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廈異聞(三)
漆黑的斑駁的牆麵，望眼過去昏暗無垠的深空之中，流雲閃過的皎潔月光下，倒映出兩人的影子。
易思玲把刀插入背後的刀鞘，又用起銳利可是極為複雜的目光凝視起了秦溱，“你現在是聯盟的人麽？”
看著秦溱身上穿著的很普通的武裝裝束，易思玲推測他應該不是聯合商隊或者教會的人，她所說的聯盟指的是災難發生後由幸存者們組成的幸存者聯盟。
“沒錯，你猜的很準，我是聯盟的一員，既然我們是敵人，那還繼續打麽？”秦溱笑著調侃道。
“所以你來這裏是什麽目的？”
易思玲語氣清冷地詢問道，不帶有一絲的感情。
科技會指派她的任務是極為隱蔽和關鍵的，不容忽視，更不能輕易泄密，雖然並不會有什麽人會知道……
如果任務沒有順利完成或者被泄露，她的隊員也會受到刑罰，甚至可能被處死，而她的父母，也再無生還的可能。
“和你一樣的目的。”秦溱並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打了個迂回球把問題重新拋給她。
“你知道我來這裏的目的?”
秦溱聽後邪魅地一笑，“來這裏還能有別的目的麽？”
易思玲愣住了，沒有再回答……
“但是我不希望，我們兩個因為一個不切實際難以完成的任務而非要你死我活。據我所知，科技會為了這樣的一個目標死了很多人，而且你也難以確保是否可以完成這個任務，能否活著走出大廈。”
秦溱這麽說並非隨口的胡言亂語。
血清報告，是所有組織都虎視眈眈的目標，這其中也包括科技會。
雖然在S市大學淪陷後血清報告也不知所蹤，但推算的數據，實驗成果，實驗總結這些都還在輻射高校大廈內，得到了這些重要的信息後對抗感染疫苗的研發同樣有很大的幫助。
末世中，世界上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感染了喪屍病毒，如果趁此機會研製出淨化疫苗，就已經掌握了世界的命脈。
借此機會再要挾世界各國，那就勢必會成為世界的主宰者。
科技會一直都對血清報告垂涎三尺，這也暴露出其狼子野心，隻是迫於各方壓力最終並沒有獲得血清研究報告，並且到手的生物武器研究報告也被北方帝國摧毀了。
但科技會一直都沒有死心，曾經派出了多支小隊前往輻射高校大廈搜尋血清報告的蹤跡，那時的電梯電源還沒有改裝完成，電梯一直都是癱瘓狀態無法啟動。
最終結果也是不出意外，所有科技會小隊全部全軍覆沒，其他組織派出的小隊人馬也全都折損在這裏。
人們不禁感到疑惑，這裏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輻射大廈像個死亡的無底洞，人隻能進去，卻出不來。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識趣地放棄了對這裏的探索。
輻射高校是S市最主要的喪屍聚集地，其中的喪屍想來也是實力強大的。
輻射高校是末日之後，人們對S市大學的稱呼，S市大學的教學大廈一直是當地的地標性建築，共有四十五層，內含圖書館，教室，餐廳，會議室，實驗室等多種類型的房間結構。輻射高校這個名稱來源於曾經任職於S市大學的一位老教授。
這位教授曾經是前S聯人，後來加入了共和國國籍。他是真正經曆過震驚世界的切爾諾貝利核泄漏事件的人。
當喪屍暴亂發生後，整個世界陷入到了崩潰的境地，讓這位老人再次經曆了末世時的危機感受。
當他看到S市大學被攻破後，看著S市大學大廈——這座享譽東亞的絕美建築遭受到了這種毀滅性的打擊，老人不禁感慨，說出來這樣的一句話——世界本是和平美麗的，卻常常因為人的私欲而被醜化，底層勤勞淳樸的人民往往背負著最沉重的苦難。如今的這裏哪還是什麽S市大學？這不是又一所切爾諾貝利的輻射高校麽？
老先生這麽說並無道理，說到底，喪屍暴亂的起源本就是一群利己主義者的貪心作祟。
而各個組織前往輻射高校搜尋血清報告無果，多次的損兵折將但毫無收獲也讓各組織對血清報告漸漸喪失了興趣，這就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即使後來幸存者聯盟對電梯的電源改裝完畢，輻射大廈的危險程度和難度有了些許降低，但各組織都沒再采取任何行動。
所有人心裏都達成了這樣一個共識，輻射大廈等於死亡，沒人願意去做一件必死且意義不大的事。
所以當秦溱決定前往輻射大廈之時，聯盟內的人都為他惋惜，甚至已經不把他當成活人來看了，包括他自己，把積蓄全都花完不留遺憾。
人死了，錢得花了。
但是秦溱沒想到，除了自己之外，還會有人來，還是他找了好久，心心念念的易思玲。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隻是，初遇的驚喜隨即就變成了心底的一絲惋惜，因為他不知道最終能否能和易思玲一起活著出去。
聽了秦溱的話後，易思玲明白他說的沒錯，但她也不確定秦溱此刻究竟是什麽樣的意思，她試探地開始詢問：“那麽你想怎樣？”
“一起走！”看著秦溱堅定的神情，易思玲也給自己這樣的一種心理暗示，或許他的方案目前看來是比較妥當的。
可是她同樣也有顧慮，如果任務因此失敗，或者任務的內容泄露牽連到她的隊員受到刑罰，這樣的結果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我想要知道……”易思玲還在猶豫時，不知道何時已經有幾隻喪屍出現在她身後。
秦溱慌忙抽出易思玲的長刀一刀將一個喪屍砍倒，緊接著用刀刃格擋住喪屍的攻擊。這時易思玲也反應過來，從口袋裏掏出了科技會研發的針對喪屍的紊亂彈扔了過去。
兩個喪屍都喪失了行動能力，被秦溱都砍倒在地。
秦溱看向神態不自然的易思玲，用喪屍的身體給刀擦拭血跡，緊接著對她勸說：“我知道你想謝謝我救你一命，可是時間不多了。況且輻射高校大廈裏的寄生血蓮也肯定不少，即使找不到血清報告，一起弄點寄生血蓮拿回去賣了換點錢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你說呢？”
說著把刀插回易思玲的刀鞘裏，見易思玲還是猶豫不決，緊接著又拋出了剛才的提議，“所以到底要不要一起走？如果非要尋死你也可以拒絕。”
易思玲此刻也不再說什麽，默默從包裏拿出了幾枚血凝彈，交給了秦溱兩枚，這也代表易思玲默認同意了秦溱的提議。
血凝彈是科技會的專屬製成品，通過先進的生物技術，采用Rh陰性血者的血清製成，對普通的喪屍具有大規模的殺傷能力。
秦溱接過血凝彈，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你們科技會的花樣還真多，這說不定就是用我戰友的血清做的。”
易思玲看著沒正形的秦溱也是無奈，因為這種血凝彈確實是用聯盟的人員的血清製成。“行了，別貧了，再接著貧自己去打喪屍吧。”
二人走到大廈的正門前，易思玲手裏攥著血凝彈，秦溱緩緩推開門……
就在秦溱準備緩緩推開門之時，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又緊急地縮回了手。
“等一下！”
秦溱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屬實把神經緊繃的易思玲嚇得不清，差點把手中的血凝彈扔了出去。“嚇我一跳，怎麽了？”
秦溱看著易思玲臉上一種感到莫名其妙而生氣的樣子也是忍不住地笑了，“我看你穿的這麽少，胳膊都露在外麵，一會打起來萬一被喪屍抓到怎麽辦?”
易思玲滿臉問號地看向秦溱，“那你想怎麽辦？”
秦溱把裝備卸了下來，將自己的夾克脫了下來說道：“你把夾克穿上，這樣能減免不少傷害，我這裏麵還挺厚的。”
“那你怎麽辦，你也可能會被抓傷了……”
易思玲被秦溱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連忙擺手拒絕。
見易思玲不接受，秦溱也不管什麽了，一把將易思玲拽了過來，“快點穿上吧，別僵持了，一會說不定又有喪屍撲過來，我可顧不上救你，趕緊穿上！”
見秦溱的裏麵還穿著一層軟甲，為了節省時間，易思玲也隻好乖乖讓秦溱幫她穿好了夾克，兩人重新整理好裝備，戴好夜視儀和防護麵罩。
隨後依舊是易思玲手握血凝彈，秦溱蓄力準備推門。
秦溱緩緩推開了門，一層的喪屍是各層裏數量最多的。
易思玲朝著不同方向扔出來血凝彈，在血凝彈的範圍傷害下，大批的喪屍受到了血凝彈的腐蝕傷害，紛紛痛苦地倒在地上。
這麽多喪屍淒慘的叫聲引來了更多的喪屍，與此同時，在血凝彈打擊下還可以行動的喪屍也紛紛向兩人撲來。
秦溱舉起突擊步槍進行精準的點射，使得喪屍不能靠前一步。易思玲緊接著也抽出了長刀，靠在秦溱身邊對喪屍進行補刀。
在血凝彈的打擊下，喪屍們早已受到重創，已經不堪一擊。與此同時，秦溱拿出電棍釋放出了高壓電流，聽到聲響趕來的喪屍也在電流的打擊下也紛紛成為焦炭。
易思玲看到，被秦溱電流控製住的喪屍中，一名頭部暗紅色的喪屍胸口上正是寄生血蓮，於是提醒秦溱收電，隨後提起刀衝了過去。
秦溱見狀也是即使關閉了電源，舉起突擊步槍對易思玲進行掩護。
在二人的配合下，易思玲一刀將寄生血蓮砍下，隨後收入囊中。
“上樓梯，去電梯那！”易思玲用手槍打出一發屏蔽彈，喪屍們短暫失去了對二人的追蹤能力。
易思玲殺開一條血路，先一步上到二樓，隨後秦溱上到樓梯，用高壓電流封住二人的後路使得喪屍不能向前。
二樓的兩隻喪屍也被二人快速清理後，二人逃到了電梯裏。
二人都已累的氣喘籲籲，第一層就已經這麽難打的話，還可能會有四十四層，這要怎麽打啊？
沉默著歇息了許久，秦溱率先開口了。“你知道為什麽輻射高校大廈破敗成這樣，電梯還可以正常運行麽？”
S市大學的陷落是發生在易思玲走後三個月的事情。
雖然共和國的排查力度非常強，在M國等美洲國家陷落後仍舊保持相當一段時間內國家沒有被喪屍攻陷。
誰也沒想到，一天巡邏隊從海邊發現了兩具喪屍的屍體，就在巡邏人員檢查兩隻喪屍是否還有生息的時候，其中一隻突然襲擊了一名巡邏人員，巡邏人員迅速變異以至於整支巡邏隊全軍覆沒，隨後喪屍巡邏隊襲擊了附近的村莊。
就這樣，喪屍病毒在濱城附近快速被傳播，緊接著是玉溪，溯州，首都……共和國的北部沿海和東北地區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迅速淪陷。
S市保衛戰在打響之時，由於S市擁有大量的資源和軍力，所以喪屍大軍在相當長的時間裏都被S市壓製。
但喪屍病毒的進化也是難以想象的，不久就進化出了可以長期潛遊和可以飛行的喪屍，耐力和抗打擊能力也得到了大幅度提高，S市最終陷落。
由於事態進展太快，S市大學快速淪陷，大量的科學研究成果，重要物資，書籍仍留存於S市大學大廈中，沒有得到及時的轉移，這其中就有生物科學研究小組的血清研究報告。
“所以啊，為了來日能夠重返大廈內部尋找這份研究報告，林老師帶領一隊成員殺進大廈，在電機房內把電梯的常規能源換成了孢子電能。雖然孢子電能的電池電壓強度不是很高，但是持續的時間長，現在大廈的電梯，天塔都是孢子電能在供電。”秦溱把這件往事說給易思玲。
“所以林老師和那些同學們最終活著離開了大廈了麽？”易思玲也知道這位林老師，他是電氣專業的一位中年教授，為人和藹又平易近人。
此刻的秦溱顯得略微感傷，但很快就平複了下來，這個年頭，生死已經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誰也保證不了自己是否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因為在電機房停留相當長的時間，而且人數太多，很快就吸引力大批喪屍的注意。隊員們撐到了林老師更換完畢，可是所有人已經身陷重圍。林老師帶領僅存的兩名隊員殺出重圍，從電梯處逃出大廈。”
說到這裏，秦溱有些苦笑道:“可誰也不曾想到，老天就是喜歡這樣捉弄別人。在電梯裏，林老師覺察到自己已經被咬傷感染，他笑著對剩下的同學說‘好好活下去’，隨即就拔槍自盡了。”
“生死大概是這個時代最平常不過的事了。”易思玲說話的語氣很是平淡，或許她也早就習慣了生死。
“我就是幸存下來的隊員裏其中的一個，林老師就死在我麵前，那樣的感覺你不明白。”
科技會的成員裏也有因傷感染喪屍病毒的，其中一次還差點傷害到了易思玲。像林老師那樣為了不傷害別人甘願放棄自己生命的，在科技會其實是很罕見的。
這些易思玲都明白，所以沒什麽好反駁的，易思玲點了點頭，表示讚同秦溱的觀點。“我們下一層吧。”易思玲整理好裝備，站起身來看向秦溱。“好。”
秦溱舉起突擊步槍對準電梯門口，易思玲按下了開門的開關。很顯然，二樓的喪屍在剛剛的戰鬥中差不多都被二人消滅了。但是兩人還是保持著警惕，預防著可能突然跳出來的喪屍。
走過一間化學實驗室，秦溱示意易思玲，屋內有目標。
兩人靠在牆壁上，秦溱朝屋內扔了一瓶燃燒藥劑，易思玲開槍引爆藥劑，二人引爆後立馬靠牆躲避爆炸產生的碎屑和火焰。
屋內產生了熊熊大火，裏麵的怪物被燒得痛苦而嚎叫。有怪物想要衝出來，被易思玲和秦溱盡數擊斃。火焰剛剛燃燒起來非常迅猛，消失得卻也很快。
易思玲拔出長刀，助跑踩著桌子，淩空一刀砍倒喪屍，隨後取下了寄生血蓮。但是接下來的場景讓易思玲這樣冷漠的人也不免為之動容。
為什麽殘存的喪屍躲在這樣一間房間裏？寄生血蓮的宿主喪屍在保護一隻小喪屍，或許它是它的母親。
即使母子都變成了喪屍，可這份母愛仍然沒有變質，在熊熊大火之中，它擋在小喪屍的身前，為它抵擋著大火，最終被易思玲一刀斃命。
易思玲呆滯住了，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小家夥蜷縮在牆角，不時發出嗚鳴來表達敵意，像極了曾經的易思玲。
易思玲和秦溱此刻都是比較難受，這對母子本來就是他們的同胞，隻是被病毒感染成了喪屍而已。
如果沒有他們，或許未來淨化疫苗的研發成功後完全可以治愈它們，可是兩人剝奪了它們被治愈的這份權利。
秦溱撫摸著易思玲的後背，示意她走出房間。易思玲走出房間後，聽到了屋裏傳來的槍聲。
兩個人失魂落魄地走進二樓的電梯內。“不可以放過他們麽？”易思玲仰起頭看向秦溱，質問道。
“我與你何嚐不是一樣的感受？你覺得我是冷酷無情的人麽?我們現在在完成九死一生的任務，哪怕出一點差錯都沒法活著走出去。”秦溱蹲下注視著易思玲。
易思玲還是不解，“又能有什麽威脅，為什麽不放他們一條生路？”
“他們早就已經死了……”秦溱移開目光，想起了些過往的經曆，“一位長官曾經說過，過度泛濫的仁慈會害了你們。假設是你的朋友，家人異化成了喪屍朝你撲來，那你是否還是現在的這個想法，不殺他，等待疫苗研發後將其救治？”
秦溱苦澀地幹笑著，“現在疫苗研發就是個大餅，到底有沒有疫苗還兩說呢，寄希望於縹緲的事總是不太好，你說呢。”
易思玲不再回答，隻是閉上眼睛說道，“休息五分鍾後出發向下一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