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功成(下)

聽了海爺的訓斥,李勝利這邊趕忙開口說道:

“海爺,咱們隻論覺悟,不扯以前的舊事。

滿奎哥這是覺悟好,正是現在需要的。”

趙滿奎的矛盾,主要還是因為他的部隊出身,鬥爭的經驗,他一點不缺。

但跟領導打馬虎眼的經驗,就多少有些弱了,世情如此,相信等到了明年,他不變也得變了。

有了李勝利的緩步,海爺這邊也就有了台階,話說趙滿奎在趙家門裏,也算是扛得住的人物。

在海爺眼裏,他比馬店集的王慶平強了百倍有餘,隻不過李勝利跟海爺,怕他吃了村裏社員的暗虧。

自古人心難測,越是有閱曆,對於背後捅來的刀子,防備越深。

趙滿奎這是習慣信任戰友了,把窪裏的社員,一概認為是戰友,多少還是有些不妥當的。

趙滿奎的不堅定,就算是稀裏糊塗揭過去了,這歲數的人了,想改也不是那麽容易。

總不能跟海爺說的一樣,兒子不聽話,就一棍打死吧?

馬店集的王慶平,不過是讓他爹坑斷了兩條腿,那樣的都能活著,就別說趙滿奎了。

接下來的三天,公社那邊不斷地派拖拉機往窪裏送燒石灰、城磚,夾帶著還送了不少的家具。

而且還派了兩輛拖拉機,專門從附近的土嶺上,往下拉石塊,窪裏靠山,石料不用從外邊往裏運。

趙滿奎這邊多少有些消極怠工的意思,如果不是馬鳳蘭在前麵頂著,窪裏這攤怕是要運轉不靈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信念這東西,堅定的時候猶如頑石,崩坍的時候猶如流沙。

在李勝利看來,趙滿奎越是這樣越好,心裏有堅守的東西,才能在未來堅定的守住窪裏村。

趙家還有一個馬鳳蘭在撐著,有沒有趙滿奎無所謂,隻要他不做那個攔路喊冤的就好。

第四天的時候,公社跟區裏的領導,專門到了窪裏打前站。

冬日的村莊雖說有些寥落,但進村道路兩旁的紅旗,卻給窪裏村增加了不一樣的色彩。

高矮、間距都一樣的紅旗,隨著蕭瑟的寒風,整齊劃一的飄**著。

激**而有秩序,這就是窪裏大隊給公社跟區裏幹部的第一印象。

習慣了**的區領導,在吉普車上回看一眼道路兩旁的紅旗,默默記下了這個方法。

紅旗漫卷並不鮮見,但窪裏這樣整齊劃一的,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進了窪裏村,在馬鳳蘭的引領下,眾人對領導的視察,做了一次預演。

看著跟尋常村婦一樣,穿著紅色對襟棉襖的馬鳳蘭,嘮嗑一樣,流暢的介紹著窪裏大隊的大事小情。

還時不時的插上幾個村裏的小段子,區領導看馬鳳蘭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都是在道場上吹法螺的,手藝高低入耳便知,公社的幹部或許是接觸的村婦多了,不以為意。

但區領導這邊,卻對馬鳳蘭刮目相看了,內行看門道,不愧是做婦女工作的,擅於揣摩人心。

一路走完了村裏跟工地,區領導對馬鳳蘭讚賞有加,目送公社跟區裏的幹部離開,趙滿奎在馬鳳蘭身邊就說起了怪話。

“這就叫大有可為了?

老娘們嘮嗑,真往桌麵上拿啊?”

看著鬧別扭的男人,馬鳳蘭也沒耍橫,而是溫言細語的說道:

“你啊!

明明心裏明白,可非要強嘴,現在不是以前了,老的那批領導,要不上去了,要不病退了。

咱們就是公社底下的一個大隊,胳膊都算不上,能跟大腿較勁兒?

以後遇事別著急,多找勝利問問,那小子別看就兒子的歲數,可手段比區領導都老練。

也不知道他平時都看什麽書,我也想看看。”

趙滿奎的怠工,未嚐不是給馬鳳蘭提供舞台,一起共事多年的夫妻,還是有些默契的。

聽到馬鳳蘭要讀書,趙滿奎搖了搖頭,懟了她一句。

“你看也不用看,有事兒回來問勝利就成,這是天生地養的本事,學不來的。

當年在北韓,你敢想一個十八的孩子,是一個連的主心骨?

十八的年紀就身經百戰,一個人打洋鬼子一個營,唉……

真特麽可惜了!

那樣的回不來,我們這些老兵油子卻回來了,虧心事不敢做的,他們看著呢!”

說出心底的束縛,趙滿奎歎著氣轉身回了村子,李勝利的說法他也認可,隻是明知故犯,對不起當年的戰友,這才是他的心結所在。

看著男人進村的背影,馬鳳蘭隻是笑了笑,自家男人才是窪裏的底氣,其他兩家想要頂他下去,也是想瞎了心。

回家與李勝利對了對今天的經過,做了一些小調整,第二天,窪裏就迎來了真正的領導。

五六輛車進村,一水的中山裝,下車就散到了村裏,現在的領導可不好糊弄。

進村之後,不看工地,先是在村子裏轉了一圈之後,一行人才從窪裏的各個方向,聚在了窪裏的防空洞工地上。

今天的李勝利也換了戰場,在地窩棚裏熬藥,他這邊也是等村部接了區裏電話,預估著時間,往鍋裏下的藥材。

領導聚集到了工地,鍋裏的藥材再有十多分鍾也就熬好了。

因為領導要視察,李勝利也沒帶肖鳳跟趙彩霞,身旁隻有趙家兄弟跟張定邦。

對於上麵的熱鬧,李勝利不怎麽好奇,但三個學徒工,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就想著上去看熱鬧。

熬藥之前,李勝利也做出了安排,支書趙滿奎的兩個公子,待會兒上去施藥,他跟張定邦在地窩棚裏幹活。

張定邦雖說心癢難耐,可也不敢跟趙家兄弟爭鋒,隻能點頭答應了李勝利的安排。

對於張定邦,李勝利也不怎麽放心,現在的年輕人好出風頭,指不定這貨得了他娘的妙計,心裏憋著王炸呢!

他在窩棚裏,趙家兄弟在窩棚外,也能死死的看住身邊的不安定因素。

聽著上麵工地的聲音,慢慢變的雜亂,李勝利知道,該是施藥的時候了。

他從鍋裏舀藥,張定邦踩著板凳,從缺口將茶盤子遞出去給趙家兄弟,藥施完了,聽到上麵還有聲音,李勝利的眉頭一皺。

不大一會兒,謝公子的聲音,就從地麵上傳到了窩棚裏,這孫子也是個會吹法螺的。

聽著謝公子在頭頂上大講補中益氣湯的作用,李勝利就知道差不多該自己出場了。

無奈的撫了一下身上的夾襖,對襟夾襖雖說有些過時,但好歹還有個名號叫做短打扮,屬於勞動人民的著裝。

以前四九城的力工、拉洋車的,就跟李勝利的打扮差不多,隻不過李勝利身上這身沒有補丁而已。

“李勝利……”

聽到謝公子的呼聲,李勝利示意張定邦看好鍋裏剩的藥底子,就踩著土台階,慢慢的走了上去。

看著圍在附近的七八個四五十歲的中山裝,看了看上身穿著卡其色工作服的謝公子,本想搖搖頭的李勝利,生生的止住了這種想法。

“小李同誌,聽說你的正骨手法不錯,我這腰不太好,你給試一下?”

看著拿自己當祭品來打假的中年領導,再看了看依舊**的謝公子。

工作服就工作服,穿一身卡其色趟絨的工作服,多少有些惡心人了。

“領導,這邊條件差點,還是到大隊部的衛生所吧……”

看了看準備打假的這位領導,麵容跟謝公子不像,李勝利可以猜到,這應該是謝飛的老娘,給他在係統裏安排的靠山。

掃了一眼周圍眼裏帶著探究的幾個領導,歲數最大的頭發已經花白了,雖說不認識,但級別應該不低。

有人願意演個小節目,見多識廣的領導們自然樂意看戲。

去衛生所,就沒有舞台了,開口這位也是硬氣,瞅了瞅邊上工棚的粗糙矮桌,手一指就選好了舞台。

“當年打遊擊的時候,我也負過傷,那時候也是在地窩棚裏手術的。

這就成,來吧!”

這人一說打仗,他的來路李勝利就清楚了,多半是謝飛老爹的部下轉業到了地方。

領導兼戰友的子嗣,自然要寵愛有加了,這靠山做的水到渠成。

這事兒做好了是襄助加示威,如果李勝利做不好,就是謝家跟那二十幾家的報複手段了,都是狠人呐!

腰上的勞損傷,對李勝利而言簡單,隻要這位不是戰傷就沒問題。

領導趴在了矮桌上,李勝利隔著中山裝一摸,臉色就沉了下來。

“領導,您這是戰傷,手法隻能緩解,做不到根除。

而且您這是傷了腰椎,手法、藥物也很難治療的,平常喝點虎骨酒,可以緩解一下,陰雨天、季節變換時的傷痛。

我先給您緩解一下……”

說起傷勢,李勝利就拔高一下聲音,然後隔著中山裝,正經捋了幾遍,這才停手。

“好!

舒服多了,小李同誌的技術很過硬啊!

我在城裏找的中醫傷科大夫,第三次才發現我是戰傷。

年紀雖輕,手藝不一般,很不錯!”

窪裏的戲碼不少,李勝利這邊僅僅隻是一小節,謝飛的靠山誇完,領導們笑笑,這場戲也就圓滿了。

看著領導們走進巷道,去看真正的戲肉了,李勝利慢慢掃了一眼身邊的謝公子說道:

“孫子,沒完沒了是吧?”

“我媽說了,你總該拿出點誠意的。”

這次的謝公子倒是沒有退縮,看著這貨臉上的笑意,李勝利也撇嘴一笑。

這恐怕就是謝飛老娘,給他找公廁那次的場子,弄出來的手段。

隻不過母子二人想不到的是,李勝利打算把謝公子賣給趙家當上門女婿。

這麽一想,剛剛被針對的不快也就沒了,以後調理這**玩意兒的機會多的是,不差這一天半天的。

領導不在,李勝利示意趙老大下地窩棚看住張定邦,懶漢媳婦也不是個省心的娘們,他可不想陰溝裏翻船。

窪裏是京郊的小村,沒什麽可看的,領導們也不想增加窪裏大隊的負擔。

雖說一改懈怠之情的趙滿奎數次挽留,領導們還是坐上了吉普車絕塵而去。

目送謝公子離開後,李勝利看著一臉喜色的馬鳳蘭問道:

“嫂子,這事兒算是成功了吧?”

“能不成嗎?

看你哥咧到耳根的嘴角就知道,說什麽不敢虧心,領導誇他有作為的時候,就數他笑的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