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談一談(上)

跟老支書談妥之後,李勝利也沒還馬店集的馬車,趁著駐村幹部不在,先把這邊弄利索了才好。

回城之後,先從肖家把剩下的舊衣服拉了,放下孫五洋挑出來的兩包衣服,再從北新橋裝一批新貨。

這次李勝利沒跟著去,而是讓肖虎、孫五洋他們去的,他則是拎著五十個雞蛋,溜達著回四合院了。

雞蛋,不僅李肖兩家要分,張股長那邊也給了三十個,孫會計也有二十個。

信托商店上麵的關係,李勝利也不想去走,科長往上的位置都招風聚雨,不敢招惹。

拎著一小布袋雞蛋剛走到四合院的街口,李勝利就被看守傳呼電話的丁大爺給叫住了。

先付了五分錢的電話費,丁大爺這邊,才給他說了‘謝飛找你’,這麽四個字。

“丁大爺,您這屬於金口玉言了,一個字一分二厘五,一顆小點的白菜也就這價,真特麽掙錢。”

丁大爺這邊也是運氣好,找不著主的電話,大概率是要賠賬麵上的電話費,沒想到李勝利來的及時,給他止了損。

“小子,知足吧,三分錢的傳呼費沒要你的,就算你賺了。”

說著,丁大爺就擎起了腳,棉鞋上前後左右都是補丁,顯然是說傳呼這活兒是要跑斷腿的。

兩人調侃完,電話那頭也要上了謝飛家的電話,內容也簡單,張定邦的工作。

局裏在北海有處三進的大院沒人看管,張定邦的臨時工,就是看守那處三進的大院。

工資十五塊,局裏給了二十七斤半的女工定量。

如果不要定量,可以將工資提到十八塊五,這都算是半個城市戶口了,是個人也得選十五塊的工資加定量。

除了工作之外,謝飛今晚約了王前進,到那處三進的院子吃涮肉,請李勝利過去談一談。

這也算是談工作了,而且有些隱秘,飯館、飯店不合適,撂荒的宅院正好。

得到了地址、時間,將丁大爺剛剛找回來的五分錢又遞回去,捎帶給了他一根大前門頂傳呼費,李勝利這才拎著雞蛋回了家。

這次的傳呼費不收,跟上次李勝利遞了煙,有很大的關係。

任何人都不能小看,值守傳呼電話的也一樣,‘李勝利有人找’和‘李勝利,某某大院的人找你’。

聽著是差不多,但裏麵的信息可就多了,能值守傳呼電話的多半都是老胡同串子。

丁大爺屬於郵局的工人,他的收入可不比李老爹少,一雙破棉鞋,前後左右滿滿的都是人情世故。

大兒子李勝利回了家,新人孫五洋又沒回來,韓金花索性也就不問了。

與許大茂的夜不歸宿相比,孫五洋的夜不歸宿更招人恨,雖說心裏也膩歪,但真遇上了,總不能大義滅親不是?

看了看大兒子放在桌上的雞蛋,韓金花緊緊的抿住嘴唇,把自己的疑問硬生生憋在了心裏。

“媽,下鄉定的雞蛋,今天正好湊齊了,我小舅晚點回來。

雞蛋,一早一晚煮著吃了吧,沒了我再弄。

建設跟映紅是不是要放假了?”

聽著大兒子潦草的回答,韓金花就算是他勉強過了關,看著一小袋雞蛋,她在尋思是不是捎去通縣老家。

“就這兩天了,勝利,我回通縣老家,都帶點什麽啊?”

考慮到大兒子算是見多識廣的,韓金花也沒有私下決定回老家要帶的東西。

這幾年的風氣,一直都是緊緊張張的,出門在外,肯定要小心謹慎。

“舊衣服帶上些,再帶十斤大米、十斤白麵,錢票都要縫在衣服裏,其他的就不要帶了,太多,紮眼。

媽,倒座房給了咱們家,總要有人看著的,是留建設在家,還是留映紅在家?”

寒假要來了,跟軋鋼廠定好的醫療點,也不能老關著門,留人做個預約,就可以讓醫療點運作起來了。

留弟弟還是妹妹,李勝利的心裏是有選擇的,但家裏老娘為大,留誰帶誰還得看老娘的喜好。

“讓建設留下,廠裏盡些大老粗,映紅一個女孩,忙前忙後不像樣子。”

聽到老娘跟自己的選擇一樣,李勝利就笑了一下,他也是這麽想的。

之前不怎麽摸妹妹的脾氣,正好帶在身邊看一看,等風雨的時候,也好給她挑個夫家。

中醫或是醫生,勉強算是有門楣的,承上啟下,隻要他能發展好柳家傳承,能救命的中醫,配得上大院子弟。

至於自由戀愛,這是大多數人都不配有的奢侈品,當然孫五洋這樣的大學生不在此列。

“媽,這次回老家,帶上建設吧,多曆練曆練他。

年前這段,我帶映紅去趟窪裏,那邊有地方住。

我爸一個人在家,行不行?

家裏東西多,別讓他招人進屋喝大酒。”

李勝利估摸著,跟王前進談完了,說不好又要回窪裏了,一些細節正好趁著有空交待一下。

“家裏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爸看得住家。

這兩天對門你三大媽,見天靠過來,我猜老閆那邊,多半也動了讓他家老二閆解放學醫的心思。

這事兒你最好別接,他家那老二跟老閆一路貨,算計不說還養不熟。”

聽到閆老三想要讓兒子學醫,李勝利眉頭輕皺,想了一下也就舒展了。

“媽,建設一個人在院裏盯著也不成,我看二大爺家的也可以拉進來。

起碼能讓建設有個玩伴不是?

你這邊就別往外推人了,得罪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好說話。”

對李勝利而言,將來下鄉,閆家的、劉家的怕是也沒跑,正好學點手藝,下去送溫暖。

未來這段時間,正好幫著弟弟李建設撐一下場麵,免得惹了亂子被人砸了店。

跟老娘說完這些,李勝利也沒閑著,背上老娘給弄得斜跨小麻袋。

拿上家裏剩的一個熟雞蛋,硬著頭皮又去了陸軍總院。

肖家嫂子張英,對李勝利而言也是個危險源,帶著三番兩樣東西去生分,不帶東西又太熟絡。

隻能帶個雞蛋意思意思了事,那位武行大小姐,可是壓抑了至少二十年,手裏還有功夫,一旦爆發,指定天塌地陷。

跟張英較力,李勝利可能也沒多少勝算,人家病入膏肓的時候,都能點鐵出聲。

現在恢複了一點,真要做什麽,李勝利這小身板,也隻有看著的份兒了。

半路上,找了一個傳呼電話的小屋,給窪裏那邊打了一個電話,讓留守的會計找一找張定邦。

不在家門口打這個電話,也是有考究的,電話用的太多,難免嘴裏掉零碎,萬一丁大爺不是好人,以後就是麻煩。

在陸軍總院的公用電話亭,再給窪裏打了一個電話,讓等在電話前的張定邦明天早晨到陸軍總院這邊等著,李勝利這才硬著頭皮進了高幹病房。

“還敢來啊?

我以為你會嚇的不敢來了,給我帶什麽東西了,拿出來看看,我剛剛跟大鳳凰打賭了。”

病房裏,張英正伸著小腿,讓肖鳳練著修臉的刀法,見李勝利推門進來,雙眉舒展的同時,也出言調侃了一下。

“煮雞蛋。

肖鳳,杯子裏到點熱水,給你娘熱一熱雞蛋。

嫂子,抬手我試試脈。”

李勝利上前拿住了張英的脈門,肖家嫂子這邊眼光一掃,肖鳳就乖乖拎著暖壺出去打熱水了。

“勝利,你不用怕我,我也不敢對你做什麽的。

就這幅鬼樣子,我還怕嚇著你呢!

我就是心裏太苦,想嚐嚐甜味。

老肖剛回來那幾年,我還偶爾能偷吃一口糖甜甜嘴。

後麵有多難,你應該也記著,老家兒在時,說日子如酒,盡是滋味。

可我能喝酒了,入喉卻盡是苦澀,所以我吃糖。

你都不知道,你給我的陳皮有多甜,依稀有少年滋味啊……”

聽著張英發的感慨,試著手上雜亂的脈象,李勝利索性放了手。

也不接言,就垂手等著張英慢慢的傾訴,這話不聽也不成,絕了她念想,隻怕這位肖家嫂子會更加偏執。

“大鳳凰給我說小叔陰險,那是她不知道隱忍二字。

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

你誌在從醫,也是好事,積德行善麽。

老家兒給我說過,百行百業,離不了一個‘官’字,也離不開一個‘匪’字。

官為你正名,匪為你正事,老家兒說,祖上有言,無匪哪來的鏢師?

所以行業無分善惡,立業手段無分善惡。

鏢師行走在外,用的都是右手抱左拳的凶拜,意思很簡單,你斷我財路我斷你生路。”

聽了張英的指點,李勝利隻是默默點頭,也不言語。

張英起身挪了一下位置,見他就是不說話,笑著說道:

“今天就說這些,下次來,給我帶點奶糖,吃了糖我才接著說。

你如果真不想要大鳳凰,用完了,就給她找個官家子弟,以後他們一家就是你的臂助。”

掃了一眼偏執且有些任性的武行大小姐,李勝利也很撓頭,這差不多就是在瘋狂的邊緣了。

都說苦日子逼瘋了許多女知青,這話李勝利真是信了,這位肖家嫂子,隻怕稍微刺激一下,就會發瘋。

或許用了逍遙丸,疏解一下肝氣,以後會好一些,但看她偏執的樣子,恐怕很難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等肖鳳打完熱水回來,李勝利也就結束了這次不怎麽順利的診脈,上手的感覺跟之前差不多。

還是那句話,補益,尤其是重症的補益,很難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張英這種情況,藥食同補效果才會好一些。

這也是李勝利給肖家留下一半雞蛋的原因,這個時候在雜居的大院做藥膳,就純屬燒包了。

今天張英也算是交了底,以後李勝利就不怎麽怕她了,隻要少跟她談心,問題應該不大。

出了陸軍總院,李勝利也沒回四合院,而是奔肖家的板橋胡同而去。

算算時間,肖虎他們也該回來了,私會王前進,帶上山神爺比較安全。

王前進那貨太莽,一旦兩人談不攏,李勝利毫不懷疑,那莽貨會借機揍自己一頓。

如果王前進把自己揍了,想必謝飛那孫子也樂見其成,這樣丟大份兒的事,李勝利才不會去幹。

去肖家的路上,李勝利也沒閑著,轉了途徑的兩個供銷社,看到有土法熬製的片狀紅糖,他也就記了下來。

張英雖說有些偏執,但李勝利也不得不麵對,或許身體好了,她的偏執也會好一些。

風雨之中,肖家有這麽一個偏執的女主人,未必是好事。

糖水衝蛋,或許能讓她開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