱著一顆十多斤的白菜,進了院子。

“你也不用拿他嚇唬我,爺們不怵他,他最多也就揍我一頓,殺我,你不敢他也不敢。”

斜瞥了進院的肖虎一眼,早就打聽過肖虎底細的王前進,也就說了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