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界碑

縱然明白了Ether需要光敏蛋白才能入侵人體,蛋白載量過低也無法有效控製人類神經反應,但擺在吳萱麵前的還是更多的未知。Ether到底是什麽,又是怎樣來到星艦之中的,它跟之前撞擊星艦的小行星有沒有關聯,這些都還是沒有答案。

韓澤試圖在意識清醒下與Ether對話,但嚐試很多次都失敗了。

“我隻能看見旋轉的星星。”

他跟吳萱說的隻有這些。而這一點也是庫茲馬艦長告訴她的,在未發病的人之中,也有不少人夢見了這個場景。

“這代表什麽呢?”吳萱問。

韓澤翻看著庫茲馬艦長留下的研究資料,然後將那些星圖放在立體投影的位置,交疊排序,以電影鏡頭的形式,讓它們組成了一段逼真的視效影像。吳萱站在影像中,感覺自己就是天地間渺小的一粒微塵,眼看著周圍的星星如高速運行的星艦一樣在星海中急速前進。

“或許我們應該去未知波段發出的地方看看。”韓澤提議。

“他們不會授權的。”

“沒關係,我悄悄去看看,然後把看到的告訴你。”

吳萱當即反對,“不行,現在海伊姆副艦長還沒醒過來,全星艦的人幾乎都還在休眠艙裏,你就是這艘星艦唯一的艦長,你得負責。真需要一個人的話,不如我去,我沒有吃那些蔬菜,庫茲馬艦長都拿我沒辦法,我也有操作小型艦艇的飛行資格證。之前你不是說需要采取一些資源回來做燃料嗎?我可以順便去把物資運送回來,到時候你們盡早離開這個地方。”

韓澤沒有接話。

吳萱眼眶酸了酸,說:“這場災難是我帶來的,就讓我去結束它!”

“你怎麽肯定知道真相後就一定能結束?”韓澤反問道。

“我總覺得忽略了哪裏,如果Ether也能操縱你,為什麽你無法跟它們交流,庫茲馬艦長死前的行動可是跟人類沒有兩樣,我認為它們是有智慧的。如果有智慧,就能交流溝通。”

吳萱目光堅定了幾分,又道:“你也不用阻止我,我已經決定了。我沒有艦長的能力,但我是個學者,研究真相是我的專長。”

韓澤沒有說話,卻呼喚了“界碑”。

“‘界碑’。”

“韓澤副艦長您好,請問您有什麽需求?”

“我能感覺到身體越來越不受控製,你應該怎麽處理?”

“您需要正確的答案,還是安慰的答案?”

“分別跟我說說。”

“正確的答案是,根據防疫條例,目前您屬於高風險個體,為了確保全星艦人類生命安全,我建議您進入單人飛艇,自我放逐。”

“安慰的答案呢?”吳萱問道。

“安慰的答案是,您可以進入未知波段區域,尋找真相,找到解除身體異常的方案。”

韓澤按住吳萱的肩頭,“你都聽到了,不管哪種答案,我去最合適。”

“可是……”

“等自主發動機重建好,燃料儲備充足,‘界碑’會帶你們回去。”

韓澤抬了抬手臂,想要跟吳萱來個擁抱告別,可他又捏緊了拳頭,沒有多說一句話。

吳萱靜靜地望著他,直到她使勁擦了擦眼角,深吸口氣,“我知道了,我會去休眠艙,等待你的好消息。”

她頭也沒回,沒再看向韓澤,韓澤心裏有過一抹失落,卻也沒有再主動跟她聯絡。

數日後韓澤繁亂的心思就被意外返回的無人艦艇吸引了注意力。

先前投放出去的無人艦艇,在跨越了時間尺度後,重新回到了星艦。“界碑”從艦艇上複製的訊息幾乎實時地出現在韓澤麵前。在巨型的冰和岩石的小行星帶穿越的過程中,冰凍天體的灰白和死亡的暗紅組成一條通往冥界的指引暗道,壓抑且毫無生機。隨著時間的流逝,探測器進入了斷崖般的絕對真空。

這裏沒有光,沒有存在,仿佛被什麽清空過一般,在太陽係外圍組成了一道絕對的屏障。

未知波段就是從屏障後的某顆天體內部發出。

韓澤摸了摸頭罩上的防護用的金屬片,有種古怪的感覺,好像此刻頭罩裏的不是自己的腦袋,而是柯伊伯帶斷崖區裏的天體。他仿佛受到了某種指引,站起身,緩緩地走向星艦的飛行艙。

飛行艙內還停放著兩艘單人船艦,如果充滿燃料行駛出去,在沒有接應的情況下,去往未知波段區域將是一場單行路程。韓澤隻在飛行器外停留了一瞬,就打開了艙門。

就在這時,飛船內響起了“界碑”的合成音。

“休眠艙全部分離程序啟動,倒計時60秒。60,59,58……”

“‘界碑’!你在幹什麽?”韓澤驚怒道。

“韓澤副艦長您好,全星艦運載人類1302人,死亡4人,進入休眠程序1296人。現將1296台休眠艙從星艦本體分離,投入冥王星中轉站救援軌道。”

“你為什麽要分離他們?”

“為了探索未知。”

給予韓澤這個答案後,不管韓澤怎麽呼叫“界碑”,它都沒有再回答。

韓澤眼睜睜看著無數休眠艙被投射出星艦,密密麻麻地排列在黑暗的深空中。它們逐漸離他遠去,相對速度使他明白,“界碑”自主建造的發動機已經投入使用了。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返回自己的房間,正想要摘下隔絕光線的防護,卻見到吳萱安靜地站在他的門口。

“你怎麽?”

韓澤猛然想起,“界碑”分離的休眠艙數量少了一台。

“我陪你一起。”吳萱上前拉住他的手,“就像小時候那樣。”

她想起來了,一開始,她隻是因為父親的去世,想要去探索在天空之外的世界到底有怎樣的魅力。後來,她在不斷的求學過程中,總會坐在居住區最高的建築頂上,寂寞地抬頭仰望群星綴滿的天幕。每一次,都有個熟悉的身影在她附近不遠,她總是問同樣一個問題。

“你怎麽也在這裏?”

“星星又不是你的,誰都可以看。”他說。

的確是這樣,誰都可以看,不過在觸眼可及的地方,就等同是陪著一起看了。

星艦有目標地轉向,以最高的宇宙速度,朝著密集冰凍天體的寬敞縫隙裏行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