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承奧訣 三關通竅要 調靈鶴 千裏禦風行03

南綺道:“聽大姊說,當初先父母開辟仙府,不惜多年辛苦,曾往普天下名山勝域,采了許多奇花異果,移植此間。加上本山地靈氣旺,名產又多,據說十有八九俱合修道人煉丹之用。大概除了峨眉凝碧崖外,天下名山所產的靈藥仙草,哪裏也沒有這裏生得又多又好。隻借先父母化解時,因為自己出身旁門,連經劫難不說,最後道成之日還恐身遭不測,功敗垂成,怕我姊妹重蹈覆轍,不願再行貽誤,因此在臨升之日,將日夕鍛煉最得意的一部道書和修行日錄,一齊用三昧真火化去。彼時先母想起那日錄上除記著平生善惡和一切奇門法術外,還有本山許多靈藥仙草的來曆用處,俱都載在上麵,不傳給我們,日後怎知得曉?但是書和日錄全被真火燒化,當時又因忙於禦劫飛升,想再口傳,已傳不了許多。僅由先母略說幾句最寶貴最難得的靈物,時辰業已到來。適才你所見的長春花,便是其中之一。先父說我們如不因先天這點惡根迷卻本性,胡作非為,日後必成正果,做父母的,正不必為此操這一時之心。先母也就沒有往下再說。所以本山許多靈藥仙草,我姊妹二人有好多不知來曆用處。

“隻知有一種可做左道旁門用來迷人的**,叫三陽含陰草的,其毒無比。先父在日,屢次要將它除盡根株。先母因為此草已然絕種,隻本山火穴陽毒之氣尚盛,才生了這麽一些,那花又極好看,再三攔阻,留此異卉,以顯造物之奇。好在用途壞處,卻曾告誡過我姊妹,也不怕將來誤用。別的花都是常開,獨這花每月朔日子時才開那麽一個時辰。謝時一入土便不見蹤影。再有半月,你便可以看到了。

“至於可以起死回生,解毒去邪的,我隻知道有一種朱果,乃是先父從莽蒼山玉靈岩移植來的。此果也是靈玉精英所生,因為玉靈岩有一塊萬年溫玉,才產此寶。現時那塊溫玉已為峨眉門下女弟子三英二雲中的李英瓊、周輕雲在倒翻玉靈岩,紫郢、青索雙劍合壁同斬妖屍穀辰時奪回山去,朱果產處便絕了種。不知凝碧仙府還有沒有。這裏原有兩株,也隻一株存活。隻惜不是原生之地,果結無多,現在僅有六七個。是大姊在采時分給我,沒舍得吃完,仍留存在枝頭上麵。你回時,帶四個去:一個救仙鶴,一個給你,那兩個送你那兩個師兄便了。”

元兒原聽陶鈞說起過李英瓊得道時巧服朱果之事,一聽南綺之言,好不心喜。正在稱謝,忽聽南綺道:“星群現了,還不快看!”元兒忙看上麵碧空,仍是一無纖塵。先是東方遙空沉沉一碧中,隱隱有光華閃動。俄頃之間,逐漸由少而多,現出許多大小星光,漸漸彌漫開來。猛覺眼前一亮,再一抬頭,四外天空都是。星的形式顏色俱不一樣,並不似下方所見。正圓的絕少,帶角的最多。也有尖的,也有方的,也有長圓形的,也有像長方塊的,也有奇長帶尾的,也有扁的。奇形怪狀,茫彩橫天,寒光凜凜,百色皆備。大的長有數十丈,最小的也如盆碗大小。

最有趣的是,每一顆主星之側,必有幾個客星,四周俱是成千累萬的星群密布,滿天繁星,看去不知多少萬萬那般密法。隻要定睛細看,卻又是高低錯落,間隔分明。有動的,有靜的。每一主星之外,那些小星俱不似主星老實,行動甚快,像萬蜂進巢一般,繞著主星上下飛動,異常迅疾。偶然兩顆小星飛轉太快,避讓不開,便似金玉相撞,立時光華分散,帶著流光箭芒和破空之聲,直往下方墜去,星數既多,東也撞破幾個,西也撞破幾個,最多時直似銀雨流天,美觀已極。

當中另有一條星群,並無主星,其長經天,盡是一些酒杯大的小星,又多又密,有短有長,紛紛亂閃,電馳釗轉。時常整十整百,一群一群地下落,如同正月裏放的花炮一般。落隻管落得那般多法,那條星群卻不見減少,更是好看無比。

元兒滿心想看那天河所在,卻是沒有,便問南綺。南綺笑道:“呆子,哪有什麽牛郎織女?下方所見的那道號稱銀河的白氣,就是這條長的星群啊。”說時,正值數十個鬥大流星,從斜刺裏往二人坐處飛來,掠山而過,看去甚低。元兒以為伸手可摸,忙把寶劍拔出,站起身來便想去撩。誰知劍剛拔出,縱身一躍十餘丈,那星已從頭上飛過,撩了一個空。

南綺笑不可抑道:“你這呆子,都快成人了,還和我小時候一樣,想捉個星兒回家,當燈點著玩呢。你看那星都夠得到麽?告訴你說,這些星最低的,也離你有數千萬丈,那些破碎的隕星落在地上,最小的也怕沒有幾十萬斤,你惹得起麽?適才那幾十個星,你如挨得著時,這山都被它撞成粉碎了,你還在生著一雙慧眼呢,連多少高低遠近都看不出。這裏雖說高出雲空,與天接界,但是要和這些星比遠近,最近的也有萬裏,內中那幾粒小的主星,相隔更遠,俱和下方一般,另有天地,也有山川人物,隻是生相氣候不同罷了。如想去時,就算你現在己能身劍合一,從這裏起身,駕了飛劍遁光趕去,也得走上二三百年才走到呢。”

元兒道:“聽南姊之言,令人頓開茅塞。我也不是看不出高下,隻因我這兩口劍俱是仙家至寶,現在雖還沒煉到出神入化,運用由心,相隔百十丈遠近的東西,亦能應手而得。起初見那星從遠處飛來,以為相差不過百餘丈,一時好奇,想撩一下試試,不想卻這般高法。”

南綺道:“聽秦家姊姊說,你在未上金鞭崖拜師以前,誤眼仙草,變成了一雙慧眼,已能透視雲霧,目力本異尋常。我不過和你取笑罷了。大姊隨秦家姐姐這次一出門,須有好些時才得回來,我不願到青城山去找你。以前所用一名婢女,現在奉了白水法師之命,隨她丈夫去辦一件事。隻剩我一人在家,每日做一點功課,又都是旁門道法,甚是悶氣。好在你有了我的梯雲鏈,來去方便。天天來,怕師兄們見怪,最好隔日來一回好哩。”元兒道:“陶師兄說,小弟再有三四月工夫,便可煉到身劍合一地步。那時師父必有法渝,命我下山行道,說不定南姐便和我同時下山,常在一起,那時聚首豈不長些?

這次一回山,我更要加功勤習,以便早日將劍煉成。隔日來此,恐怕分了心,耽誤功課。

還是等煉成之後,再時常聚首的好。”南綺嗔道:“你隻重劍不重人,我不和你好了。”

元兒慌道:“我並非隻重劍不重人,我隻是向遠久處著想罷了。你也常說歸入正教,須由我身上而起。既是永久伴侶,圖這暫時則甚?南姊一人在山中寂寞,我回去和師兄說明,也不限定隔日一來,隻要功課做完,一有空便來如何?”南綺聞言,方始轉了喜容。

二人隻管談笑,不覺鬥轉參橫,天空星群逐漸減少,也看不出是怎麽隱去的。元兒好生奇怪,便問南綺是何原故。南綺道:“呆子,這地也是一個星,依照一定方向行去,不過我們不覺得罷了。這時下方想已將近天明,群星都朝原來方向行去。並非星群來去無蹤,乃是我們這所在漸漸走向反的一麵,與它背道而馳,怎能看見呢?你沒見那道最長的星群,你們叫作天河的,已離我們更遠了麽?”元兒暗運目光,定睛往天空中注視,果然有許多星群漸漸與山頭相隔越遠,相次隱去。默揣天地運行之道,若有所悟,不由出起神來。

待了一會,南綺笑道:“星都快隱完了,喜歡看,下次月圓時再來。且到我房中去,將你那青城派的人門口訣傳給我吧。”元兒卻未料到南綺有此請求,不禁吃了一驚:師門心法,不奉師命,怎好私相授受,欲待不允,一則南綺情深義重,說不出口;二則自己聽從慣了的,見她睜著一雙妙目看著自己,等待回話,露出滿臉渴望神氣,又不忍加以堅拒。想了想,隻得借詞推托道:“小弟年幼,人門日淺,所學僅是初步功夫。南姊得道多年,學它何用?且等師父回山,定給南姊引進,傳授仙法,何必急在這一時呢?”

南綺聞言,冷笑道:“你哄哪個?當我是三歲孩子嗎?誰不知道峨眉、青城兩家異派同源,最要緊的便是初步功夫。隻要根基紮得穩固,再傳了師門心法,以後自己苦誌潛修,不必有人從旁指點,一樣能煉到出入青冥,飛行絕跡地步。你適才也說,再有數月,便能煉到身劍合一。陶師兄並說下山積修外功時節,還要我同行相助。此時不肯傳我,到時怎生同去?明明看我不起,沒有真情實意,不肯以秘法相傳,說這些支吾之言則甚?那日你重劍不重人,一柄寶劍都不肯暫留在此,因你需它朝夕修煉,情還可恕。

這入門口訣傳了我,於我有益,於你無損,也是這等吝借,真叫人寒心透了。我原因先父母遺命,誠恐異日誤人歧途,除幾件防身法寶和一些養靜修身的功夫外,所有旁門左道的坐功法術全都不學。滿想機緣一到,立時歸入正教門下,尋求仙業。自從日前見了你,覺著你不但根行深厚,人更正直誠篤,又能屏卻俗緣,全我心誌,當時高興已極。

雖是假夫妻,倒比真的還要情深義重。自喜前途明但,終身有托,卻不料你竟這般情薄,真令人寒心透了。”

元兒見南綺說時嬌嗔滿麵,眼睛紅潤,大有傷心欲位之勢,不禁著起慌來,忙接口道:“南姊千萬不要生氣,小弟還有話講。”一言未了,南綺已是含怒站起身來,說了一聲:“誰還再信你的鬼話?”徑往前山走去。元兒連忙跟在後麵,口中不住央告。直跟到那日南綺起坐室中,南綺自向雲**坐定,玉頰霞生,低著雲鬢,目望旁處,一理也不理元兒。

元兒好生過意不去,怎麽勸解也是無效。最後想了想,萬般無奈,隻得說道:“小弟並非薄情寡義,實因家師教規至嚴,師門心法不敢私相授受。南姊說我重劍不重人,我也無從分辯。好在這鑄雪、聚螢兩口仙劍並非家師傳授,自入青城以來,原打算將這兩口劍煉到同一功用。既是南姊這般說法,小弟拚著師父責罵一頓,將此劍贈送於南姊一口,以贖前蔥,且明心跡如何?”南綺仍微慍道:“你願將劍送我,讓我消氣,也好。

那麽你便拿來,看你舍得麽?”元兒見她漸有喜意,高興道:“實不瞞甫姊,此時除教小弟去犯師父教規外,漫說是一口劍,為了南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說著,一道銀虹閃處,一口鑄雪劍業已出匣,雙手捧遞過去。

南綺接過,仔細看了看,讚道:“果然是件仙家至寶,無怪你把它那般珍奇。有此一著,足可看出你對我的情意。雙劍聯壁,豈可失群?劍仍還你。既說為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還是傳我人門口訣吧。”元兒又慌道:“南姊怎這般固執?小弟對南姊情逾骨肉,日後受點罪責,原無什麽。不過師門難違,師父性情特異,萬一與授同科,豈不反倒害了南姊?”南綺見元兒急得滿頭是汗,不禁失聲笑道:“我試著你玩的。你看這是什麽?”說著,早從懷中取出一封柬貼,遞與元兒。

元兒接過一看,乃是紫玲所留。大意是說:二人婚姻,已與追雲叟白師伯和朱師伯說了。朱師伯起初原無允意,後來又經峨眉掌教乾坤正氣妙一真人再三向朱師伯說:一則前緣注定,不可強違:二則是異日有許多要事,均須元兒夫婦身任其難。朱師伯如允此一段姻緣,將來元兒身應三劫之時,定親自趕往,助他夫婦脫難。朱師泊起初原因想到異日道成飛升,元兒道淺,難禦災劫,故意托詞不允,經妙一真人一語道破,便也沒有話說。當下由白師伯派自己至長春仙府傳諭,就便考察虞氏二女性行,便宜行事。自己那日到了萬花山,代二人解圍之後,細察虞家姊妹雖在旁門,俱都根基深厚,品端行潔,甚是高興。因知南綺父母遺留法寶雖多,本身道行尚淺,元兒不久劍一煉成,朱師伯便會飛劍傳書,命他下山積修外功,南綺到時必須同去,如不能和元兒一樣駕著飛劍遁光飛行,豈非不便?特此留書給二人,命元兒傳授甫綺坐功口訣。南綺平時坐功已有根底,稍一改正,勤加修煉,便可與元兒並駕齊驅,僅止所用之劍稍弱而已。雖然朱師伯在凝碧仙府煉寶事忙,不曾親命,有了白師伯和妙一真人法偷,也是一樣,隻管傳授無妨。

元兒看完,料知無有差錯,不由心花大放,喜道:“既有此柬,南姊不早取出給我看,卻教小弟作難了好一會。”甫綺笑道,“不是這樣,我怎能試出你的心跡?師門心法,不可妄傳外人,我豈不知?氣的隻是你說假話罷了。”元兒因時已不早,還要趕回山去做早課,便催南綺早些學習。南綺笑道:“你總是忙,你此時教完了我回去,反正也趕不上,何如傳了我,就在這裏一同做完早課,到了午後再行回去,豈不大家都好?

我已承秦姊姊指點過了,不過峨眉、青城派坐功微有不同之處,你隻要和我一說,就明白了。”元兒原也不舍回去,因恐過時受紀登數說,不好意思。見南綺堅不放行,心想有秦紫玲書信為憑,便也不再言語。將自己所學一一傳給南綺之後,隨著一同用起功來。

二人做完早課,天才近午。南綺又領了他到處遊玩,直到未申之交,二人均覺不便再留,才殷勤訂了後會。由南綺采五個朱果,先逼著元兒吃了兩個,將餘下三個塞入元兒懷內,又將紫玲的信與他帶好。然後施展梯雲鏈,送他上路。

元兒飛抵青城,見腳下紅光盡在金鞭崖上回翔衝突,卻似凍蠅鑽窗紙一般飛不進去。

正在驚疑,忽然一道光華閃過,腳底紅光斂處,人已落在觀中。陶鈞正站麵前,笑道:

“你怎到了這時候才來?我從早上便在觀外去等你,直到正午,紀師兄因飛劍將成,用千裏傳聲,喚我進去相助。我知觀已封鎖,你如來時仍用梯雲鏈,必難降落,我又不能分身。正在著急,紀師兄爐火純青,功行將要圓滿。我正要出去,便見你在觀頂盤旋。

幸而此寶另有人在遠處施展,不能由你心意;否則你如道力稍高,定然任意降落,一中師父仙法埋伏,輕則被擒,重則受傷,豈非冤枉?”

元兒便將前事說了。又問紀登提過自己沒有,自己過時不歸,可曾知道。陶鈞笑道:

“你還當我不說,他便不知道麽?你適才剛一走,我便接了師父的飛劍傳書,說起你與虞南綺訂婚之事。命紀師兄將那十二口飛劍煉成之後,每隔三日,傳你一回劍法。不特準你婚事,並令你隨時將紀師兄所傳轉授南綺。此後由你自在來往,三四月後,即可下山積修外功。除紀師兄一人在山中留守外,連我也要下山,不過去的方向不同罷了。”

元兒聞言,益發喜出望外,便和陶鈞去見紀登。

進了丹房一看,紀登正坐在一座丹爐前麵,兩眼望著爐內,一瞬也不瞬。爐中的火苗已現純青,不時湧起一朵朵蓮花,由少而多。約有半個時辰過去,十二朵青蓮隨十二道火焰一齊升起,俱有三尺多高下,低昂如一,亭亭靜植,動也不動。同時爐中便起了金玉交鳴之聲,琤琤琮琮響個不住。又有頓飯光景,紀登猛地睜開寒光炯炯的雙目,口一張,一道白氣噴向爐中。隻瑲瑲連聲,爐中青蓮光焰斂處,十二口明如電、潔如雪的短劍,整整插在那裏,劍鋒俱都出匣,約有寸許,紀登先下位,向著丹爐叩拜了一陣,將劍取在手上。一一仔細看過還匣,收入一個鐵匣以內,用咒封固。封了丹爐。然後與二人相見。

紀登問陶鈞道:“適才飛劍傳書之事,給裘師弟說了麽?”陶鈞答道:“說了。”

紀登便對元兒道:“我入門五十年,師父才準我下山積修外功。你到此還沒多少時日,三四月後便奉命下山。固是師父見你根賦特厚,降此殊恩,一半也因為你有虞南綺相助之故。否則師父自成道以來,從未受過挫折,門下後輩出去也沒給本門丟過大臉,你道行尚淺,豈有如此容易受命?自明日起,我便傳你身劍合一之法。仗著你那兩口劍俱是仙家奇珍,你又如此穎悟用功,兩月工夫,便可練成。下山之後,虞南綺的法寶甚多,尋常異派,當非敵手,在此期中,我每傳授你一次,你學會以後,便去教給南綺,以便分頭用功。不過你二人年紀大輕,閱曆更是沒有,日後下山,遇事固須審慎;如遇異派敵人,更要度德量力,以免做錯吃虧,給師門丟臉。我連日勤於煉劍,將全觀封鎖,沒顧得查看那日妖人蹤跡。據我觀察,那妖人法力甚淺。既敢來此,必然奉了師命,不是為了本山仙草,便是另有所圖,仍須防他再來才是。曾聞陶師弟說,你以前有一結義弟兄,那日鬼老派了兩個門下來此盜草,內中有一生魂,被他遁去。此時你正站在崖前,看去似他,想來此人必已投入鬼老門下。異日無心相遇,務要留神。鬼老門中,有許多極惡毒的妖法,一個驟不及防,吃他暗算,悔之晚矣!”

元兒躬身應了。因為適才紀登正在一心注視寶劍,不敢插話,見紀登諸事已畢,才將懷中朱果取出獻上。陶鈞笑道:“聞得長春仙府奇花異果甚多,怎麽我開一次口,才帶這麽一點來?我們這位將來的師弟妹,也太吝嗇了。”元兒聞言,暗悔觀星時節,石桌上異果甚多,怎忘了帶些回來?正覺不好意思,紀登道:“你怎貪心不足?這朱果產自玉靈岩,自從李英瓊、周輕雲劍斬妖屍,已然絕種,我還不知長春仙府也植得有。此果服了,不但返老還童,還可生靈益智,增長道力,功效並不在千年首烏之下。這是多大人情,怎的看輕了它?你我各服一個,還剩一個,想是元弟的,怎不在生源之所當時摘服,卻帶了回來同服則甚?”元兒道:“小弟已然吃了兩個,這一個是救紅兒的,因為要先見師兄,還沒顧得給呢。”陶鉤笑道:“這個不用再操心,紅兒連服師父靈丹,今午走過鶴柵去看,已然痊愈,隻神態還有些委頓,日內定可複原。還是你吃了吧。”

紀登道:“既允了它,豈可失信?此果如給有靈性的異類服了,比人還見功效。裘師弟此番奇緣,多仗紅兒,仍然給它,以酬勞苦吧。”元兒領命,便同陶鈞到前院鶴柵,去尋紅兒,與它吃那朱果。

那紅兒原與雪兒相依相偎在一起,見元幾手持朱果走來,便舍了雪兒,一聲長鳴,振翼飛起,迎上前來。元兒手中朱果一拋,被它一口銜住飛開。雪兒見紅兒得了朱果,也飛鳴追去,似想向紅兒搶奪。紅兒見雪兒趕來,忙伸長頸,吞入腹內。雪兒沒搶到口,便啄了紅兒一下。紅兒也回身反啄,二鶴競爭鬥起來。陶鈞、元兒俱恐兩傷,連聲喝止。

二鶴各自昂首長嗚,仿佛互訴委曲。元兒笑道:“你看那日紅兒中了妖人暗算,雪兒何等悲憤。適才還見它們那般俯傍親熱。竟為了這一個朱果爭鬥起來,可見畜類終不比人,縱有靈性,也是不知禮讓。”陶鈞道:“靈藥難求。你不知嫦娥偷藥,後羿也和她拚命麽?何況這是兩隻公鶴。紅兒終是強橫,隻顧自己,也不念雪兒這兩天看護它的情義。

就分點給雪兒,又有何妨?”說罷,雪兒益發向著陶鈞長鳴不已,頗有理直氣壯之慨。

二人覺著甚是可笑,互相調了一陣鶴,各自回屋用功不提。

第二日課前,紀登傳了元兒練劍之法。元兒自服朱果,靈智大增,除功夫略欠純外,一學便能通曉。由此每隔三日,便往長春府去教南綺。好在有那梯雲鏈,來去又快又便利,千裏雲程,無殊康莊。二人本有夙緣,過從一久,情感益密。

自從舜華隨了秦紫玲走後,一直沒有回來。南綺一人獨在山中,與鹿鶴為侶。起初舜華也常出門,南綺寂寞慣了,並不覺得。及和元兒訂交以後,不知怎的,格外感到索居無聊之苦。二人相聚之時固然極樂,每到分別之時,總是難受萬分,恨不得元兒常在一處聚首才好。偏生元兒向道心堅,難與南綺情同兩好,對於自己的功課,絲毫也不敢鬆懈。常勸南綺:“如今已奉師命,不久一同下山行道。異日稟知父母師尊,正了名分,雖然事前彼此約定,不似世俗兒女有那燕婉之私,但是地老天荒,久無窮盡,正如鮑葛雙修,同注長生,並傳千秋佳話一樣,何必隻圖這暫時聚首,耽誤功行呢?”南綺也不是不能理會此意,無奈元兒一不在側,便覺惘然,如有所失。幸而做功課時尚能放開。

等到功課做完,心無所寄,依然一樣。於是由情生魔,由樂生悲,幾乎送了元兒性命。

當元兒第二次往長春仙府時,已有妖人日夕在旁窺伺。隻因元兒與陶鈞交厚,每值起行,總有陶鈞在側相送,再加梯雲鏈來去迅速,妖人一直無法下手。偏巧元兒第三月上便將劍煉成,不但能發能收,居然能夠馭氣飛行,隻是不能飛遠,同時南綺的劍也煉得和他相差不了多少。二人自是高興。

這日元兒又往萬花山,南綺因自己飛劍相差僅止一點,便留元兒不要回去,且住兩日,同在一處練習。元兒自是不肯。南綺本愛鬧個小性,見元兒劍已煉成,還是那般固執,不由生起氣來。未後越說越僵,竟將梯雲鏈強要了走。

元兒自近兩日將劍煉成之後,本想作一次長路飛行,試試自己道力如何。因陶鈞勸阻,說是此時禦劍飛行,近處還可,如往遠處,漫說有時遇見強烈罡風,禁受不住;再如飛行起來,有那劍光和破空之聲,容易招惹異派仇敵。雖然日後下山行道,終是難免相遇,現在本基未固,能避免時,還以慎重為是。元兒又想起自己劍遁法不如梯雲鏈快,去遲了,南綺又要絮叨。好在不滿一月便可下山,任意所如,無須忙在一時,也就作罷。

及至梯雲鏈被南綺索還,出言又極強硬,意思好似說:你劍已煉成,要走隻管走。用我的法寶則甚?明明藐視自己耐不了罡風,不能遠走高飛。心裏一賭氣,決計到了時候,不用她的梯雲鏈,偷空一走。以前騎鶴尚能飛來,這時劍已煉成,正可一試,免得被一女子看輕自己。

元兒主意打定,也不說破,仍然言笑如常。南綺哪知元兒心意,隻當他不會走,也就回嗔作喜,依舊親熱。一同做完功課,互相煉了一次飛劍,元兒便問南綺:“那日你所說的涼露,做好也未?”那涼露乃是南綺近日無聊,因元兒酒量有限,又愛吃甜,便采集本山各種花上的露珠,再和各種仙果的汁水摻勻,照釀酒之法製成,取名叫作萬花涼露。一盞山泉,隻消滴上兩滴,飲到口中,便覺甘芳滿頰,涼沁心脾。原準備二人飛劍煉成,一同下山時,帶在路上飲用。這時南綺聽元兒問起,以為思飲,笑答道:“沒見你這人說話,總是出爾反爾。那日我采露時,你直攔我。說修道人在外雲遊,山行野宿,饑食粗糧,渴飲泉水。這次出門積修外功,原為多曆辛苦,怎還帶上這樣美好的東西?累贅不必說,也太費事,有這閑心用點功多好。你說了,還沒等到十天,露還沒釀成,前日先給你嚐了那麽一點,今兒就想吃起來,怎又不怕我麻煩費事了哩?”元兒道:

“以前南姊正在動手,我怕你費事分心,才那麽說。如今已然製就,事已費了。本是為我,就樂得享受了。”

南綺喜道:“今兒早起,那露的香色比那日更好了。因等你來,沒舍得嚐新,原想等你到了同飲。誰知一到便和我頂嘴,你若本提,我也懶得拿出來。這東西,我先後費了半月工夫,方隻收集得兩玉瓶。我嫌瓶不好帶,又尋出了兩個葫蘆,盛了一個,另一個用來盛山泉。餘下涼露藏在家中,等功成回山之時再用。省得人間煩熱塵囂,怎能不備一些清涼東西帶去?告訴你說,你有我做一路,要享福多呢,還盡這般不知好歹。你拿這晶杯到下麵去盛溪泉,我到後山給你取露去。”說罷,興衝衝往後便走。

元兒見她嫣然一笑,薄怒悉蠲,軟語柔聲,深情款款,不覺心移誌奪,竟有些不忍再和她賭氣,拿著兩隻晶杯,正在發呆出神。忽見前麵南綺回眸笑道:“你怎還不走,莫非你練的飛劍,這麽點路還嫌遠麽?”一句話又將元兒提醒。暗想:“聽師兄傳師父之諭,說南綺是自己的終身仙侶,日後借助於她之處甚多。她平日性情嬌慣,說一不二,近來相處日久,更是大小事都得從她。此女雖較自己年長,卻也絲毫不通世故,憨然一片天真,凡事任性而行,不論輕重。日後出山,不比在山中修道,應變處事稍一失當,便成大錯。照這樣遷就下去,她的性情勢必越發驕恣,萬一在外闖出禍來,豈不誤了功果?適才她將梯雲鏈強索了去,所說之言明明看輕自己。大丈夫豈能受一女子挾製?還是暫時狠心,丟她一回,壓她的盛氣為是。”

元兒想到這裏,再看前麵峰角衣袂閃處,南綺已然轉過峰後。便將手中晶杯放下,用手指醮了點水,在玉案上寫了幾句。大意說:“自己和她天長地久,遠行在即,功課要緊,明知天風凜冽,也要禦劍飛行回去,請她寬恕,不要生氣。詞句雖然委婉,隱隱也寓箴規之意。匆匆寫畢,恐南綺回來,看出追趕,竟然運用玄功,駕劍光往青城山方麵飛去。

事也甚巧。南綺製藏花露的所在,原在後峰側麵仙廚之內。如照平日,南綺惟恐與元兒不能多聚,遇上有事,或取什麽東西,不是拉了元兒同往,便是忙著趕回,元兒想走,如何能夠。偏生今日因梯雲鏈已然不在元兒手內,新練飛劍不能遠行,自己用強將他留住,雖然稱了心意,可是當時元兒臉上神色頗不好看,知他著惱,未免歉然。一聽要飲花露,麵帶笑容,正好借此與他消氣。好在人已留住,有三二日歡聚,便不忙在頃刻。到了仙廚,南綺從百丈地穴寒泉中將盛涼露的玉瓶吊起。揭開瓶封一看,顏色碧綠,一陣奇香立時布滿全室。南綺為討元兒喜歡,益發刻意求工,將元兒喜吃的果脯裝了一大盤,又去采了一枚朱果藏在懷中。一手端盤,一手持著玉瓶,興衝衝走向前山。這一耽擱,元兒業已飛出老遠。

南綺滿心高興地回向原處,見元兒不在室中,萬沒想到他會負氣私行。先還以為汲取溪泉未回,後又疑他和往日一般在花田中賞花。正待憑欄相喚,忽然一眼看見案上有許多水印,嬌嗔道:“看這個人羅,等我這一會都等得不耐煩,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無緣無故拿水在案上亂畫。”說時,順手一拂,等到看清是字時,元兒所留的數行別語已然抹去了一半。連忙縱身飛出,口中連喚元弟,一直追出穀口。

到了前山一看,碧霄萬裏,鴻飛冥冥,哪裏還有絲毫蹤影。南綺知道元兒飛行已遠,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暗恨自己日前不該圖元兒來去方便,恐他有時不約而至,恰值自己不在前山相候,勞他久等,無法入穀,便將人穀口禁法傳授了他,以致被他逃走。

早知他也如此固執,更不該任性強將梯雲鏈索回,招他煩惱。不久就要一同下山,何必忙在一時?他日前劍法雖已練成,陶師兄說火候仍然未到,難禦高空罡煞之氣,遠行更是氣力不濟。這般長路,低飛還可,偏偏本山又高出雲空。又聽說前回青城山去的妖人還在左近窺伺。他沒有梯雲鏈,不能直達,罡風高寒,凍壞了他,固是於心不安;萬一遇見敵派妖人,欺他道行淺薄,中途加以侵害,如何得了?

南綺隻管自怨自艾,越想越放心不下。後來暗想:“自己和他一同練劍,除劍不如他外,功候相差不了多少;單論別的道行本領,俱比他強;再加帶著護身法寶,也比他能耐高寒。他如今動身,還沒多時,行至途中,氣力不濟,必定被迫降落。正好追上前去,輿他賠個小心,一同回來,如其不肯,再將梯雲鏈送他,豈非兩全?”南綺主意打定,決計追趕。無奈事出倉猝,有許多法寶俱未帶在身旁,隻得又趕回仙府,匆匆取了幾件法寶。將那麵陰鏈放在修道室內,用法術鎮好。帶了陽鏈,準備萬一出事,也可急速逃了回來。又將穀口封鎖。然後運用玄功,駕劍光往前途進發。這一來不由又耽誤了些時候,若再遲須臾,元兒便無幸理。這且不提。

元兒剛起身時,心中還惦記著南綺,恐她知道煩惱,怪自己薄情。轉瞬飛離萬花山境,漸漸往下降去。此時順風飛行,憑虛禦空,大地茫茫,白雲片片,成團成絮撲麵飛來。上覽蒼字,下觀山河,隻見晴空萬裏,高旻無極。峰巒起伏,川流如帶,素青繞白,氣象萬幹。先時並不覺得疲乏高寒,因為初試飛行,目光所至,無遠弗屆;不比用梯雲鏈來去,周身一團光霧,什麽也看不見。因此高興到了極點,連愛侶嬌嗔全都忘懷。及至越降越低,飛行愈遠,漸漸覺著罡風凜冽,有了寒意。仗著生具仙根仙骨,多服靈藥,並不怎樣難禁,也就沒有放在心上。以為自己劍法已成,從此上下青冥,飛行絕跡,更無須假借人力,多麽稱心適意。

又飛了一陣,風向忽轉。元兒猛覺出高寒還可禁受,隻是風的壓力絕大,雖然照舊飛駛,卻覺有些力不濟起來。算計前途還遠,照這樣下去,一口氣怎能飛到,這才著起慌來,方悔不聽陶鈞之言,不該和南綺賭氣。心裏一亂,元神微散了散,那兩口寶劍又非凡物,竟有些駕駛不住。知道再勉強支持,倘有閃失,如何是好?隻得沉心斂神,穩住勢子,緩緩往下降落。打算覓地少息,養一養心神,將氣調,再行飛走。

元兒落地一看,乃是挨近雪山的一座荒山,看去甚是眼熟,也不管它。還算平常機警,知道自己勢孤力薄,恐遇惡人,特地擇了一個僻靜所在,打坐調神。因為勉強飛了很遠,元氣略有損耗,起初心神頗難調勻。過有一會,好容易才將氣機調純,運用自如。

心想久在這裏,終不是事,決計謹慎前進。至多中途多歇兩次,好歹也在當日回轉。於是二次又複準備起飛。那降落的所在,距離青城路徑還有三分之二,元兒不過飛行了一小半。如在此時往萬花山回路走,並無須經過前山,不過受上南綺兩句埋怨,不會遇險。

偏生元兒性情高做。以前未動身時,還恐南綺生氣,有些不忍。既已起行,又留了字,再中途回去,豈不益發讓南綺輕看自己?這時雖還未知前山伏有妖人,危機密邇,一觸即發,卻也料知前途遙遠,艱難甚多。不過勢成騎虎,羞於反顧罷了。此時如果南綺追及,也可無事,偏生所用的劍不如元兒聚螢、鑄雪比較容易駕馭,加之力量稍弱,飛行自緩,所以元兒歇息之時,未曾追上。也是元兒該有這場大難,以致陰錯陽差,全不湊巧。

元兒因為頭次飛行猛速,幾乎吃了大虧,二次起飛時節,便不敢再為大意,隻將玄功運用,貼著峰腹往前行進。行不多遠,忽見一峰刺天,阻住去路。峰上赤石嶙峋,寸草不長,形勢甚是險惡。元兒有了戒心,不願再升往高處,去冒那凜冽的天風。見那峰雖高,並不甚大,便打算繞將過去,再行前進。飛行迅速,剛一繞到峰的前麵,竟是叢林密莽,甚是繁茂,迥不似那一麵山巒光禿禿神氣,不禁往下多看了兩眼,一路瀏覽前行。忽聞水聲潺潺,低頭一看,腳底峰腳下現出一條深溪,水流洶湧,激石怒鳴,因為山勢雄險,回音震**,恍如萬馬千軍,奔騰馳驟一般。

眼看飛過,猛聽下麵有人呼喚。定睛仔細一看,先見溪旁磐石後有一黑影,閃了一下不見。磐石上站定一個黑衣少年,正往空中招手,連呼元弟不置。元兒看出是甄濟,至親至好,異地重逢,一時高興,頓忘機心,把紀、陶二人的叮囑全都付諸九霄雲外,忙按劍光降落下去,先握手歡呼了一陣,甄濟便邀元兒坐下,談別後之事。

元兒坐定,剛要開言,猛想起適才聽見甄濟呼喚時,還見有一人往磐石下麵隱去,及至下來,見那磐石孤立溪側,除甄濟外,並無第二人。便順口笑問道:“你還有一個同伴呢?何不請出相見?”說時,又往石後看了一眼。甄濟本懷著滿腹鬼胎,因見元兒已能禦劍飛行,道行法術必已不弱,再聽他這一問,疑是行跡已被他在空中窺破,不禁愣了一下,倉猝問答不出話來。元兒也甚機警,隻因一時情感所動,忘了危險。先見甄濟穿著那般怪的裝束,麵容蒼白,目光冷淡,雖然隨著自己歡呼,並不顯出怎樣親熱。

適才那黑影本未看清,自己隻是無心一問,見甄濟那般變臉變色,回答不出,心裏一犯疑,這才想起紀、陶二人之言。

元兒剛剛有了戒心,準備借故飛去,忽見甄濟獰笑道:“我孤身一人,出死人生,苟活在此,哪有什同伴?你如今拜在矮叟朱梅門下,飛劍業已練成,仙福不小。可還記得當初結拜之盟,將老大哥也攜帶攜帶麽?”甄濟原是一時忸怩,答話不出。又摸不清元兒的深淺,適才和同類所商詭計,不知用哪一條好,存心拿話試探。元兒卻聽出他說話不倫不類,迥非自己弟兄語氣,更明白了一大半。暗忖:“你如不在鬼老門下,我與你久別初見,怎知我青城學劍之事?不過自己和他既是至戚,又是同門至友,已然相遇,他人歧途,倘如勸得他轉,改邪歸正,將來小弟兄幾個俱得正果,也不在當初結拜一場。”主意打定,決計先說破他,再行苦口勸誡。

當下元兒正色道:“大哥,你我份屬至親,又是同盟結拜弟兄。那日你我被困荒山,夕佳岩絕糧,眼看餓死。是小弟無心中拾著明弟所用的暗器,斷定方、司兩家必在近處,死中求活,冒了大險,去探古洞。走到盡頭,為晶壁鍾乳所阻,不得過去。後來仗著雙劍,雖從九死一生中攻穿數裏路長的晶壁,到了那麵,洞頂卻忽然坍塌。身受鱗傷不說,還幾乎被明弟暗器所傷,墜崖慘死。幸得銅冠叟恩師用藥救治,才得活命,與諸位弟兄見麵。不久我便上了金鞭崖,拜在朱仙師門下。未拜師以前,尋你兩次。一次同了眾位弟兄,重開來時故徑,為晶沙所阻,不能過去。第二次恩師製了獨木舟,前往夕佳岩,在洞壁上見你留字,才知你已拜在鬼老門下。有一次你的生魂同一妖人到金鞭崖盜朱仙師的仙草,我在下麵連喊不應,在自代你著急。想舅父母膝前隻你一個獨子,前聽恩師說,雖仗爹爹進省,用巨金營救,得免罪刑,但聞你出去,每日思念,已然成病。你如入了左道旁門,異日有什麽差池,豈不更叫二老傷心?拜盟時節原約同共禍福。如今小弟入門未久,已然練到身劍合一地步,不久便要下山行道。其餘諸位弟兄,除方二哥在家奉母外,明弟、環弟俱已同拜仙師。隻大哥一人尚在迷途,豈不可惜?以前無門可入,現在總算有了門徑。務望大哥急速回頭,同登彼岸,隨小弟往金鞭崖暫住。等仙師回來,哪怕小弟為了大哥多受責罰,也要將大哥引進在仙師門下。那時弟兄們不但可以常聚,還可同參正果,豈不是好?”

甄濟聞言,方要答話,元兒忽覺腦後微微有一股陰風吹來,心裏一動。忙即回身一看,又似有一個黑影,在石後一閃即逝,和適才空中所見仿佛。元兒先前對於甄濟,本已起了疑慮,隻因為同盟之交,情切友誼,不忍見其長此墮落下去,鬧得身敗名裂,永墮輪回,所以再三苦口相勸。及至發覺黑影二次隱現,想起適才問甄濟可有同伴,他是那般言詞閃爍,形跡可疑,更知必有詭詐,當時本想駕起劍光飛去。暗忖:“自己不久便要下山積修外功,日後在外不知要遇見多少異派能手,怎麽初次見人就膽怯起來?佛道兩家俱重度人,如度化得惡人歸善,更抵得許多外功。難得對方又是至親至友,初人旁門,惡行未著,焉能一勸不理,即如路人?縱然他那同伴埋伏在側,有甚不利自己的舉動,但見那躲躲藏藏不敢出麵神氣,也未必是個能手。自己原會護身法術,隻須暗中戒備,多加小心,即使有甚不測,再用飛劍遁走,也來得及,怕他何來?”

元兒想到這裏,忽然靈機一動,便朝石後喝道:“這廝休要鬼頭鬼腦,你當我還沒有看見你麽?隻管出來相見,我定看在甄大哥麵上,不用飛劍斬你便了。”說罷不見應聲。忽聽甄濟道:“我並無甚同伴,你怎這般多疑?適才我聽你說,你現在所用飛劍,便是那日你在延羲洞壁中所得之物。我記得是一匣雙劍,甚是晶瑩鋒利。如今經你用法術練過,想必更為神妙。我們至好弟兄,何不取出與我見識見識,也不在結拜一場。”

元兒這時對於甄濟已是逐處留心,一聽他要看自己所用雙劍,又拿結拜情誼來說,想起銅冠叟那日所見題壁之言,斷定他不懷好意,怎肯上他的當,可是心中還不忍就此舍去。

正在想話回答,忽聽吹竹之聲又起,甄濟臉上神色益發顯得難看,目光閃爍,不住朝自己身側注視,仿佛有人在暗中操縱他一般。猛一回頭,又見黑影一閃,連忙將身距離遠些,以防暗算。

元兒主意打好,便答道:“我那雙劍的妙用,適才我在空中下降時,你不見過了麽?

這雙劍已與我練得與身相合,大哥要看,就這麽沒甚看頭,且待我試演一回,與大哥解解悶,再下來作長談如何?”說罷也不俟甄濟答言,徑自運用玄功,雙肩搖處,一青一白兩道劍光連身飛起,在空中盤旋了一陣。對甄濟高叫道:“大哥,你看玄門正宗的劍法高妙麽?你還是急速悔語,早脫迷津的好。小弟且在青城山金鞭崖相候,相見有日,恕小弟少陪了。”

說罷,正要高飛,忽見下麵甄濟猛然顏色一變,怒罵道:“小賊竟敢哄我,快將那劍還我,饒你不死!”一麵說,一麵雙手一揚,便有兩股黑煙往上飛起。元兒見他原形畢現,幸而抽身得早,那黑煙來勢比起自己劍光來勢遲緩些,盡可避免,便不願再招惹他。正想催動劍光趕回青城,忽聽來路上起了一陣破空之聲。剛待回頭,猛覺眼前千萬道黑絲飛來,鼻間也聞著一股子奇腥惡臭。連忙運用劍光護身時,身上已沾了一點,立時頭昏眼花,神誌一迷,往下墜去。昏惘中覺著身才著地,倏地又淩空飛起,不一會,便人事不知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元兒醒轉一看,已臥在南綺修道室內床榻之上。南綺正坐在床前,握住自己一隻右手,滿臉俱是悲愁苦痛之容。神誌初清,先疑是在夢中。剛想坐起,南綺忙用手按住道:“我見你不辭而去,恐途中出事,連忙追去。偏追你遲了一步,等到快要追及,你已為妖法所傷。我遠遠望見你從空中下墜,一時情急,也沒顧到利害輕重,飛身迎上前去便搶。就在這時,空中忽有一道金霞閃過。那傷你的一個妖人,本從你墜落之處追下,竟然怪嘯了一聲,不知去向。你的身子也將達地麵。我恐跌傷了你,剛剛一把將你抱住,沒料到下麵磐石旁還有妖人的同黨,正往你落處奔來。見我將你救去,竟乘我不備,朝我一揚手。我立時覺得渾身冷戰,又酸又麻,知道中了暗算。所幸心神未亂,去時帶了梯雲鏈,早就留好退路。一見情勢危險,連忙將你抱緊,行使用法,飛身便起。我又氣那廝不過,起身時節,百忙中勻出手來,給了那廝一火雲梭,也不知打中了沒有。等到回至仙府,我已支持不住,一落地,便與你同時暈跌在地,隻是心中還算明白。

“起初我本不知妖人用的是五陰手,不知解法,甚是著急。後來想起我周身難過,與你那日所說紅兒鶴仙受傷情形相似。恰好給你取萬花涼露時,為討你喜歡,采了一隻朱果帶在身旁,勉強取出,吃了一半。想起你還未蘇醒,當時你又麵如金紙,牙關緊閉,東西吃不進口。看你受傷可憐,又是傷心,又是恨你,隻得掙紮起身,將你扶臥榻上,用玉簪先將你嘴撥開,將剩下那半隻朱果弄碎了,與你送進口去,又喂了你幾粒丹藥。

元兒聞言,才知是南綺深情追趕,方得救了自己勝命。適才強留,也是好意,不該負氣不辭而別,幾乎身遭毒手。一摸身後,雙劍仍在匣中,並未被妖人奪去。不由又感又愧,便忸怩著把前事說了。南綺氣他不過,本想著實埋怨他幾句,見他所受委屈,又覺不忍出口。故意問道:“你耽誤了這麽多時候,你的二位師兄必在金鞭崖上懸望。真是我任性不好,害你生氣受苦。你如覺著複原,又不想在此調養,梯雲鏈在此,拿了走吧。省得少時私自逃席,又去吃苦。”元兒見甫綺已然轉了麵容,炯炯星眸注定自己,若喜若嗔,隱含幽怨。一時愧感交集,無話可說,忸怩著把南綺拉著自己的那一隻手就勢拉將過來,捂在自己的臉上,說道:“好姊姊,你還怪我嗎?”

南綺沒有留神,吃他陡地一拉,身子往前一撲,人未十分複原,本也覺著懶倦,便順著勢子臥倒,與元兒同睡在一個枕上。見元兒仍用自己的手捂臉,便奪過羞他道:

“自己做事對不起人,卻拿我手給你遮羞,連我都怪臊的,到底現在走不了呢?”說罷,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元兒這時與南綺並肩共枕,益更親密。見她雲鬟低亞,肌理瑩潔,真個麗質仙根,其秀入骨。加以香息微聞,春纖在握,又值患難之後,哪不令人愛而忘死。就算身已複原,康健如常,也不忍拂她意思,徑自歸去。何況全身委憊,暫時實難行動呢。便笑答道:“姊姊隻要不怪我,我便不走。”南綺笑道:“這就奇了,走不走,其權在你,怕我怪則甚?這不是多餘麽?再說我與你雖是名頭夫妻,也得順著你一點才是呀。”元兒見她又暗點前事,便央告道:“好姊姊,我認錯就是,你不要再提了,我下床給你負荊請罪如何?”

南綺聽他不走,已是心喜,隨話答話,並不存心。見他惶急,益發生憐,忙又攔住道:“我隨便一說,並非故意譏嘲。論起來,我也有不是之處。你為長久打算,不在一時,道理原對。也是知道明走我必不肯,又不願我遇事任性,才不辭而別,怎能怪你?

元兒此時對於南綺已是無不惟命,便點了點頭。喜得南綺也不再理會身上酸痛尚未痊愈,徑自縱起,將書信依言寫就,與元兒看過。走向室外,曼聲長嘯了兩次。不消頃刻,便有一隻白鶴展翼飛來,降落前麵。南綺囑咐了幾句,那鶴將信銜好,徑直衝霄飛去。南綺依然回房,坐向榻側,陪著元兒談了一陣。又去將那萬花涼露取來,與他服用。

二人喂喂情話,恩好無間,雖然沒有燕婉之私,卻也你憐我愛,柔情款款,其樂無極。

過有幾個時辰,二人連服許多靈藥仙果,南綺固然全好,元兒除精神稍弱外,已能離榻起坐,行動自如。二人正站在窗前並肩閑眺,待鶴歸來,忽見一道青光從穀口飛將進來。南綺剛歡呼了一聲:“大姊回來了!”那青光已然穿窗而入,到了二人麵前落下,現出一個青衣少女,正是舜華。南綺、元兒忙即見禮。剛要開口述說經過,舜華先說道:

“我同紫玲姊姊一同下山,走了好些地方。昨日遊到黃山,謁了餐霞大師。路上又遇一位名叫廉紅藥的道友,紫玲姊姊因舊居不遠,便邀往紫玲穀閑坐。廉道友說起她日前從岷山經過,看見下麵一個極危峻的山穀之中寶氣上騰,直薄雲際,看出穀中藏有寶物。

及至降下尋找,寶氣忽然隱去,隻有一片五彩毒霧彌漫穀間,好似有甚極惡毒的妖物在那裏盤踞。因為起初在甘肅鐵鷹嘴吃過大虧,見毒氣太濃,未敢招惹,打算找了幫手,再行前往查看。紫玲姊姊一聽,因大家都是奉著師命,出外積修外功,左右無甚一定要事,便約了大家同去。

“剛剛飛近青城山境,便見元弟的師兄陶鈞和青螺峪怪叫花淩真人的門下陸地金龍魏青,同駕劍光往萬花山尋你。紫玲姊姊看出是自己人,忙趕上前去相見。大家降落一談,才知昨日神尼優曇大師路過黑蟒山赤水嶺,看見一個矮叟朱真人的年幼弟子,正為鬼老門下妖法所傷。行法的一個,已為大師飛劍斬斷了一臂逃走。下麵還有一個鬼老的門徒,想是人門未久,無甚本領,並未看出同黨斷臂逃走,正在仰麵向天,準備害那受傷落下的敵人。大師當時本要降落下去相救,誰知就在此時,又飛落一個少女,所用劍光也是朱真人家數,一到便徑去搶救那受傷降落之人。大師暗忖:“朱真人怎會收有女徒?”默運靈機一算,才知因果,這一男一女便是你和元弟。大師因那下麵妖人道行甚淺,不比斷臂逃走那一個已得鬼老心傳,你一人足能應付。僅在元弟落地時,略提了一把,以免震傷內髒,故沒有降落,誰知那小妖人竟學會了鬼老的五陰手,乘你搶救元弟之時,給了你一下。大師見他如此可惡,想用飛劍將他除去,再行解救你和元弟時,你已用梯雲鏈,抱了元弟,飛了回來。大師見你雖為五陰手所傷,仍能使用法寶救人,知無妨礙。再一細看那廝,雖然妖氣滿身,惡跡還未大著;加以原來秉賦尚好,異日如能悔悟,並非沒有自新之路;又吃你臨飛起時,打了他一下火雲梭,險些中了要害,已然受傷不輕,足可示做。便不願再開殺戒,徑自飛走。

“陶道友領命出來,遇見魏道友來取還九天元陽尺,回轉青螺峪。陶道友和他,以及還有一位也在淩真人門下名喚俞允中的,俱是舊交至好,許久沒有相見,陶道友想借往我們這裏傳命之便,順路繞道青螺峪去,探望俞道友敘闊。便邀道友先同往金鞭崖見了紀師兄,然後一同起身,打算到了萬花山見你之後,再行轉赴青螺峪,偏巧又和我們在雲中相遇。紫玲姊姊因魏道友帶的那柄九天元陽尺乃天府至寶,妙用無窮,再三相勸紀、陶二位同去岷山除怪尋寶。又恐你二人尚未痊愈,命我代傳真人口諭,並帶了兩粒上次凝碧仙府群仙所煉的靈丹,輿你二人服用。你二人之事,我已盡知,如無甚別的話說,我還有事相托紫玲姊姊,此時趕去,或者他們也剛得手呢。”

南綺笑道:“話倒沒有什麽。我因不久下山,你何時回來呢?”舜華剛道得一聲:

“至多半月之後,這家不愁沒人看的。”說罷,一道青光起處,已往穀口外飛去。

舜華剛走,那送信仙鶴也便飛回,口中銜了紀登的回信,大意與舜華所言相同,南綺拍手歡喜道:“單大姊說,還怕你不信,這總是你紀師兄親筆寫的吧。”元兒也是歡喜非常,連說:“哪有不信之理?”二人在階下一同遙叩,謝了師恩。由此每日同在一處練習,加緊用功,靜候到日奉命下山不提。

且說元兒和南綺在長春仙府努力練劍,閑來時便往後山頂上觀星群出現,飲露餐花,戲泉鬥果。加以情深患難,無嫌無猜,其樂真有勝於畫眉,連日月全都忘卻。隻等到了時日,舜華回山,便即起行往青城去向紀登拜辭請命。

光陰易過,不覺過了一月,舜華仍是信音遝無。二人也不知到了日期,隻是懸念而已。這日元兒與南綺練完了劍,覺出已能運用純熟,隨意所之,甚是心喜,並肩攜手,正在山亭閑話。南綺忽然一眼望到穀口外光華亂閃,喊聲:“有人!”便飛身出去。元兒跟著,飛往穀口外一看,正是陶鈞,已為封穀煙雲圍著,一道劍光護住全身,似電馳星飛一般亂閃亂竄。元兒忙喊:“南綺,快快收法,陶師兄來了。”南綺連忙收了法術。

陶鈞笑對元兒道:“你還沒成仙,就在這洞天福地享受清福。本門連師叔那一麵算起,同門許多師兄弟,誰能比得上你?你真是第一個福人了。”元兒笑答道:“日前聽舜華姊姊說,她在中途與師兄相遇,說師兄同一位姓魏的道友往青螺峪去訪友,為秦紫玲師姊約往岷山除妖。今日到此,可是從青螺峪回轉麽?”

陶鈞道:“你真是在做夢呢,今天都是幾時了,我還剛從青螺峪回來?我自和秦師姊岷山除了毒蛇,秦、廉二位各得了一樣寶物,便分了手。我和魏師兄徑往青螺峪,見了淩師伯,交還九天元陽尺,隻住了一日,便即回山。那害你的妖人已打聽出來,正是你的表兄甄濟和一個同黨,因各已受重傷,也未再敢往青城窺伺。我和紀師兄在山中候了一月,你一直未歸。今晨接到著師父從峨眉來的飛劍傳書,著你與師弟妹即日下山。

先回青城,讀了恩師法渝,辭別紀師兄後,先往滇黔一帶行道。師叔門下還有幾位師弟,也在那裏辦一件事,見麵自知。靜等明年奉了師父法諭,那時方可回山,隨了師父同赴妖人之約。紀師兄說你今日必歸。我因你無音信,恐忘了日期,誤了師父之命,特地趕來,催你回去,就便觀光長春仙景。不料你果然還沒準備起行,我如不來,豈不誤卻?”

元兒聞言,惶恐道:“我們因與舜華姊姊約定,等她歸來,便是行期;這裏晝夜常明,也不知日月,所以忘卻。既有師命,我們就即刻回轉青城吧。”甫綺笑道:“師父有命,自然應該就走,這家交給誰呢?大姊真氣人,一出去,便不想回來。為今之計,隻好我把穀口封鎖,由它自去吧。”

言還未了,忽見一片彩雲從穀口飛來,落下兩個女子:一個正是舜華;一個穿著全身紅衣,背插雙劍,身容美秀,英姿颯爽,卻不認得。舜華分別見禮。又給引見道:

“這便是日前所說的那位廉紅藥姊姊。我昨日見已到了月終,正想趕回,紫玲姊姊偏邀我到青城山紅菱瞪去,代餐霞大師辦一件事。廉姊姊又要我繞道,伴往巫山神女峰去,取些應用東西,準備同我到此遊玩。所以來遲了一步。”甫綺搶道:“大姊回來正好,我們已奉了朱真人之命,即日就要往青城山金鞭崖去拜別紀師兄,領命下山行道。陶師兄也是為此而來。如無甚事,我去後麵取了應用法寶,就動身了。”舜華道:“我不久也要下山去尋紫玲姊姊,她已答應將我引進到玉清大師門下。邱氏夫妻事也辦完,我已命他二人再隔半月來此,代我們看守門戶。你們不可誤了大事,隻管先走吧。”南綺道:

說罷,匆匆飛回修道室內,將法寶藏入囊內,把其他應用之物也打了一個包裹,便飛回亭中。元兒聽舜華說起歸途曾往紅菱蹬一行,猛想起方環、司明二人在彼。因舜華、紅藥俱和陶鈞敘闊,不便插嘴詢問;及至南綺取了寶物回轉亭內,陶鈞便催速行,始終也未得問。便和南綺隨了陶鈞,向舜華、紅藥作別,同駕劍光直往青城山飛去,這次飛行不比上次,元兒和南綺功力業已大進,憑淩大虛,迎著罡風前進,絲毫也不覺力乏寒冷,自是心喜非常。便是陶鉤,見二人小小年紀,為時無多,居然練到這等地步,也是讚羨不置。

過有兩三個時辰,落到金鞭崖上,紀登已含笑在觀前相候,元兒忙和南綺上前叩拜。

見禮之後,同入觀中,紀登取出朱梅法諭,二人先遙遙叩祝了一番,然後起立恭聆訓示。

書上所說,前已表過。隻元兒因離家日久,思念父母,此次下山,意欲先往環山堰去省親二老。再往且退穀去拜見以前恩師銅冠叟、方母和方端、雷迅等人,然後起身入滇。

間紀登可能允準。紀登道:“師父法偷,原命你五月夜前趕到雲南省城,別的事可便宜行事。思親歸省,原是正理,隻管先行前走,遇便我代你稟明師父便了。”元兒連聲稱謝。又由紀登給了數十粒靈丹,帶在身旁,重與南綺向紀、陶二人辭別,出了觀門,徑往青城山麓環山堰飛去。